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秘辛(上)
柳晉天苦笑一聲,聲音中充滿了苦澀,他緩緩把身上的黑袍解了下來,黑袍下的身軀令眾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一具可以稱得上殘破的木製傀儡身軀。沈若冰看得出它是用靈異界上好的紫檀木結合秘法煉製而成,隻是這個傀儡木雖然材料珍貴但做工卻實在不敢恭維,就連頭顱上的五官也不甚清晰,隻能堪堪看出幾個形狀。
還有身軀之間的銜接也因為年代久遠而顯得有些鬆了。這幅樣貌堪稱“恐怖”二字,難怪柳晉天二十年都不敢回家門一趟。
他在選擇舍棄羸弱的身軀換取壽命的時候,就注定這輩子不能再拿起菜刀了。因為木頭身軀沒有味覺、沒有觸覺,一個廚師最重要的東西他都沒有,那他還有什麽資格走進廚房。
林伯依稀記得那個有些靦腆和膽小的孩子,他最喜歡的就是一個人呆在廚房裏,一次一次嚐試新鮮的菜品,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它們端到家人麵前,用泛著光的眼睛注視著他們。
他曾經說過“他希望每一天都能讓家人從他做的菜中,吃到幸福的味道。”言猶在耳,但當時的主人公卻變成了如今的模樣。這使得林伯不由有些唏噓,長生對於人類的**真的這麽大嗎?
沈若冰緊咬下唇,她依稀記得小時候父親提起小叔時那複雜的眼神和愧疚的口吻,如果讓父親知道小叔如今是這般活著,應該會很難過吧。
“小叔,你找息壤是為了擺脫這個身軀嗎?”沈若冰輕聲問道。
柳晉天想對沈若冰笑笑,但他用盡全力,深褐色的木製臉龐上也隻露出一個僵硬的弧度。
“這麽多年,這麽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我也活夠了。我知道地府之人現在還沒有找上門來,一是因為有兄長的麵子,二是因為我這個木製的身軀已經勉強脫離了”生物“的概念,所以才得以苟且偷生。”
他還是不習慣將身軀**在陽光下,所以在此套上了黑袍。
“如果我的靈魂一回到身體,恐怕鬼差立馬就會上門了。我不奢求再活下去,但是在我死之前,我想再像個人一樣呼吸一回,還有……”他頓了頓“我想找到我的孩子,一家人一起坐下來,吃一頓我親手做的飯。”
柳晉天性格優柔寡斷,他當年能毅然決然地離開家門,舍棄肉身,與他口中的“孩子”不無關係。
沈若冰定定地看著柳晉天,她能想象父親對小叔的疼愛,想必和她對李盛宇差不多,如果今天,李盛宇這樣站在她麵前,她想必要狠狠打他一頓,然後上天下地也要幫自己的傻弟弟完成心願。
自己的家人自己不疼誰來疼。沈若冰這一聲最愛的是她的母親楊靜初,最敬佩的就是她的父親沈天舒,父親完不成的心願,就讓她來完成好了。
“小叔,你放心,我沈若冰就算把陰陽兩界翻一個遍,也會讓你實現你的心願。”重塑肉身,這已經涉及到了造化之道,造化作為天地大道之一,是修行界最難參透的天道法則之一。
即使沈若冰年少得誌,又是靈異界最年輕的天師。柳晉天也沒有把她這句話當真。他遍查典籍,除了傳說中的聖物息壤,也就隻有造化的化身六道輪回有這個能力。
息壤的希望已然破滅,而六道輪回是地府的基石,又是陰陽兩界維持運轉的聖物之一,沈家和地府的關係再好,也不可能出借的。
“不必強求。”柳晉天有感沈若冰的心意,卻不想侄女為自己的事情煩憂,便如此說道。
薑瞳雖然沒有得到心心念念的禦廚大餐,但是柳晉天送給他一本記載了他畢生心得的菜譜。這使得薑瞳如獲至寶。
每次要好吃的都要出去買或者纏著林伯、楊阿姨做,有了這個菜譜,那他以後想吃什麽是不是可以自己做了呢。
薑瞳看著菜譜裏堪稱精致的菜肴,暗暗吞了吞口水。
柳晉天不知道,他這一個小小的舉措,給沈府造成了多大的遭難。事實告訴世人,這會吃的人不一定會做菜,薑瞳本身是不死之身,這意味著他的殺傷力也就十分強悍了。
沈家的結界沒有從外麵被打破,卻差點薑瞳因為嚐試做菜而從內部被炸破。
安頓好小叔後,沈若冰甚至沒有和林伯說,便一個人在淩晨偷偷進了沈家祠堂。
沈若冰站在崖邊,看著崖下翻騰的忘川河水,麵上一片複雜,果然不是她的錯覺,從沈家後院徑直進入的沈家祠堂,與從明州護城河下通過圓形巨門進入的六道輪回所在十分相似。
不,這已經不能用相似兩個字來解釋了,這裏和白天看到的景象,就像是從兩個不同角度看到的同一片風景,如果再有個六道輪回的投影,便一模一樣了。
與白天在護城河底看到景象唯一的不同之處,便是六道輪回所在之地換成了沈家祠堂。
沈若冰隱隱察覺到自己好似發現了什麽大秘密,直覺告訴她,自己最好不要再深究下去,否則代價可能會是她難以承受的。
沈若冰輕咬下唇,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放在了大門之上。
