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鎮清源,依山靠海,水陸通便,常有商賈路經此地。故而這清源鎮人流如潮,繁華似錦。

這時正值巳時,炎熱的空氣中,一根白色的羽毛隨著偶爾掠過的一絲風,在天空中劃出一個又一個輕柔的軌跡,緩緩的飄下。順著那一片白羽往天空看去,霎那間掠過幾隻覓食的大鳥,長長的羽翼剪過漫天滾滾的濃雲,漸漸消失在遠方,但見那雲雖濃密,卻因為風裏太小,始終不能飄過來遮住那毒辣的陽光。

那根羽毛輕輕劃過一麵酒旗,好似漆黑的夜空劃過一顆流星般醒目。

灑肆門口站著一小二,每有客到必點頭哈腰,若遇乞丐就恕目而視,立而趕之。

酒肆之內傳來嘈雜的喧鬧聲,熱鬧無比。細聲傾聽,你便可聞到勸酒聲,劃拳聲,碰杯聲,還有那小曲流轉。當真是閑雜人等,三教九流應有盡有。

這酒肆地處清源鎮最繁華之地,人流如潮,前往酒肆的客人絡驛不絕。引得店主手負背後笑逐顏開,在店中踱來踱去,訓斥小二好生伺候客人。

酒肆正門對著清源鎮的招財街,看著街邊密而有序的攤位和攤位前擁緊的顧客,便知道這街擔當的起“招財”二字。

街上吆喝的,咒罵的,低語的,討價的,吃飯的,挑貨的,買東西的交雜在一起,構畫了這清源鎮熱鬧無比的早市。

順著這長街走去,有一條小坡。鎮上人稱其為望錢坡,據說當年有一落魄書生路經此地,看到坡上布滿銅錢,顧而稱其望錢坡。

止時,有數位孩童正在坡頭追逐玩耍。突然,一位女童呆住片刻,似乎被什麽東西驚嚇到。

“啊,蝙……蝙蝠。”小女童手指空中,驚叫一聲。隻見與那女童玩耍的孩童立馬哭叫著跑開,隻剩下那名女童呆立坡頭。

突然一個粗曠的聲音好似驚雷般從人群裏炸開,眾人紛紛側目。

隻見一個男人急速衝了過去,抱起那女童飛快的奔跑起來。邊跑邊怒罵道:“老子出門前就跟你說過,不要亂跑,現在好了罷,遇上那個妖怪。難怪老子今天進賭場沒半柱香就輸的精光,原來是走了這等黴運。”

“大家快跑,那毒人又出來害人了。難道他真的想把我們鎮裏的人都毒死才甘心嗎,這個該死的畜生,魔鬼。”

“快走快走,你看到沒,那毒人來了。還吃什麽吃,快點跟我回家。”麵攤上,一個身強力壯的青年,拉著一婦人逃命似的從那麵攤跑開。

“哎,好不容易才弄點東西出來買。他娘的,又被這該死的畜生給拌黃了。”另一個在地上擺著古董的老人快速收起地上的古董,也快速往小巷裏退去。

街上的行人商販紛紛離開,好像在逃什麽瘟疫一樣,人心惶惶。

原本熱鬧非凡的街市,不消片刻就尋不到一個人影,這氣氛相當之詭異。

空****的街上,隻留下坡頭那幾顆被烈日曬的無精打采地垂著頭,柳枝筆直向下,紋絲不動。

突然,狂風大作。天空中的烏雲擋住了陽光,使得天色昏暗許多。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為本就詭異的小鎮又添了幾許妖異之色。

就在此時,從坡頭探出了腦瓜子,莫約十來歲的少年的樣子。他麵色發黃,頭發有些淩亂。一雙眼睛卻是靈動無比,神彩奕奕。他四處望了望,慢慢的探出了整個身子。

隻見這少年衣衫襤褸,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邪氣,讓人不寒而粟。

這少年在心裏問道:“我真的該死嗎?”

看著街上消失的人,少年心想:“也許該死吧,這些人都希望我死。可是我有錯嗎,我錯在哪?”

少年隨手從一個無人的攤位上拿走了一個水果,然後緩步離開街道。

等少年走後,有人探出了腦袋。

這不就是剛才那攤位的老板嗎?

