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這裏顯得十分敞亮。
李寔得到朱祐樘的保證,心裏這才稍稍安定,便是扭頭望了一眼隨從道:“陛下,這是咱們朝鮮的國圖,隻是畫得遠遠不及大明的國畫精巧,還請您海涵!”
這名隨從的五官精致,雖然戴著一頂黑色的小廝帽子,但從肌膚和五官很容易便看出是女扮男裝,特別嘴巴是薄而紅潤。
得到李寔的暗示下,便將手裏一直捧著的國圖送到朱祐樘的麵前。
“無妨!”朱祐樘伸手接國畫注意到這個女扮男裝的少女,便是不動聲色地道。
對朝鮮方麵的國圖自然不會抱太大的希望,畢竟周圍的國家跟大明的差距太大,而繪製的技術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隻是他索要朝鮮國圖目的並不是用於軍事,隻希望能夠知曉大致的位置即可。
李喜恩在退回來的時候,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這位大明皇帝。
她此次前來亦是被北京城的繁華所震撼,跟朝鮮的都城相比,這裏簡直就像是一個生活在夢裏的國度。
而今跟隨父親來到這個皇家園林,卻是沒想到這位大明皇帝竟然如此英俊帥氣,小心肝亦是不由得砰砰地跳動。
特別爹爹和國王一直擔心大明皇帝會因祖製片板不下海而中止互市,但這個大明皇帝似乎壓根不將這個當一回事,亦讓她感受到這位大明天子做事的魄力。
“朕聽聞你們朝鮮三大名山分別是漢拿山、金剛山和方丈山,不知上麵可有標注?”朱祐樘慢慢地將地圖打開,忍不住好奇地詢問道。
李寔發現眼前這位帝王是真的很厲害,卻是苦澀地說道:“陛下真是博學廣聞,不過這國圖上並沒有標注三大名山!”
“如此倒是可惜了!”朱祐樘展開地圖發現上麵果然沒用,不由得略感失望地道。
李喜恩看到朱祐樘失望的模樣,便自告奮勇地道:“陛下,我可以幫您現在就標注出來!”
“不可胡鬧!”李寔心裏不由得一急,當即便製止道。
李喜恩知道父親是擔心自己闖禍,亦是意識到自己失言,不由得乖巧地低著頭。
朱祐樘抬頭望了一眼這個女扮男裝的少女,便是認真地詢問道:“你當真可以?”
“陛下,雖然不能保障十分精準,但我可以做到!”李喜恩抬頭迎向朱祐樘的目光,顯得十分肯定地道。
咦?
朱祐樘終於看清楚這個少女的相貌,頓時有一種觸電的感覺。
雖然皇宮裏的美女如雲,但看到這個女人第一眼便有種心動的感覺,而這張臉顯得極為甜美,不由得想到後世某個金姓女明星。
李寔暗暗後悔同意將自己的寶貝女兒帶進宮,當即急忙補救道:“休得口出狂言,毀了國圖如何是好?陛下,外臣管教不嚴,還請降罪!”
“李卿,你休要橫加阻攔,此事試一試並無大錯!竟然如此,便有勞這……這位公子了!”朱祐樘知道三座名山有利於自己判斷朝鮮的地形走勢,當即便是做出決定道。
劉瑾是一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看到朱祐樘決定要由這位女扮男裝的少女添補,便是接過朱祐樘的朝鮮國圖。
朱喜恩卻是瞟了一眼朱祐樘,似嗔似怨,自己這個女扮男裝且已經開口說話,又怎麽還能認不出自己是女兒身呢?
“請到這邊添筆!”劉瑾來到李喜恩的麵前,指著那邊的書桌道。
禦書房的閣樓是藏書,但下麵則是休閑區,在南側的窗邊正擺放著一張高端大氣的書桌,紙筆墨硯早已經擺好在那裏。
李喜恩輕輕地點了點頭,便朝著那邊走去,亦算是見識到大明皇帝書桌的模樣。如此的生活,當真像是活在畫裏的人。
李寔看著想要積極表現的女兒,眼神中卻是生起一份隱憂。
據他所知,眼前這位大明皇帝遠遠沒有表麵這般人畜無害,登基半年不到便已經斬了不知多少官員的人頭。
“李卿,莫不是怕朕圖謀朝鮮不成?”朱祐樘望向充滿擔憂的李寔,索性直接挑破地道。
李寔其實亦有這一層擔憂,隻是很堅定地搖頭否認道:“外臣豈敢有如此妄念,陛下是誤會了!”