“嘎吱……”大門一推就開,昏暗的祠堂裏,隱隱有蠟燭努力地散發著自己的光芒,滿牆的先祖遺像在昏黃的光中顯得有些詭異。
沈若冰邁步走了進來。
祠堂裏很靜隻能聽到她自己的腳步聲。
“平日裏嘻嘻哈哈,現在倒是一個個裝死了,知道東窗事發了?”沈若冰說著就是一個光明咒,想和她裝不在,想把這滿室的靈氣收收再說。
沈若冰說話利落,絲毫不給沈若冰的列祖列宗留麵子。
屋內傳來一聲歎息,列位祖先終於顯現了出來。
“阿冰,你何必管這麽多呢,有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一位沈家老祖開口說道。
沈若冰聞言嗤笑一聲,將沈家千年桃木劍丟在諸位列祖列宗麵前。
“沈家家規第一條,沈家後人以守護蒼生為己任,洞觀世界,去偽求真。這規矩是你們定的,現在跟我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沈若冰不怒反笑。
“還是你們要告訴我,我沈家世代的家規隻是一個笑話,甚至我們沈家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笑話!”沈若冰激動起來,看著諸位老祖宗麵色的變化,她心中的猜測隱隱中了七成。
她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自己從出生以來的堅守和驕傲,難道真的隻是一個笑話,甚至陰謀。
沈家列祖列宗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你要說沈家家規,那我就跟你說沈家家規,沈家家規第五條,量力而為,保全自身。你做到了嗎?遭遇一點小事就回到祠堂大吼大叫的,像是個合格的沈家人嗎?”先祖厲色道。
沈若冰聞言,嘴角揚起一絲諷刺的弧度。
她環顧四周,隨後冷冷地說道:“那你們能向我解釋一下明州護城河下麵殘留的道法氣息嗎?”
沈若冰在走到那白骨鋪成的河道時,那神色大變的模樣,可不是因為那一堆白骨化成的骨粉。沈若冰身為地府敕令禦封的天師,什麽大場麵沒見過。
就僅僅是當日寧城戰場虛影中的屍山,她也麵色不改地走過來了,豈會因為一堆白骨而色變。
她難以控製自己情緒變化是因為她感應到了那堆骨粉身上殘留的道法氣息,還有那六道輪回前鍾馗殘魂中蘊含的一絲絲熟悉感覺,那都是沈家道法殘留下來的,沈家秘法萬千,與普通人道法術多有不同。
沈若冰從小聯係沈家道法,自然不會連自家法術的氣息也認錯。
她感覺得出來,這並不像超度法術的殘留,更像是沈家禁術中的獻祭之術,當然獻祭的不是沈家人,而是那些可憐的魂魄而已。
“胡鬧,怎麽跟長輩講話的!沈家不是你想的邪門歪道!”沈家老祖的鼻子都被沈若冰氣歪了。
沈若冰可不吃這一套,她雙腿盤膝,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要跟我胡扯,正麵回答我的問題,沈家在千年前的那次大劫中,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沈若冰一字一句地說道。
沈家老祖看沈若冰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便明白今天他不說出三兩三來,沈若冰是不會離開的。
隻是……
沈家老祖看了看其他沈家人,見他們一語不發,隻當自己是一幅美麗的畫像,便不由暗怪自己沉不住去,莽撞行事,弄得現在如今進退不得的境地。
“阿冰啊,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有些擔子太重,不是你一個姑娘家家背的動的。”老祖長歎了一口氣,言語中滿是苦澀的意味。
沈家一脈向來人丁單薄,沈家女更是少見,沈若冰又從小機靈懂事惹人疼,這些老家夥都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的。
二十多年了,還是到了這一天,這就是沈家人的宿命嗎?
沈家曆代為善,為什麽天道就容不下一個沈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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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秘密一步步揭開,慢慢開始收攏結局了,我今天能寫多少是多少,爭取這兩天慢慢趕出來,(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