那老板小心翼翼的走回到自己的攤位麵前,卻是大驚失色。因為他看到了他攤位上的水果全都變成了黑色,還發著腥臭。

“天殺的,你這個該死的,把我生意全毀了。你不得好死,毒人,你不得好死。”那老板也不敢在攤位停留,害怕自己也跟成為那一堆水果一樣。

少年經常聽到這樣的咒罵,知道這些人恨不得他立馬死去。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走上前來說這麽一句話,因為他們怕死,怕被少年身上的巨毒給毒死。

原本這少年也是上一戶富戶出生的小公子哥,姓李,喚暮晨。就在他出生不到五年時,他的母親就重病不治而死了。他的父親又娶了一門親事,給李暮晨添了一個後娘。剛開始,那後娘對李暮晨也算可以。

可是他父親因為思念亡妻,最終抑鬱而終。自那之後,李暮晨的後娘對李暮晨就惡言百出,說他克死了自己的親娘,克死了自己的親爹。時常不給他飯吃,還讓他幹這幹那。這些,作為隻有七歲大的李暮晨都忍下來了。

那後娘憑著自己的姿色又勾搭了一個外鎮的浪**公子哥,兩人合計之後把李家的家產變買,而李暮晨也被她買給了人販子。

李暮晨被一位神秘的毒藥師給買了下來,並給他好吃好住的。李暮晨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好人,可他卻不知道,這位毒藥師隻是想用他來給自己的新藥試效果。

李暮晨啃著手中拿來而變黑的水果,重重的咬了一口,把剩下的水果全都吞進肚子裏。飛快的在街上奔跑,似乎在追逐什麽東西。

“小邪,小邪,你等等我。”李暮晨對著空中說了一句,然後跑的更加快了。

細一看,原來是一隻血紅色的蝙蝠。

隻見那隻蝙蝠在李暮晨頭上旁旋了幾圈,然後落到了李暮晨肩頭之上。吱吱的叫個不停,好似很高興的樣子。

“小邪,我們快回去吧,不然那個老毒物又要逼我吃什麽化髓湯了。”李暮晨輕輕摸了摸小邪那光滑滑的小腦袋,咧嘴笑了笑。

“吱吱。”

一人一蝠,一跑一飛,在小巷子裏飛快的穿梭起來,踩起無數水珠飛濺。

也不知那李暮晨跑了多遠,拐了多少個巷子。此刻終於見他在一處小院門外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空氣中刺鼻的藥味,李暮晨皺了皺眉。

“也不知道那老毒物今天練了什麽藥,看來今天又得上鬼門關玩一圈了。”李暮晨摸了摸鼻子,推門而入。

剛一進門,李暮晨就聞到了股濃濃的血腥味。他肩頭的小邪歡快的叫了幾聲,就衝到房裏去了。

“你個毒崽子,知道回來。快點給我死進來,試試老神我新調出來的化髓湯。”李暮晨剛邁進院子不久,耳邊就傳來尖銳的聲音,讓李暮晨臉色慘變。

“這個該死的老毒物,又要本少爺試藥。也罷,也罷。反正這七年都是這麽過來的,我就不信應付不了那化髓湯。”李暮晨從貼身的袋子裏拿出一顆黑色的丹藥,吞完之後才往那發出聲音的房間走去。

“快快快,你回來的剛剛好,湯還是熱的。”迎麵而來的是一個披頭散發,滿臉毒瘤的老漢。

這老漢便是李暮晨的主人,人稱其毒魔——玄赫。

李暮晨見玄赫手上拿著一個漆黑的木碗,一股腥臭從碗中飄散出來,讓人作嘔。不過李暮晨已經習慣這樣的臭氣了,哪怕是更臭,更讓人受不了的,李暮晨也可以在這樣的氣味中談氣風聲。

“這就是新的化髓湯?我聞著這味,感覺這湯中多了三味東西。分別是碧蛇血,毒蜥髓,至於另一味嘛,應該是萬青藤吧。”李暮晨摸了摸鼻子,報出了那化髓湯中新加的藥物。

“不錯不錯,看來你是久毒成高手啊,哈哈。爺爺我的真傳都被你偷學了,不過爺爺我不怕,你毒不死我的。因為你根本沒有這個機會,也沒這個能力。”玄赫抓了抓亂發,得意的笑道。

玄赫當然知道李暮晨恨他入骨,也知道李暮晨時時刻刻都想著怎麽要他的命。可是,李暮晨並不是玄赫的對手。就武功而言,李暮晨並無半點拳腳之功。而毒嘛,這個就更不用說了。這個世界,如果他玄赫排第二,就沒有敢排第一。

