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輕撫,落葉打著轉悠悠飄在空中。
渾身是傷的蕭北玄,鐵塔般佇立於清風之中,脊梁筆挺,麵色平靜,但如長劍破空般堅定。
問道峰的廣場上,安靜得掉針可聞!
一月之前,蕭北玄衝冠一怒,殺修奪緣,在場無數人為之不屑,謂一介凡軀,自尋死路!
然而僅僅一月之後,蕭北玄以血鋪路、連過三關,在問道峰之巔,技驚四座!
魏無名臉色陰沉,沒人知道這個向來以“鐵麵無私”著稱的東洲修界翹楚,在想什麽!
但片刻之後,他還是冷聲說道,“蕭北玄,連過三關,通過開宗考核!
自今日起,我東洲修界,承認其為一代宗師,有開宗立派之資格!”
全場的沉默,又立即化成一片**!
盡管在魏無名宣布之前,所有人都已知道,蕭北玄可以開宗立派了!
但,當正式宣布後,衝擊力依舊如山崩海嘯一般巨大!
對東洲修界而言,它的意義不僅是打破了東洲兩百多年未有新宗門的格局!
而且還開創了一個,凡軀可逆行而上,與所有修士平起平坐的新時代!
如此大事、奇事,萬古未有!
但今日,自蕭北玄始!
蕭北玄卻依舊平靜如水,隻是在得到這個結果之後,轉頭看向了陳啟山!
和他的師父周長峰!
冷聲道,“周長老,方才的賭約,你應當沒有忘記吧?”
陳啟山的臉色越發蒼白,跪在地上抱著周長峰的腿,絕望地大喊,“師父、師父救我、救我啊!
我不能被廢修為,我也不能被丟到大夏!你知道的,我要是去了那個鬼地方,蕭北玄一定會折磨我,把我折磨死的!”
這一刻,他似乎想起了被他折磨的那位師弟!
那位師弟被他用火燙得全身是傷,潰爛發膿,又被他用毒煙熏成了啞巴,還被他像狗一樣牽著在地上爬,時不時還被他大笑著丟入水中......
那種痛苦他見過,所以他怕!
然而在折磨師弟的時候,他卻沒有想過他是何等害怕與恐懼!
在一鞭子抽在蕭北玄臉上的時候,他更沒有想過,那鞭子會繞回來,終將把一切都還到他自己的身上!
在座之中,不少人或多或少知道些陳啟山的平日所為,此時見他這般,不由越發流露出不屑和鄙夷之色!
“嗬嗬,原來他也會怕?還以為那麽心狠手辣,天不怕地不怕!”
“此人,當真是我修界之恥,死不足惜!”
“東洲修界的臉都讓他丟盡了!”
陳啟山聽到這竊竊私語,不由麵紅耳赤,知道今天就算活下來,今後也抬不起頭了!
卻求得更大聲了,他現在隻想活!
此刻周長峰麵色陰沉如水,一手緊緊握著座椅的扶手,扶手已然開裂!
陳啟山是他最受寵的弟子,他不甘心!
於是看向蕭北玄,冷聲道,“賭約,我自然認!但是,可否高抬貴手,讓我以靈石贖回我徒?”
修界之中,確有以靈石贖人的規矩,這樣可以避免衝突加劇,就連尋仙會也支持!
蕭北玄卻是冷聲一笑。
說道,“靈石我不要!但,若是周長老的確想保愛徒一命,我倒有個辦法,就看你是不是真心實意愛你的徒兒了!”
周長峰立即正氣凜然道,“自己愛徒,我自然真心實意!是何辦法,你且說來!”
蕭北玄嘴角一揚,露出一絲邪笑!
隨後道,“我要你自閉經脈,退掉一個境界的修為!如此,便能保你愛徒的命,甚至能保住他的修為,如何?”
在修界,的確有自退一個境界的說法!
有些修士,困在某個境界太久,始終無法突破,不得已之下就會自閉經脈,迫使自己的修為掉一個境界,然後重新修煉!
這叫不破不立!
但一般,這是極端狀況下才會發生的事情,畢竟一個大境界,要想再升上去,需要付出的時間、精力、資源難以想象,但凡有點希望,都不會有人自退修為!
眾人一聽,頓時都齊刷刷地看向了周長峰!