“朝鮮是大明的不征之國!朕此次索要國圖,僅是對周邊藩國的山川有些興趣,僅此而已!”朱祐樘直接給一顆安心丸道。
李寔能感受到朱祐樘並不是誆騙自己,其實亦是沒有必要誆騙。
單憑現在國內那幫酒囊飯袋,一旦麵對大明的鐵騎,隻有乖乖投降的份。
李寔發現是自己想多了,當即便怏怏地摸了摸鼻子道:“原來如此!小女自幼跟隨名師學習丹青,平日又喜地理風光,想必所標之處不會出現太大的偏差!”
在兩人說話的時候,李喜恩已經開始在地圖上進行標注。
很多人一旦做事,便會十分的專注。此時一縷陽光正好落在她的臉上,皮膚顯得白裏透紅,那張側臉顯得十分的好看。
朱祐樘在皇宮中見到的美女無數,隻是在看到這張側臉的時候,卻是有一種似曾相識,而內心又是蠢蠢欲動。
雖然在地圖上標注出三座名山的位置即可,但這無疑需要地理知識,亦需要作畫的功底。畢竟這是要在圖上添筆,所以不能破壞整體性。
朱祐樘輕步來到少女的身後,發現三座名山的標注已經到了尾聲,這跟自己記憶中的位置不謀而合。
很顯然,這個少女並不是在糊弄自己,而是確實擁有一些真才實學。
“作好了……啊!”
李喜恩顯得欣喜地收筆,那雙眼睛像是月牙一般,笑起來格外的迷人。隻是意外突現,她的腳跟感受到毛茸茸的生活,嚇得她猛地向後逃離,結果撞到了一個男子的懷中。
朱祐樘的目光正落在完工的國畫上,亦是被這突然而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當即下意識伸手扶住李喜恩,發現這個女人的身子很熱很軟。
喵!
一隻小花貓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錯般,回頭朝這邊瞧了一眼,又是向著門口處逃竄而去。
牛蒙蒙剛好尋貓而來,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寶貝貓闖了禍,伸手抱起變得乖巧的小花貓,當即便轉頭而逃。
朱祐樘看到那個鬼鬼祟祟逃走的身影,她莫非以為自己眼瞎不成?
“陛下,小女無心之失,還請恕罪!”李寔將剛剛的情況看在眼裏,自然不能怪那隻竄出來的小花貓,亦是急忙跪下來告罪道。
李喜恩手裏還拿著筆,突然意識到自己撞到的是大明皇帝,嚇得又是一個甩頭,但頭上戴著的黑色帽子脫落。
咦?
朱祐樘看到甩落帽子的少女,發現這頭秀發微卷,跟這張甜美可愛的臉蛋相形益彰,確確實實是朝鮮難得一見的絕世美人。
李喜恩已經顧不得自己的帽子,甚至毛筆還拿在手裏,當即急忙跪下謝罪道:“小女子知罪,請陛下責罰!”
“朕不是洪水猛獸,既然是無心之失,那何罪之有?”朱祐樘不是一個喜歡挑人毛病的人,欣賞著已經標記好的朝鮮地圖道:“這三座山添得不錯,朕甚是喜歡!朕不僅不會罰你,朕還要賞你,不知你平日喜歡何物呢?”
李寔聽到這話,不由得暗鬆一口氣。
李喜恩的眼珠子一轉,便大膽地望向朱祐樘道:“陛下,小女子對大明的畫作一直心生向往,不知陛下可有畫作相贈?”
“朕日前在藏庫發現夏圭的《溪山青煙圖》,山石的皴法頗為精巧,算得難得的傳世之作,今便掛在閣樓的牆上!隻是朕剛剛說了,寶刀贈英雄,紅粉贈佳人,今便不贈你紅粉,既然你是一個好畫之人,便將此圖賜給你了!”朱祐樘亦是看出這個女人的畫畫功底很好,當即便十分慷慨地道。
跟國人總喜歡珍藏不同,他卻是知道敝帚自珍阻礙進步,反倒不如將華夏的好東西大大方方進行文化輸出。
若能夠將鄰國的文化需求市場打開,不僅可以將華夏的文化宣揚出去,而且還能刺激華夏文化的精益求精。
終究而言,一個行業想要健康發展,卻是不能總活在過去,而是要不斷向前。
李喜恩隱隱間覺得這畫十分貴重,不由得猶豫地扭頭望向自己博學多才的老爹。
李寔的腦海飛速運轉,卻是突然十分震驚地詢問道:“夏圭?可是南宋曾任畫院待詔的那位大家?”
