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蘇軒起身,雙手托著許坤的肩膀,將他的腰直起。

“何必如此生分,咱們好歹同過窗,以前關係也不錯,你就還像以前那樣稱呼我‘軒子’就好了。”蘇軒平易近人地說道。

“軒,軒,我,我還是叫你軒哥吧。”但即便如此,許坤整個人仍像繃緊的一根弦。

見他這副樣子,蘇軒內心遺憾,他知道已經回不到過去單純的同窗之情了,社會是個大染缸,可以改變很多人和事,他也不是當年的自己了,甚至許坤這個名字,還是最近才想起來的。

所以蘇軒不再強求了。

“隨你吧,但你能告訴我,畢業之後,你去幹什麽了嗎?”他問道。

“軒哥,我和你不一樣,我考不上大學,畢業之後在我父親的廠子裏,幹了幾個月,但實在幹不下去,就想著繼續去混,你,你也知道,我……”許坤說到這裏,又因為緊張而語無倫次了。

“喝口水,慢慢說吧。”這時,小雅將買了之後,還未拆裝的礦泉水微笑著遞給許坤。

許坤向小雅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長長地 著:“呼,哈……”

譚強和劉真真,兩人早就徹底震驚了,他們眼中視之為靠山,眾多學生混子眼裏榜樣的坤哥,此刻在人前光是說話,就要如此戰戰兢兢。

許坤情緒終於稍稍平穩些了,他繼續說道:“軒哥,你也知道的,我過去在三中,在那些學生混子裏,還算有點名氣,學校裏也有不少人害怕我,叫我大哥,也有不少人和我稱兄道弟,所以,我自認為在混上還有點天賦。”

“所以,你不上學之後,就選擇繼續混社會,對吧。”蘇軒說道。

“嗯。”許坤點頭。

“但是,並不順利,對吧。”蘇軒說道。

許坤低頭不語,等同於默認了。

“具體怎麽個不順法,你說說吧,當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強求。”蘇軒說道。

“沒關係,反正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在社會上混,和學校裏完全不一樣,學校裏混就是為了出風頭,裝逼,都是瞎混,拉幫結夥講義氣,有架一起上,出事一起扛。”

“但在社會上混完全不同,大家都是混飯吃的,拉幫結夥,打架鬥毆,不是為了惹事,隻是為了求財,若是沒有靠山就隨便打架,就連辦公室的小科員,都能把你玩死,我出社會後,召集了在三中時的一批鐵杆兄弟,第一次和人打群架。”

“贏了,還是輸了?”

“贏了,卻比輸了還要慘十倍,當天晚上我們就被抓進局子裏去了,對方就躺在醫院裏等著賠錢,我有個哥們家裏拿不出錢來,被判勞教三年,現在還在裏麵好好改造,爭取減刑,我運氣好,家裏花了幾年攢下的積蓄,賠了錢,我才放出來的,這件事之後,那些兄弟們都離我而去。”

“那一刻我才明白,那些社會上,真正有頭有臉的大佬,底氣來自於金錢,關係,權力,任何事情都可以用這三樣來擺平,隻有在這三樣指標上旗鼓相當,分不出勝負的大佬們,才會動用所謂的‘刀槍火拚’來解決,若拋卻了這三樣,火拚就沒有任何意義,隻是炮灰罷了。”

“而這三樣,我一樣都沒有,卻又不想當炮灰,我唯一的路,就是找一個好大哥先跟著,不說市裏有頭有臉的那幾位大佬,至少是街麵上的老大,像城北跛豪,城南水姐,城西邢哥這個級別的,我十分崇拜邢達哥,想跟邢哥,但邢哥不要我。”

說到這裏,許坤眼中流露出無助來,顯然那是一段對他而言相當屈辱的回憶。

當初他要投靠邢達,邢達問他有什麽資曆,許坤說,他曾是三中扛把子,邢哥的手下們,登時哄笑成一團。

邢哥也笑了,指著一旁端茶的小弟說,他以前是五中的扛把子,捅人把人的腸子都捅出來了,就問許坤,敢不敢?

許坤說敢,但說的一點底氣都沒有,邢哥冷冷地一笑,將他攆了出去。

“我一心想證明自己,想著幹出些事情來,好讓邢哥認可我,於是,我利用之前在學校裏的聲望,漸漸把臥龍市好幾個中學的勢力都收了,他們都叫我坤哥,他們之間有什麽矛盾,我出麵,都能調解,也幫他們擺平過幾次事情,我很享受這種感覺,但是邢哥……還是沒瞧上我啊。”

許坤說到這裏,自嘲地一笑。

而那些圍觀的學生,特別是學生混子們,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從此刻落魄的許坤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蘇軒點燃一根長長的古巴雪茄,拄著龍頭手杖,望著麵前的老同學,問道:“許坤,你非得混嗎?”

許坤神色黯然卻堅決道:“我並無一技之長,除了混,我一無是處,我已經決定,哪怕是死,都一條道走到黑!”

蘇軒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問道:“那個所謂的城西邢哥,是誰的人?”

