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前屯座落在臥龍市西邊的一個山溝溝裏,路麵都是用土石壓成的,十分顛簸不堪,外加天降大雪,車子無法通行,蘇軒等人隻得將車子停在一塊空地上,下車徒步前行。

如此走了十多分鍾,隱隱可聽見雞鳴犬吠,由低矮磚房組成的村落映入眼簾,各家門戶雖然簡陋,但都張貼著春聯,一片新年的氣氛。

拐了七八個彎後,蘇軒終於來到了李峰和李曉玲的家。

似乎在這個貧寒的小村落裏,這個家都顯得十分寒酸,大過年的,甚至連春聯都沒有貼……

院牆都是由黃土壘成的,缺失的地方用高粱杆子補充,從外麵就可將院裏看得一清二楚,幾平米的地裏隨意種著些白菜,西紅柿。

壓水井前,一名婦人正坐在小馬紮上,賣力地洗著衣服,沾在盆沿上的水都被凍得結冰,更不用說她那對粗糙的手了,被凍得發青的血管,都一清二楚。

在路上聽曉玲說起過,為了幫李峰還債,李峰的父親李青山變賣了家裏值錢的東西之後,就外出打工了,而母親張青在家裏靠洗衣服賺錢。

“媽。”李曉玲在外麵叫了一聲。

張青停下動作,轉頭望來,驚喜道:“啊,曉玲回來了,老李,快出來啊,咱閨女回來了!”

咯吱,裏屋的門開了,穿著軍大衣,戴著棉帽子,滿臉皺紋,叼著旱煙的李青山出來了。

“爸!”李曉玲叫道。

“好孩子,你可回來了。”李青山激動地說著,望向蘇軒和小雅,問道:“這兩位是……”

“李叔,我是李峰的高中同學,我叫蘇軒,這位是小雅,是我愛人,我們聽說李峰現在的狀況,特地來看看他。”蘇軒平和地說道。

“啊!原來是這樣,真是難為你們了,大過年的,這麽大老遠地跑來……曉玲你也真是的,怎麽不提前打個招呼啊,咱也好準備點好菜招待招待!”李青山歎道。

“不用破費的,這次專程過來,不為別的,隻為李峰的事情而來,他在裏屋吧,能讓我先見見他嗎?”蘇軒望向邊緣緊閉的房門,正色道。

“這……當然是沒問題,但那孩子現在天天把自己關在屋裏,誰都很排斥,誰都不願見,包括親戚朋友啊。”李青山擔憂道。

“沒問題,交給我吧。”

蘇軒拄著龍頭手杖,從李父李母身旁走過,停在了李峰那扇門口,沉聲道:“李峰,我是蘇軒。”

門內,並沒有傳來任何回音。

蘇軒將手放在了門上,門栓是從裏頭插上的,若裏頭的人不打開,外人是進不去的。

房間的窗戶內,窗簾是拉上的……窗台上還擺著個餐盤,李父李母做好了飯,一般就放在這裏,李峰想吃的時候,會自己開窗拿。

“真是難看啊。”蘇軒冷冷地說了一聲,手掌一推。

哢嚓!!

門栓脫落,門轟然打開,蘇軒拄著龍頭手杖,冷漠地踏入房間中。

濃重,刺鼻的煙味,屎尿的騷臭味撲麵而來,蘇軒都禁不住眉頭一皺。

地上,桌上,到處都是煙蒂,煙灰。

尿壺和馬桶堆在房間的角落,屎垢尿垢都結冰了。

李峰,不,人不人鬼不鬼的頹廢青年,抱著頭坐在炕上,他頹廢的樣子……和過去的蘇旬有得一拚,兩人若組成個流浪兄弟組合,說不定能火。

但蘇旬好歹是個大少爺,就算 時,吃喝嫖賭樣樣不落下,在外人看來,倒也有頹廢的資本。

李峰呢……他是欠了一屁股的債,一家人拚了命幫他還債,他連頹廢的資本,都沒有!

“李峰,當年你是多麽的奮發圖強,你看看現在的你,成什麽樣子了……”站在床前,蘇軒皺眉道。

“你走!!你這種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哥懂什麽!!當年的我就是個笑話,奮發圖強,十年寒窗,到頭來不還是要在你們麵前抬不起頭來!你根本就不用上學的,也不用委屈自己住在宿舍,因為你有錢,你可以自己選擇,全當成體驗生活,不是嗎,蘇軒少爺!”李峰突然抬起頭來,紅著眼瞪著蘇軒。

蘇軒嘴角一挑:“哦?怪不得打畢業之後,你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之後,你就沒有聯係過我了,看來你嘴上不說,心裏早就不平衡了,對吧……”

李峰目光閃爍著,他被蘇軒一言說中要害了。

他說道:“那又怎麽樣,反正你也不是真心和我作朋友吧,你是在憐憫我而已……”

唰!!

蘇軒一步踏上去,揪住了李峰的領子,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提到了半空之中,李峰兩眼瞪得老圓,在半空中劇烈地撲騰著,艱難地喘著氣:“蘇,蘇軒……你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力氣,你要做什麽,放開我!”

“阿峰!”門外,李峰的家人們欲上前,卻被小雅攔住。

蘇軒抬眼冷冷地盯著李峰,道:“你渴望著真心,但你骨子裏的自卑不去改變,任何真心,最終都會化作憐憫!但李峰啊,看在老同學的情分上,我提醒你一句話,現在的你,連被憐憫都不配!該憐憫的,是你的父親,你的母親,還有你的姐姐,還有那些圍著你轉的人!”

“你放屁!!你早不來晚不來,現在你就是來看我笑話的!!”李峰掙紮道。

“嗬嗬,沒錯,現在的你,就是個笑話!!”蘇軒毫不留情地說著,將李峰丟到了外頭院子裏。

“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你的父母,你的姐姐,在你逃避的時候,你所留下的重擔,把他們壓成什麽樣了!!”蘇軒震聾發聵的聲音,響徹在院裏。

趴在地上的李峰,緩緩地抬起頭來……

父親今年才四十出頭,頭發……竟半白了,臉上的皺紋,就跟刀刻上去的一樣。

母親的雙手已經被凍得全無血色,在寒風中卻沒有任何知覺……那是已經習慣了寒冷才有的麻木。

就連姐姐……她二十出頭的年紀,臉上卻寫滿了風塵和憔悴。

再看看自己的呢?

人不人鬼不鬼的,遇事隻知道大喊大叫和逃避。

但即便是這樣的自己,父親,母親,姐姐……看著自己的眼神,卻沒有半分嫌棄,他們任勞任怨地替他收拾著爛攤子。

而自己卻……

“嗚嗚嗚,爸媽,姐姐,我錯了……”寒風中,李峰流下了悔恨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