所以,他說李暮晨沒有半點機會,卻也不是大話。不過,他也是時時刻刻都堤防著李暮晨。因為用毒這種東西,總是見不得人的,都是在暗地裏動手腳的。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他玄赫可不願栽在這毒之上,更不願栽在自己的試毒工具之上。

早已習以為常的李暮晨為了免受皮肉之苦,不說二話,把碗接過去,眼睛也不眨一下,仰頭將碗中濃臭發黑的湯水喝了個精光,喝完還不忘用打著汙黑的衣袖擦掉嘴角的殘汁。

那化髓湯入口之後,李暮晨身上冒起一團團黑煙,好像是被燒著了似的。漸漸地,李暮晨身臉上慢慢轉為紅色,並且越來越濃,好似要滴出血來。

李暮晨悶哼一聲,強撐著走到一張小木床旁邊,倒了下去。不過,他此時還是清醒的。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巨痛正在侵蝕他,吞沒他。

他感覺自己身處火海,全身上下都將要被焚為灰燼。那種從骨骼深外傳來的灼熱一點點透發出來,好像那裏就是火爐一般,越來越熱。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骨頭都被化成了水,自己正一點點被火海吞噬掉。

玄赫在一旁緊盯著李暮晨的狀況,越看便越是高興。因為,他成功的煉製成了化髓湯。

這化髓湯是玄赫的師父——醫聖張思未寫完的殘方,所以玄赫一直想把這個化髓湯給煉製出來。因為那樣,玄赫才覺得自己超越了張思。

原本玄赫也是天下的名的神醫之一,天下間有名的“詭醫”就是玄赫。不過後來因為玄赫與他的兩個同門師兄弟爭奪他師父傳下的一本《秘醫經》的書而互相殘殺,他的師兄——道醫純風,最終得到了《秘醫經》。他的師弟——藥王青絕雙目被挖,武功盡廢,從此不知所終。

而玄赫也好不到哪裏去,他被他師兄純風所傷,逃到師門禁地。無意間,玄赫得到了一本醫書,一本天下人都為之恐懼的《毒神醫譜》。

正是因為這本醫譜,讓原本名滿天下的“詭醫”誤入毒道,從此與毒為生。細細數來也有二十個年頭了,這二十年裏,沒有人聽到毒魔玄赫而不害怕的。

因為天下間都知道,二十年前,毒魔玄赫剛出道之時,以一瓶收魂水毒死了近萬名百姓而惡名昭著。從此,隻要有人聽到毒魔玄赫這個名字就會不寒而栗。

雖然天下正道常有派一些高手誅殺毒魔玄赫,可是那些人卻隻為了一具具深深白骨。這二十年間,死在玄赫手下的人不到三萬也有兩萬了。隻要是見過他的人,知道他的人,無一不是死在他的毒之下。

不過,有一個人卻是例外的,那便是此時躺在小木**的李暮晨。因為李暮晨是玄赫七年之前買下的一個與眾不同的奴隸,專門給他試毒藥的的奴隸。李暮晨第一次吃下玄赫煉製出來的損神丹竟然毫發無傷,而玄赫把損神丹給別人吃下時,那人卻是一命嗚呼了。

所以,玄赫對這個李暮晨也是十分好奇,想弄懂為什麽損神丹對他沒有傷害。於是玄赫不停的給喂李暮晨毒丹,可每每李暮晨都命懸一線,被這玄赫救了回來。

玄赫為了這個試藥奴隸可是下了很大的本錢。首先,他把他師父傳給他的往生丹給李暮晨服下了,助他成為藥體。再者,玄赫還收集了天下奇花異草,乃至傳說中的仙藥為李暮晨開爐煉製了十顆轉魂丹。

玄赫想用毒藥來改變一個人,把人變成像神仙般的人物,所以他才會如此沉迷於毒道也不棄醫道。他相信,隻要二者結合,那麽他就可以創造出一個神仙。當然,這個過程會很漫長,也很危險。所以,他才養著李暮晨這個怪物。隻有了解每一種丹藥的藥效跟反應,他玄赫才離那一步越來越近。

可是,這神仙般的人物真的存在嗎?真的有那虛無飄渺的永生之道嗎?

李暮晨不知道,但他知道玄赫就想成為那種永生不死,飛天遁地的神仙人物。如果他真的成功了,會殺了我嗎?李暮晨在迷失之前,在心裏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