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宗純皇帝的茂陵安排在最前麵祭祀,接著是英宗睿皇帝的裕陵,最後才是太宗文皇帝的長陵。

此次祭祀長陵同樣是一條艱難的登山路線,最終由寶城入口進方城,方城之上同樣建明樓,而樓內樹聖號碑,上刻:太宗文皇帝之陵。

以朱棣的文治武功,當配以太宗。

跟後麵喜歡跟文官集團空談聖人治國之道的帝王不同,朱棣或許亦有犯下過錯,但無疑算是一個實幹的帝王。

麵對蒙古的犯疆和挑釁,先後五次進入漠北草原,打擊了韃靼、瓦剌和兀良哈,這便是曆史上的“五征三犁”。

麵對安南胡朝不斷吞食西南邊疆,為了維護大明在中南半島宗主國的權威,主動出兵滅掉胡朝,在安南設交趾布政司。

麵對充滿未知的海洋和東南亞的局勢,朱棣摒棄了閉關鎖國的保守思想,而是選擇斥資造寶船下南洋。

永樂時期打破曆朝皇帝的墨守成規,主動出擊於中南半島和揚帆南洋,可謂是四海鹹賓,氣象恢宏,創造華夏在亞洲秩序的新高峰。

憑此等功績,朱棣無疑是大明皇帝最好的表彰,是當之無愧的大明太宗皇帝。

隻是可惜,後繼者受儒家的思想影響太深,都是選擇跟士大夫共享太平之福。嘉靖不肯繼嗣大宗,為了扶正自己的生父為大宗嗣,竟然將太宗皇帝生生改為了成祖。

朱祐樘看著眼前的“太宗文皇帝”碑文,卻是慶幸自己回到了這裏,成為這個帝國的掌舵者,而他將效仿太宗令四海來朝、揚中華國威。

按規製,祭品大山牛三頭、豬五頭,兔六隻、小山牛兩頭、北羊二頭、鹿一頭,另外則是香燭衣錦。

祭文早已經準備妥當,由隨行的翰林院學士張升進行誦讀。

身穿青服的朱祐樘在完成祭祀後,對隨行的十三位太監道:“此乃文治武功的太宗皇帝,你們都好好叩個頭吧!”

神盾營統領張永和十二營掌軍太監在京軍中已經得到威望,由於十三人都是能騎擅射,又有很強的搏鬥武藝,故而被稱為“十三豹”。

最近朱祐樘的幾次出行,他們十三人都會親自策馬護駕。

若不是太監服飾出賣了他們閹人的身份,如果換上大明的輕甲軍裝,以他們的精神麵貌毅然是十三個年輕的將領。

雖然十三人都是年紀不足二十的年輕太監,但跟內書堂為禮部司培養的模式一樣,能夠走到最後都已經是層層篩選的結果。

他們的眼睛都綻放著光芒,雖然讓他們率軍北上可能仍會出現像高進那般臨陣退縮的太監,但絕大部分的太監都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張永和十二營掌軍太監規規矩矩地跪下叩頭,顯得認真決然地表態道:“驅除胡虜、恢複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揚,雖然已經將十三位太監派出去替自己掌軍,但亦是要求他們每三日回到內書堂下設的武講堂學習曆史和兵法。

練兵的方法已經編輯成書,隻是傳書於後世並非目的,最重要還是將知識進行傳播,由這十三豹在十三營中施展開來。

剛剛的話是朱棣北伐所提的口號,而今他們十三人能在這裏整齊地喊出來,證明他們確實用心在學,亦有著“驅除胡虜、恢複中華”的決心。

“陛下,城樓梯在這邊!”梁芳得知朱祐樘要登上明樓,當即便是引路道。

朱祐樘雖然身體已經疲憊,但現在不需要再趕時間,便是決定登上方城之上的明樓。

方城離地足有十三米之高,從明樓往下眺望,可以見到下麵的石五供和欞星門,兩邊是盤龍鬆樹,更遠處則是沐浴在夕陽中的祾恩殿,視線在那裏便受阻了。

不說現存的五座皇陵,即便是十三陵,長陵都是規模最大的皇陵。

由於采用的是金絲楠木和漢白玉,單是花費便已經達到驚人的八百餘萬兩,而眼前的祾恩殿更是金絲楠木大殿。

“奴婢在他們十三人身上竟然都看到了汪直年少時的影子,當真是大明之福啊!”梁芳對這裏的風光早已經是了然於胸,便對那十三位宛如年輕將軍般的太監稱讚道。

朱祐樘自從掌控內宮後,亦是重視起內書堂,自然對十三位掌軍進行約製和培養,但顯得不樂觀地道:“梁芳,你怕是還不知汪直在南京都幹了啥!”

“奴婢對京城還能略知一二,但對南京已經是聾子了,願聞其祥!”梁芳愣了一下,當即便生起幾分興趣地道。

朱祐樘的眼睛望向南邊,亦是暗暗一歎地道:“汪直僅僅帶著五百人,便助王越清丈了泰州公司的鹽田,據說當時被有心之人鼓動起來鬧事的青壯鹽丁有幾千人之多,但被汪直硬是鎮壓住了!”

