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值一百萬嗎,鄒律師?”

溫薔薇的半張臉還是用被子掩著,隻露出一雙似笑非笑的眼,叫人猜不透她此時真正的情緒。

鄒時了被她質問得想掀身站起,女孩像猜到他的下一步動作,提前喝止:“別緊張,我沒有嘲諷的意思,”她說:“隻是覺得,你要得太少了。”

她終於肯改變姿勢,撈出胳膊,被子也順著她的行為滑下,露出整張受傷的臉。

鄒時了不敢放過她的任何微表情,眼睛牢牢鎖著女孩,自顧自解釋:“當時我氣昏了頭,一心想著複仇。可要向資本家複仇,也是需要資本的,所以我沒加思索便收了這筆錢。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薔薇。打那一刻開始,你的青眼我自知不敢奢望,隻是希望你別恨我。”

可笑,溫薔薇忍不住內心嗆,她才對肖響振振有詞道:有愛才有恨。

這些輕而易舉就將她放棄的人……憑什麽讓她言恨!

“沒那麽嚴重,”她下意識嘴硬:“隻是對你突然的出現感到震驚。現在知道了真相,也一直在消化理解。如果我和你有同樣的遭遇,我不見得能維持清高。隻是鄒律師,有一點我沒想明白……”

青年男子的表情千變萬化,“你能別刻意生疏地叫我麽?”

“哦?”女孩挑眉,傷口有所牽動,她的臉頰小小糾結了一下:“那我應該怎麽稱呼呢?”

她的神色裏明顯加重了好奇的成分:“鄒先生?或者您有什麽英文名?畢竟在國外可是待了十年呢。該不會讓我叫時了吧,哈哈。”

說著,溫薔薇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試圖理解,不代表已經理解。已經理解,也不代表能重歸於好。你在婚禮上救了我,於情於理,我都該先說聲謝謝。但我實在謝不出口,畢竟鄒律師是這場好戲的幕後策劃,小紅帽哪有向大灰狼道謝的理?”

鄒時了頃刻發不出聲。

他盯著她,眸底閃過疑似緊張的情緒。

溫薔薇的眼神灼灼,“還是你以為,我傻到相信,突然出現的微信好友與資料,都是巧合?”

話落,男子眼底的緊張退卻,取而代之的是全盤攤開的決絕——

"沒錯,"他說:“如果肖響一心一意對你,我盡管難受、不甘心,但隻要一想到我倆之間有一個人能獲得幸福,我就能盡全力逼迫自己去接受。可命運愛開玩笑,讓我在婚禮前兩天無意間得知真相……”

“你就沒想過真相會傷害我嗎!”

溫薔薇本是試探。確定無疑後,陡然激動起來,“說什麽希望看見我幸福,隻不過是為一己私欲找借口!就像當年理直氣壯地接受那筆錢一樣,從頭到尾都沒考慮過我的感受。”

“我知道會傷害你、”這一結躲不過,鄒時了清楚,幹脆坦白從寬:“但我更知道,我記憶中的那個女孩沒那麽柔弱。比起被蒙蔽,她寧願接受真相的風吹雨打!”

“是嗎?”

女孩的口吻忽而極速改變,略有些輕飄飄:“那鄒律師不打招呼就逃跑的理由就不成立了啊。”

她不再遮掩諷刺地笑:“明明可以選擇告訴我真相,說不定我還能幫你訛個更好的價錢,但偏偏選擇了最傻的死亡消失。你看似坦誠,說到底,還是不敢承認,當時不僅恨我那對成事不足的父母,也同樣痛恨姓溫的……我吧。”

鄒時了驀然一怔。

溫薔薇麵上的嘲諷轉為苦笑,“你還真說對了,我的倔強與從前並無二致,總喜歡帶著答案問問題,直問到自己傷痕累累才罷休。”

“薔薇……”

“你之所以十年不與我聯係,寧願讓我愧疚,讓你的名字成為我一輩子無法痊愈的傷疤……原因也不過是,在我和複仇這件事上,複仇更重要。你很確定將來若有翻身日,必不會看在我的麵上對溫家人手軟。你清楚早一日、晚一日,我們的結局依然逃不過破敗,所以才將錯就錯。”

溫薔薇太聰明了。

很多事情,隻要她決定不騙自己,她的心思不比誰淺,否則她做不出利用輿論幫薑白白炒作這一波。

偏偏鄒時了和肖響都是看見了她漂亮皮囊下的有趣靈魂,才對她另眼相待。

矛盾的是,聰明的女孩想要獲得幸福,往往很難。

病房裏,鄒時了再狡辯不了什麽,羞愧得微微埋頭。

溫薔薇此刻心頭真是千滋百味。

她既恨肖響的故意隱瞞,也恨鄒時了當初的心硬如鐵。

但凡他們任何一個人手軟些,她也不用將自己的心和身都弄得遍體鱗傷。

僵持到最後,溫薔薇不知釋懷還是無可奈何地歎口氣。

她不再看男子,轉過頭去看被雲層遮掩的月亮,那灰蒙蒙的光與她的表情同樣清冷。

“你和肖響不是一個量級的,鄒律師。”她輕輕開嗓:“我好意奉勸,在他沒發現真相之前離開響城,這樣還能保住你忍辱負重求來的所有高光。”

“你還在關心我。”

“非要這樣嗎?”她忍不住側頭:“不管我們之間隔了多少隔閡,曾經的美好都真實溫暖過我。我當然不可能對你自找死路的行為坐視不理。”

“倒也不用這麽擔心,”鄒時了想到什麽,信心十足:“沒有不能打敗的對手,隻要有靠譜的隊友。”

溫薔薇猜到他有備而來,心中不免生疑。但再一想,他與肖響怎麽鬥法都與自己沒關係了。

與他沒關係,與已經為她人夫的肖響,更沒關係。

“我想休息了。”

終於,溫薔薇主動說。

鄒時了知道,這二十四小時她究竟都承受了些什麽。換做一般姑娘,恐怕早就要死要活喊著要上吊了。偏就她能在混亂的情況之中,還想到要為肖響保存顏麵,居然赤腳從村裏走回了城市。

她被肖響圈養五年,看似紙醉金迷,實際她的脾性與這繁華城市格格不入。以至於讓鄒時了在國外看了十年的雪月風花,也無法忘懷那朵常開不敗的薔薇花。

隻是他以為這朵薔薇終將花落別家……

可當他看見女孩悲傷地暈倒在婚禮場地時,內心突然充滿了不甘。

憑什麽!

憑什麽這朵花到了肖響手裏,卻被他零落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