次日天未明,樸老大已派手下準備好了五艘快船。趙觀知道出海或有凶險,不願多帶百花門人,隻帶了丁香一道。年大偉自然是敬謝不敏了,年海闊卻年輕好事,聽說要上船出海,吵著要跟去。趙觀心想:“年壇主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我可不能讓他有個甚麽三長兩短。又要救小王子,又要保護年大少,未免太過麻煩。但我將公主留在年家,不知年壇主會不會貪圖錢財,將她交給桂知府?還是帶了年大少一道,讓年壇主有些顧忌。”便答應了。眾朝鮮武士都心急救回主子,爭著要去,還是公主下令,讓輔佐小王子逃出朝鮮的首輔侍衛大臣鄭圭溶率領三十名武士同去,其餘人便留在天津年家。
一行人在天明之前,打著火把來到岸邊,先後踏著船板上了船。五艘船中有兩艘較大,樸老大和趙觀坐了其中一艘,另一艘則由鄭圭溶和樸老大的副手白老三領頭。天色漸明,樸老大正要下令出海時,卻見岸邊出現一盞紅色燈籠,兩個人影快步走來。樸老大眯眼望去,驚道:“是公主!”
當先那人果然便是公主,身後跟著一個侍女。公主抬頭向船上望去,目光與趙觀相對,停步不前,隨即舉步走上了趙觀的船。趙觀早已奔過船板,伸手去扶她,說道:“殿下,你怎麽來了?”
公主在趙觀的攙扶下走上甲板,說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樸老大開口欲言,想說她千金之體,不該出海冒這等大險,但見她神色堅定,顯然心意已決,便又將話吞了回去。他與這位公主相處的時間雖不長,卻已知道她性情剛毅果斷,既然決定做甚麽事,旁人如何勸阻也是無用。這時公主已向鄰船的鄭圭溶說了幾句話,鄭圭溶似乎想勸她回去,她卻並未答應。二人對答完畢,樸老大顯得十分受寵若驚,上前躬身道:“公主,船就要開了,一會海上風浪很大,請您到船艙裏歇歇。”公主點了點頭,招呼身後侍女,走入船艙。
趙觀和丁香互相望望,對公主親自出馬都甚感驚訝。丁香抿嘴一笑,說道:“少爺,這可遂您的意了吧?”
趙觀一笑,沒有回答,卻問道:“丁香,你說你少爺的膽子有多大?”丁香側過頭來,笑出頰邊兩個酒窩,說道:“足以包天。”趙觀哈哈大笑,說道:“色字頭上一把刀,金枝玉葉,隻怕你少爺也惹不起。”
趙觀口裏雖是這麽說,想起公主動人的容顏,仍舊忍不住去親近。當天船開出不久,公主走出船艙,站在船舷邊眺望。趙觀走上前去,說道:“有件事情我想了半日,一直想不明白,還請殿下指點。”
公主聽他說得嚴肅,回過頭來,神情端凝,說道:“江壇主請說。”
趙觀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做公主王子的,怎地都沒有名字?人人都稱你公主殿下,難道你父母兄弟也這麽叫?駙馬爺也這麽叫?那不是很無趣麽?”
公主沒想到他竟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忍不住展顏一笑,說道:“公主身分尊貴,自然不能讓人直接稱名道姓了。但江壇主若想知道,本座告知卻也不妨。我姓李,名叫彤禧。彤雲的彤,新禧的禧。”趙觀讀書不多,好在這兩個字還識得,微笑讚道:“好名字。”心想:“知道她的名字,就好辦一些了。”說著皺眉凝思。
公主看他神色,似乎在想甚麽重要之事,問道:“請問江壇主還有什麽疑問麽?”
趙觀道:“我在想,誰若有幸做了你的駙馬,該要喚你甚麽才好?是小彤,彤彤呢,還是禧兒?”公主臉色一沉,說道:“江壇主,本座告知姓名,是因感激你為相救小王子出力,才坦誠相待,並不是想讓閣下以此相戲。”
趙觀見她不快,自己也頗覺過意不去,抱歉道:“我一張嘴就會胡說八道,請公主殿下別放在心上!”
公主回過身去,望向茫茫大海,說道:“江壇主,你想我們能追得回小王子麽?”
趙觀道:“樸老大號稱海上之王,對這附近的海域了如指掌,五艘船分頭搜索,沒有理由追不到一艘東瀛小船。”公主點了點頭,又問:“追上了之後,有把握救出小王子麽?”趙觀道:“聽鄭圭溶說,隱身人擅長易容、輕功、暗器、毒術、火藥,這些在海上大都無用武之地。隻要他們沒有先傷害了小王子,在下定能製服他們。”
公主點了點頭,眉心微蹙,說道:“江壇主,你為了相救小王子而出海遠航,與奸惡敵人周旋,此中不無凶險,你……你為何願意這麽做?”
趙觀低聲道:“我自然是為了你。你是個天下少見的好姊姊,對自己的兄弟如此情急愛護,多大的險都肯親自去冒,就憑這一點,我就要盡全力助你救出小王子。”
公主聽他這麽說,似乎有些驚訝,隨即低下頭去,說道:“多謝你。我……我不會忘記閣下的恩義,日後自當報答。”說完便匆匆走回艙內。
趙觀咀嚼著她低下頭去的神情,心中大動,望著艙門怔然良久。一側頭,卻見鄭圭溶站在鄰船船頭,冷冷地向自己瞪視。趙觀忽然想起了李畫眉和張磊,心中頓感一陣不是滋味:“莫非公主和這姓鄭的是一對情人,我趙觀又成了可惡可恨、橫刀奪愛的第三者?”轉念又想:“這位公主可不比李大小姐對我情深義重,她對我不但沒有半分好感,隻怕還厭惡得緊,現在隻不過是利用我而已。至於這姓鄭的,最多隻是她的親信護衛罷了,一位金枝玉葉又怎會愛上身邊的侍衛?”
正自胡思亂想,天色漸漸暗下,樸老大命令水手下錨,將兩艘大船靠在一處。船上水手準備了簡單的菜飯,讓水手武士們輪番來大船上吃。樸老大沒料到公主會上船來,怎有功夫準備好酒好菜,口中叨念不斷,擔心菜色太過粗糙,公主會因此怪罪。趙觀笑道:“公主既然上得船來,就表示她肯跟大家一塊兒吃苦,又怎會顧及這等小事?”
樸老大隻得放心,同趙觀和眾水手在後艙坐下吃飯。樸老大取出酒來,邀趙觀和鄭圭溶同飲,喝了一陣,便跟鄭圭溶用朝鮮語交談了起來,趙觀在旁看著,但聽二人粗聲粗氣,似乎談得並不愉快。樸老大忽然一拍桌子,站起身說了幾句話。鄭圭溶伸手指著他,回敬了幾句。趙觀完全聽不懂,自也無從調解起,隻好站起身,笑道:“兩位都是為公主小王子辦事,何必一言不合,傷了和氣?”
二人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忽然同時出手,揪住對方的衣領,扭打了起來。趙觀忙伸手將樸老大拉開,一旁的朝鮮武士也搶上來拉住了鄭圭溶。鄭圭溶怒罵了幾句,才氣鼓鼓地回到自己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