盡管當時的情況無法親眼所見,但鹽場同樣是一個容易抱團的地方,而重新清丈鹽田無疑侵犯到一些人的根本利益。

隻是麵對既得利益群體的反撲,汪直並沒有跟鬧事之人爭辯,而是亮明身份撥刀便斬,嚇得那些人紛紛棄械投降。

十六歲的汪直已經是提督西廠,雖然張永等人都不算差,但跟汪直相比還是差點太遠,亦是很難有汪直那股狠勁。

不論是五百南京神機營兵對抗揚州衛千名精銳,還是麵對幾千青壯鹽丁的鬧事,都能以最狠的方式迅速將問題解決掉。

狹道相逢勇者勝,或許指的正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汪直這類人。

梁芳是看著汪直由萬貴妃身邊的小太監成為赫赫有名的西廠廠督,更是知曉汪直那股狠厲非常人所比,亦是輕輕地點頭道:“如此行事風格,當屬汪直是也!當年王越和汪直奉命前去征討亦思馬因,到了大同得知蒙廷西移威寧海,他們兩人率兩萬騎兵便直搗蒙庭,據說當時是汪直最先提出的戰術構想!兩萬騎兵便敢出塞直襲蒙庭,如此膽魄和行事風格,方顯吾大明鐵騎之威也。”

“十三豹雖勇猛,但難再現汪直之風采!”朱祐樘知道勇和狠還是有些差距,顯得有所失望地道。

梁芳認真地望了一眼朱祐樘,卻是緩緩地搖頭道:“陛下,奴婢敢打賭,大明將中必出汪直!”

“何以如此篤定!”朱祐樘頓時來了一點興趣,便是扭頭望向梁芳道。

梁芳已經曆經四朝,眼神中帶著智慧地道:“陛下知人善任,賞罰分明,摒棄武勳亂軍,又有驅除胡虜之念。今將士和內監願為陛下效死日增,故必出汪直!”

“梁芳,你到這裏守陵都快半年了,你這馬屁功夫一點都沒落下啊!”朱祐樘聽著舒服,亦是進行取笑道。

梁芳迎著朱祐樘的目光,顯得一本正經地道:“陛下,這是奴婢的真心話!十三監已是良才忠將,十二營合計十二萬將士,豈有不生汪直、霍去病之理乎?”

朱祐樘看著下麵守衛自己的十三監,又想到神盾營確實有猛將,而自己確實舍棄了武勳血統那一套,亦是覺得泱泱華夏必出良將。

夕陽西下,這座陵園被鋪下一層金燦燦的光芒。

朱祐樘知道今後的每一年,都要前來這裏春祭和秋祭,便是溫柔地望向已經白頭蒼蒼的梁芳道:“朕其實不隻希望有汪直,亦想要有你梁芳啊!”

“奴婢能得陛下如此高抬,雖死無憾矣!”梁芳的眼睛溢出淚花,當即便跪地感激地叩頭道。

朱祐樘來到這個時代,在摒棄史書的褒貶後,發現很多忠奸真不該聽信史書,而是要看這些人都做了什麽。

在自己最初登基之時,亦幸朱見深給自己留下這麽一個忠心的老奴,才安然地度過了那段最危險的時刻。

雖然在很多人眼裏,太監對皇帝忠心是天生的,隻是真的如此的話,就不會出現這麽多短命的帝王了。

朱祐樘看著跪在地上的梁芳,亦是發出邀請道:“這裏太過於荒涼,你要不還是跟朕回去吧?”

“陛下,奴婢已經老了,您身邊應該多一些銳氣的太監,奴婢今隻想在這裏替先帝守陵!若是每年能在這裏見著陛下一麵,亦是三生有幸!”梁芳並沒有改變自己的初衷道。

朱祐樘知道有些事終究不能勉強,這位終究是憲宗的梁芳。

劉瑾和覃從貴在一邊看著這一幕,看到梁芳竟然如此堅持,心裏亦是多了一份明悟,或許他們所追求的不能僅僅是地位。

劉吉已經率六部九卿等官員在祾恩殿前完成拜祭,隻是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按著一貫以來的行程,今晚朱祐樘在天壽山行宮暫住一晚,明日便啟程返回唐玲行宮,後日上午剛可回到京城。

第三天上午,雖然沒有太陽,但是一個晴空萬裏的好天氣。

皇家儀仗隊浩浩****地進入阜成門,從出行到回京已經耗費三天的時間,在此期間京城可能會出現一些變故。

朱祐樘在回到京城的時候,臉上亦是多了一抹憂色。

其實在他前往天壽山的路上,京城便已經傳來了消息:占城使臣文錦在會同館被人趁夜刺殺於**。

若說安南對大明還有一丁點威脅的話,占城國對大明隻有俯首稱臣的份,所以不可能因此而對大明怎麽樣。

隻是占城使臣文錦的死事小,但大明宗主國的臉麵事大。何況他還打算重振大宗雄風,自然是要對此事進行深究,揪出真凶進行斬殺示威。

西苑,養心殿。

朱祐樘在回到養心殿的第一件事便召見順天府尹宋澄,由於此次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同行,所以案子是由順天府尹調查。

宋澄似乎同樣感到事態嚴重,在前來麵聖的時候,那張黑臉明顯帶著一絲憂容。

朱祐樘相信宋澄的破案能力,當即開門見山地詢問道:“宋卿,可是安南使團所為?”

占城使者文錦不太可能跟其他人結仇,又是在會同館被殺,所以最大嫌疑人自然就是一同住在會同館的安南使團。

“回稟陛下,臣幾乎已經排除安南使團的嫌疑!”宋澄顯得一本正經地道。

朱祐樘的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當即便是不解地道:“這是為何?”

“陛下,請容臣向您展示凶器!”宋澄將人伸向袖中,當即便是認真地道。

劉瑾當即像是炸毛一般,滿臉驚恐地指著宋澄道:“大膽,豈可將凶物拿至聖上麵前,你是何居心?護……”

“陛下,這是臣讓人所描畫的凶器,卻不知您可認得此物?”宋澄不解地望了一眼劉瑾,便是亮出一張畫道。

這……

劉瑾看到宋澄所說的凶器是紙畫的,看到大漢將軍已經進來,當即便是尷尬地揮了揮手。

朱祐樘看到紙上所畫的凶器,當即便是心裏一沉地道:“雪楓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