有人立即輕聲道,“周長老素來君子,看來這次他要為弟子自退一境了!”
“是啊,周長老重情重義,誰人不知?就是他的弟子太不爭氣了!”
“東洲修界之中,如周長老這般仁義之人,怕是不多了!便是他今日自退修為,我等也絕不會小瞧了他!”
也難怪,這周長峰,平日裏可向來以“謙謙君子”、“重情重義”的形象示人,故而在東洲修界威望頗高,所以很多人都相信,他必然會為愛徒犧牲一個境界的!
而此刻的周長峰,臉部肌肉微微顫動,渾身猶如置身於火烤一般炙熱難耐,坐立難安!
退一個境界?說得輕巧!
他如今是金丹三重的修為,可知從築基三重到金丹三重,他花了多少年?
足足一百五十七年!
他今年已經三百二十九歲了,如果自退一境界,就算一切順利,等他再練到金丹期,那也四百多歲了!
而金丹的壽命,普遍也就五百歲!
如此,他還如何更進一步?
難道真要為一個所謂的“愛徒”,而做如此犧牲?
他做不到!
蕭北玄知道他做不到!
從得知這周長峰,曾被蘇若薇所救,又斷箭發誓要報此大恩,最後卻恩將仇報!
又得知陳啟山虐待師弟,卻隻被他罰麵壁三年!
蕭北玄就知道,此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真小人!
他之所以提出這個條件,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看,這周長峰到底是個什麽貨色!
他要,殺人誅心!
周長峰知道蕭北玄在殺人誅心!
殺他的徒弟,誅他的心!
但是無解!
現在,所有人都用熱切、同情甚至敬佩的目光看著他,認為他一定會犧牲自己,救下愛徒!
這種信任,無異於將他架上了火堆,狠狠地炙烤,而他卻下不來!
誰讓他是君子,誰讓他是“重情重義”的典範呢?
可是,周長峰必須得下來!
就算不要這張臉,他也不能答應!
他舍不得他那一身修為,更沒有勇氣退到築基境,然後再千辛萬苦地重走一遍那長達一百多年的枯寂之路!
想到這裏,他便陰冷地看了陳啟山一眼。
說,“好徒兒,為師一開始不想與他賭,但你非要答應......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得願賭服輸,莫讓人看了笑話!”
陳啟山瞪大了眼,頓時絕望地大喊。
“不是的,不是的師父!分明是你示意我答應的,要不然我怎麽可能跟他賭?
師父你不是最重情義嗎,他、他又不是要你命,隻是讓你倒退一境而已,你、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啊......”
陳啟山的聲音很大,所有人都聽到了!
周長峰更覺臉上火辣,連忙出手,狠狠一掌拍在了陳啟山的胸口!
陳啟山頓時像風箏一樣飛了出去,然後跌在地上,“噗”地噴出一口鮮血!
還沒等他哀嚎出聲,隻見周長峰又大袖一揮,兩股磅礴的真氣頓時從他袖中呼嘯而出,打在了陳啟山的兩條大腿之上。
“卡擦”、“卡擦”!
那兩條大腿頓時傳來腿骨斷裂之聲,有一條的腿骨甚至還戳穿了皮肉,白森森地露在了外麵!
陳啟山痛得臉色發白,當即在地上哀嚎起來!
在場眾人無不大驚!
“周長老,竟然......竟然真的舍了他的弟子!”
當第一個人說出這話後,所有人的眼神,頓時從震驚,化成了嘲諷、不屑和鄙夷!
“嗬嗬,東洲君子?原來也不過如此!”
“什麽情義無雙,看來也是吹出來的,為愛徒舍棄一境修為都不肯!”
“成天滿口仁義道德,想不到真有事了,竟是如此心狠手辣!自己親徒兒,也下得去手!”
周長峰聽著周遭巨巨誅心之語,羞憤到渾身微顫,麵頰發赤,恨不得立即找個地縫鑽進去!
從今日起,他這“東洲君子”,算是在東洲,徹底身敗名裂了!
於是,他轉頭看向蕭北玄,一雙眼睛如鷹隼般鋒利,就像是要將他切成碎片!
隻聽他一字一句道,“白日門,願賭服輸!”
頓了頓,又道,“蕭北玄,今日之事,我周長峰銘記於心,絕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