“噯?軒哥你是問,邢哥的上頭是誰?是,是刀奪大哥!”許坤在提到刀奪這兩個字時,眼神中帶著濃濃的熱絡。

那位刀奪大哥!在場的學生混子們,亦帶著發自內心地憧憬。

在這些學生眼裏,若說許坤這個級別,是為之奮鬥的榜樣,雖然目前達不到,但未來或許能夠實現,刑達那個級別的街麵大哥,便是偶像了,看得見,卻十分遙遠,至於刀奪嗎,他是個傳說……

“刀奪,哦,魏老九手底下那個眼神凶惡的小子啊。”蘇軒呢喃一聲,摸出電話,給魏老九打了過去。

“軒哥,之前跛豪變賣產業,又湊了1000萬,剛剛已經給蘇戰老爺子打過去了。”魏老九以為蘇軒是要問跛豪還錢的事,於是答道。

“哦,這樣啊,我跟你打聽個人,那個什麽城西邢哥,你認識嗎,據說是刀奪的小弟?”蘇軒抽了一口煙,問道。

“邢哥,城西?哦,邢達,管著街麵的,他是刀奪的小弟,怎麽了,這個刑達冒犯軒哥您了?”魏老九問道。

“沒有,隻是我有個老同學,也是混的,一直想跟刑達,但邢達不要他。”

“軒哥您的老同學!?邢達那個小子竟敢!!”

“好了,邢達也沒什麽錯,你不用去為難他,我隻想讓你把我這個老同學收了,讓他別自個瞎混,哪天死了都不知道。”蘇軒說道。

“好,這沒問題!既然是軒哥您安排的,我一定不會虧待的,他現在在哪裏?”魏老九恭敬道。

“甘味美食城,他的名字,叫‘許坤’。”蘇軒說道。

“收到,屬下馬上派刀奪,去迎接這位許坤兄弟!”魏老九說道。

“嗯。”嘟,蘇軒掛斷了電話。

“軒,軒哥,你,你剛才,是跟誰在通電話,似,似乎提到刀奪大哥的名號?”許坤驚疑不定地問道。

“跟魏老九。”蘇軒淡淡地說道。

“魏,魏,魏老九,莫,莫不是臥龍市鼎鼎大名的魏九爺!”許坤失聲驚呼。

什麽,魏九爺!?學生混子一片震悚與嘩然!

若說在學生混子眼中,刀奪是個傳說,那魏九爺,便是神話!

而蘇軒,竟然能和魏九爺通話,還是全程以上位者的口氣!?開什麽玩笑,這簡直是在吹牛啊!

“我已經讓魏老九收你了,你以後不要瞎混了,就安心跟著魏老九吧,一會刀奪就來接你了。”蘇軒說道。

許坤虎軀一震,冷汗已經打濕了全身,他顫聲道:“刀,刀奪大哥,他,他要親自來,來接我?軒,軒哥,這種話,可,可不能亂說,這是,是要殺頭的啊!”

許坤身為混子,對上級混子有本能地敬畏,即便他見識過蘇軒有多厲害,也不認為他的地位能及不上這臥龍市鼎鼎大名的 傳奇,魏九爺,所以他並不相信。

那些學生也不相信 ,一時間,對用懷疑地目光看著蘇軒。

叮鈴鈴!直到,許坤的手機響起,見到來電號碼時。

“邢哥!?”他嚇了一跳,一不小心就開了免提,忐忑道:“邢,邢大哥!”

“許坤兄弟,你可折煞老哥了啊!原來,你是我們軒爺的朋友啊,哎呦喂,你怎麽不早點說啊!你早說,我早就把你引薦給咱們魏老大了啊!”邢達那激動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被一幹人聽得一清二楚。

“軒,軒爺,是,是誰啊?”許坤驚疑地問道。

“還能是誰,咱們臥龍市蘇家的蘇軒少爺唄!外人都還不知道呢,因為軒爺低調,咱們魏九爺,不對,是魏九哥不讓對外聲張,但你現在是自家弟兄了,告訴你也無妨!”

“軒哥之前單槍匹馬去了金璧輝煌,將魏老大手下,包括刀奪大哥在內的167號精英弟兄,全部打的服服帖帖,魏老大就認了咱們蘇軒少爺當大哥,隻有他一個人能稱呼其為軒哥,其他弟兄,包括我們這些街麵上的小弟,都得叫一聲軒爺啊!”

當邢達的話從話筒中清晰響起的時候,甘味美食城,突然如死一般寂靜……

唉,這個秘密,終究還是瞞不住了嗎?蘇軒有些無奈,他心中有些埋怨這個邢達了,這個電話,生生讓這樣一張暗牌,就變成明牌了,行事終歸多了幾分不便。

但誰又能想到呢,他和小雅出來吃個飯,遇到一群不省心的三中學生無端挑釁,間接將做他們靠山的老同學許坤引了出來,知道他眼下十分落魄,蘇軒就動了惻隱之心,結果暴露了魏老九這張牌。

罷了,反正以他現在的名氣,一般的小人物也不敢無端挑釁,一般是用不著魏老九的,而像八麵佛,厲輝這些該死的家夥,蘇軒一般親自動手殺之後快,也用不著魏老九。

所以,暴露不暴露與否,也就無關緊要了。

“小雅,咱們走吧。”

“嗯。”

蘇軒拄著手杖,和小雅一並向外走去,飯吃完了,老同學幫完了,不走還留下幹什麽。

譚強和劉真真,這二人見蘇軒和小雅衝他們走來,嚇得是一動都不敢動.

但他們太高看自己了,蘇軒怎麽會跟一幫無知的學生混混和小太妹一般見識呢?

所以,從始至終,都未看他們一眼時。

直到蘇軒從他們身邊走過時,他們才如釋重負,虛脫地癱倒在地。

“我,我再也不瞎混了,我要好好讀書……”

“我,我也是,我再也不會崇拜混的男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