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彷佛過了千年。

他在黑暗中獨自行走,直到望見那一個村莊,陽光明媚而熟悉的地方。他飛奔而去,那些熟悉的麵孔微笑地望著他,開著玩笑。

空氣清新的彷佛甜到了心裏,讓他在村旁玩耍的草地上,忍不住自由的打滾,盡情歡笑。

周圍,突然又一隻蝙蝠與螞蟻,撲了過來,聲笑爽朗著說:“你甘不甘心,甘不甘心?”

甘不甘心┅┅

他獨自低語,彷佛這句話又經在心裏千回百轉。

天地忽然暗了,黑雲壓頂,低的像天塌了下來,周圍的人突然全部消失了,遠處溫暖的村莊突然也不見了,自己的父親不見了,自己的母親消失了,黑暗降臨大地,隻有幽幽一束光,照著自己┅┅

他突然驚叫∶“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翻身坐起,汗流浹背,喘息不止。

“塵兒,你怎麽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旁邊彷佛被嚇了一跳,抓住了悟塵的肩膀,急問道。

悟塵喘息著,向旁邊看去,葉玉枝坐在床前,麵色緊張而帶些憔悴,正盯著自己。悟塵怔了一下,向四周望去,這是一間小小的客房,擺設簡陋,房間裏隻有普通的桌椅和一張木床,自己此刻就躺在**,身上蓋著薄被。

他低下了頭,定了定神,道:“義母,我怎麽在這,那群妖物退走了嗎?”

葉玉枝心疼的看著他,嘴角動了動,慢慢鬆開了雙手。

悟塵沉默了片刻,道∶“我們是不是都死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不甘心,是的,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死去,不甘心就這樣離開冷含湘,不甘心就這樣離開師門中的任何一個人。

葉玉枝遲疑了一下,緩緩說道:“孩子,你想多了。你沒死,我也沒死,我們都沒有死。那些妖怪還沒有走,在山外駐紮下來了。你放心,你的幾個師伯已經出關了。”

悟塵默默無言,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問什麽,為什麽葉玉枝是這樣的表情?

房間裏突然顯得很安靜,半晌,葉玉枝忽然道:“塵兒,你就沒有什麽要問我的嗎?”

張小凡的肩頭彷佛抖了一下,抬眼向他望去,眼裏有些苦澀。這個義母,似乎有了許多變化,到底在哪裏,他卻說不出來。

他又低下了頭,慢慢地道:“沒有,義母,沒什麽。”

葉玉枝眉頭緊皺,剛想說些什麽,可最終什麽也沒有問出來。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讓人對這種安靜有些不安,悟塵開口道:“我是怎麽回來的,睡了多久?”

葉玉枝歎了口氣,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慢慢說道∶“那日,在太清門外,你自碎金丹擊殺半數妖獸之後,你昏過去了。接著,紫血靈尊跟小黑就把你救回了師門當中。那些妖獸猛然醒悟過來,發動了猛烈的攻勢。整個太清門好像地震一般,搖搖晃晃,我與你義父以為……以為要死了。然後,你虛易師伯就醒來,擊退了那群妖獸。”

看到葉玉枝對自己昏睡多久隻字不提,便追問道:“我昏睡了多久?”

葉玉枝張了張口,說道:“一年五個月七天。”

雖然心裏有準備,可是悟塵還是被嚇一跳。一年半的時間,自己竟然昏睡了一年半的時間。

難怪自己看葉玉枝有些特別,分明是她已經修習了太清真法,成了一個修道之人,當然氣度與以往不同。

悟塵又是一陣沉默,葉玉枝看著他的樣子,心中一陣煩躁,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塵兒,怎麽回事,你身上不是沒有了,怎麽還會有……”

悟塵苦澀的笑了笑,他知道葉玉枝說的是什麽。毒,身上的毒。它注定不會消失了,哪怕自己當日把自己的金丹擊碎。它們就好像血液一般,早就融入悟塵的身體裏麵。

葉玉枝輕輕歎了口氣,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門口時突然轉過身對悟塵說道:‘塵兒,你別想太多,你師尊他們會想辦法的。”

悟塵一動不動,彷佛沒聽到一般,葉玉枝又看了他一眼,毅然轉身走了出去。

房間裏,很是安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悟塵慢慢抬起頭,掀開被子,隻見自己身上穿的還是那件自己用花花世界裏天蠶絲煉化的衣服,纖塵未染。混天袋也掛在自己身上,沒有人動過。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向床頭摸去,但突然手停在了半空。

那裏空空如也。

這些年來一直跟隨著他的青玄劍,不見蹤影了。

他怔怔的坐著,嘴唇微微有些顫抖。

忽然,他快速地下了床,徑直跑到這間屋子右角,取下掛在上麵的劍。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青玄劍多一檀木做的劍鞘,可他還是一眼認出來這便是青玄劍,與自己並肩作戰過的青玄劍。

道曜門,無名山洞,太清門外,都有青玄劍那羈傲的身影。

輕輕的撫摸著,慢慢的抽出了青玄劍。

突然,悟塵愣住了神,不可置信的盯著青玄劍。

上麵,已經布滿了黑色的紋路。

這劍毀了,徹底的毀了,再無修補的可能。或修補,它便不再是青玄劍,而是藍玄劍,或青龍劍之類的,總之不再是青玄劍了。它,“死”了。

輕輕的撫摸著劍身,感覺它的冰冷。

慢慢的,悟塵笑了。

現在的他,不正與這青玄劍一樣嗎,也是滿身傷痕,同樣是無法複原了。從他碎丹那刻起,就知道了這樣的結果。

沒有什麽破而後立,破了就是永遠破了。就好像,一個女人把自己的子宮給毀了,不可能有孩子了。(我承認,這比喻有點……)

體內,沒有一絲真元,一點靈氣也沒有。

他的身體變得十分虛弱,每一個動作都會讓他疼的滿頭大汗。這一年多,虛行肯定喂了自己很多靈藥。隻可惜,那隻是用來續命的。他知道,自己能活著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是不是該慶幸?

他在心裏這樣問自己,一次次的問自己。

他,已是凡夫俗體,再已與仙道無緣。若不是心中被封印著兩個神域,自己早死透了吧。那些淡淡的仙氣,曾經他還借用過,借給悟昊。可現在,他已經感覺不到了。如果可以感到,或許還有一絲機會。隻可惜,除了他沒有人可以去感應。哪怕,像虛行那樣的“仙人”。

他記得,蘭心說過:在這個世界所達到仙人境界,隻不過在道法上接近於仙人的實力,可他並不是仙人。

真正的仙人,要經過雷劫、心劫、魔劫的洗理之後飛升到仙界。在那裏,還要去化仙池淬煉身體,太算真正的仙人。才能把真元轉化為仙元,才能動用仙人該有的仙術。

所以,悟塵知道,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仙人,也沒有人會解決他的問題。或許,等上數千年,他可以等到虛行真真正正的成仙吧。

可是,現在的他頂多能等個百年。千年,對他來說已經是一件奢侈而遙不可及的事情了。

不甘心,的確不甘心。

從一個金丹修為的他,變成一個凡夫俗子,再也無緣修道。這種痛苦,這種失敗感,也隻有同樣經曆的人才明白。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每個修真者對廢除修為是那麽的畏懼。可是,這一步是他自己選的,也是自己親自動的手。隻是方式有些不同,目的不同。

可結果呢?

“該死的同一個結果!”狠狠的罵了一句,將青玄劍掛好,躺回**。

一雙眼睛,沒有任何神彩,盯著頂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房間靜的可怕,沒有一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