“李卿果真是博學之人,竟然知道夏圭!不錯,正是南宋四家之一夏圭的真跡,劉瑾上去取畫吧!”朱祐樘輕輕地點頭,當即便是吩咐道。
李寔頓時是汗如雨下,急忙進行阻攔道:“陛下,如此貴重之物,小女如何能收,還請陛下能收回成命!”
李喜恩亦是反應過來,當即亦是急忙推辭道:“小女子唐突,萬萬不敢受此大禮,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朕乃天子,所贈之物豈可敷衍了事,你受賞即可!亦或者說,你是看不上朕所贈之物?”朱祐樘想到自己寶庫幾萬幅名家古畫,卻是一點都不心疼地道。
其實曆朝曆代都有收藏名家古畫的習慣,但這種收藏的目標太大,致使真正能夠流傳下去的是少之又少。
既然這個王朝是自己當家,以其將來被盜取或付之一炬,還不如現在贈送到朝鮮更容易流傳於世。
李喜恩是一個有主見的女子,發現眼前這個男人說得有道理,當即便進行叩謝道:“小女子謝陛下恩賞,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眼前這個男人終究不是凡人。朝鮮國王都視若珍寶的東西,但在這裏男人這裏是說賜便能賜,這才是真正的帝王。
“李卿,你到上麵挑兩本喜歡的書帶回朝鮮即可,朕還有政務要處理,你們便自行活動吧!”朱祐樘望向跪在地上的李寔,又是淡淡地吩咐道。
李寔想到自己那位小家子氣的國王,不由得感受到這位帝王的胸襟和氣魄,亦是恭恭敬敬地道:“外臣叩謝陛下隆恩!”
李喜恩看著朱祐樘離開的背景,頓時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卻是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相見。
很多人便是如此,一些人僅僅隻有一麵之緣,而大明和朝鮮早已經斷了聯姻。
朱祐樘在離開禦書房後,沿著走廊回到養心殿,腦海亦是開始認真地謀劃起來。
朝鮮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國度,不僅政治製度和文化體係都是抄襲華夏,連貨幣製度都想要效仿大明發行朝鮮通寶。
隻是朝鮮通寶跟華夏寶鈔麵臨同一個命運,由於所發行的朝鮮通寶遭遇大幅貶值,致使信用破產。
雖然大明定鈔的信用破產,但大明的官方銅錢還能繼續維持,加上有足夠的白銀充當一般等價物。
朝鮮卻沒有這般好運了,由於朝鮮國內嚴重缺乏金銀,特別黃金十分稀少,所以他們的一般等價物是“五升布”。
五升布其實就是棉布,而朝鮮能夠出現棉布,其實還得感謝一個人。
當時元廷對棉花種子禁止外流,一個名叫文益漸的朝鮮使臣來到北京後,他將十幾粒棉種藏在筆杆裏偷偷帶回國。
正是那個時候開始,朝鮮在全國推行棉花種植。
在朝鮮通寶的信用徹底破產後,五升布成為最受國民歡迎的硬通貨,便是成為了一般等價物。
若大明的棉布此時能夠進入朝鮮,不僅能夠吃掉朝鮮的整個棉布市場,而且還可以用大明通寶來取代朝鮮通寶的貨幣地位。
一旦到了那個時代,大明將會慢慢執掌朝鮮的經濟命脈,從而更好地控製住這個鄰國。
當然,這條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既要解決棉布的生產效率問題,亦要派工部的官員前往濟州島擇地修建碼頭和互市的場地,還有就是解決開海這個難題。
朱祐樘在處理政務的時候,左邊的眼皮不斷地跳動,隱隱感覺到即將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
在當天黃昏的時候,事情便得到了應驗,禮部尚書徐瓊顯得行色匆匆前來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