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門前,隨著文武百官散去,這裏又重歸安靜。
隻是登基大典結束,但新朝拉開了序幕,而這份《即位詔》注定要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即位詔》由禮部衙門分抄,經由通政司下發南、北直隸和十三省布政使司,相關衙門需要即刻執行。
這份即位詔頒布,對大明的其他方麵還算溫和,但對鹽政無亞於一個重磅炸彈。
新君的聰慧,這已經遠遠超出大家的想象,更是顛覆了很多人對這位新君的觀感。
除了《即位詔》中鹽政的揮棍方向出乎意料外,有關內監根本沒有按他們所設想的那般將太監的權力回收,而是有所選擇地回收。
隻是有心之人卻是知道,這種手段其實很高明。
雖然撤銷了一些提督大嶽太和山的太監,但對各地市舶提舉司的太監並沒有召回,更沒有收取他們轄海的權力。
正是如此,預想中宦官被新帝全麵收權的時代並沒有到來,這位新皇帝似乎沒有想象中的好忽悠。
洗了這麽多年的腦,卻不知是陛下突然開竅,還是背後另有高手指點?
皇帝不受掌控,最為著急的還是文官集團。
隨著成化帝的離世,萬安的地位急促下降,底下很多官員早已經選擇改換門庭轉投徐溥門下,這亦是徐溥敢於嘲諷萬安臉上黑斑像豆的原因。
隻是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一幫身居要職的官員紛紛聚到了萬府。
萬安是正統十三年的進士,以庶吉士進入翰林院,而後一路升遷,於成化十三年接替商輅為內閣首輔,至今已經有十年之久,現在掛正一品少師銜。
“元輔,今日的即位詔如此改動,您怎麽看待此事?”總督京儲戶部右侍郎李衍是萬黨的核心成員,便率先開口詢問道。
周洪謨等人聽到這話,亦是紛紛望向萬安。
萬安端起管家送來的茶盞,卻是長歎一聲地道:“或許咱們所有的朝臣都看走眼了,陛下其實一直都在蟄伏,他像先帝一般聰慧!”
“元輔,何以見得?”李衍的眉頭微蹙,當即便追問道。
萬安捏著茶蓋子輕潑著茶盞,便是抬頭望向前院的藍天道:“老夫在朝已經幾十載,對鹽政敗破早已經了然於胸,此事《即位詔》亦是參與其中。隻是若問及老夫該如何破局,老夫即便敢指出官商勾結,亦是不會想要可放寬鹽商準入門檻來化解壓力!”
說到這裏,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得過於深奧,特別自己剛剛以翰林庶吉士入仕的孫兒萬弘璧在場,便進行歸納道:“事關鹽事,今即位詔已可破局,單此一點便已勝先帝!”
“爺爺,此事不符常理!且不說陛下在東宮一直有賢名,然五經難通,今若爺爺都無法破解政弊,陛下何以破之?”萬弘璧深受萬安疼愛,亦是在這裏發表看法地道。
“弘璧言之有理,此事不該是陛下所想,背後恐有高手指點!”周洪謨輕輕地點頭,亦是表態讚同地道。
萬安並不是一個固執的人,便是輕輕地點頭道:“璧兒的推理亦是合理!隻是陛下確實跟早前咱們所觀察得不同,老夫在陛下身上看到了先帝的身影,不過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周洪謨聽到這個結論,便是疑惑地望向萬安道。
萬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這才展顏微笑地道:“若陛下真如先帝那般,便不會輕信所謂的清流,所以他還會繼續重用我們製衡清流,甚至還要依仗我們幫他實行抱負!”
都說人老成精,而今這位縱橫官場十年的老首輔已然不容小窺,現在似乎已經將這時局看得十分的通透。
周洪謨等人一直都以為他們要遭到以徐溥為首清流清算,而今聽到萬安的推斷,亦是紛紛暗鬆了一口氣。
徐府,書房中。
徐溥的臉色顯得十分的難看,隻是並沒有叫來自己的朋黨相商,而是僅僅將自己的得意門生謝遷叫來。
他在官場縱橫幾十年,眼看就要成為百官領袖執掌朝政,結果事到臨頭卻是突然間出現了重大的偏差。
現在細細想到,自從陛下即將要繼位後,那位一度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太子確實變得有些不一樣,特別眼睛和氣度都不似當年唯唯諾諾的太子。
“老師,陛下倒沒有什麽舉止古怪,隻是突然跟張升倒變得密切,入主乾清宮後,前後召見張升三次之多!”謝遷亦是感到事情變得不受控,當即便透露道。
人都難免會有妒忌和攀比的心理,他跟張升同為太子府講師,自己比張升還要更早進府,平日還顯得更加親近,但偏偏張升突然間受寵,而他竟然一次都沒有被召進皇宮。
徐溥一直不將張升放在眼裏,現在聽著謝遷透露此事,當即若有所思地道:“若非這一切是張升所為,是他在背後為陛下出謀劃策!”
隻是話音剛落,當即便如同撥浪鼓般搖頭否認道:“不對!張升沒有這種才能,定然是另有高人!”
“老師,張升是成化五年的狀元郎,且此人確實聰慧!”謝遷一直都將張升視為假想敵,當即便認真地強調道。
徐溥卻是斷定不可能是張升,便是輕輕地抬手道:“你且先回去,此人定然是在皇宮之中,我會著人調查!”
“遵命!”謝遷沒有想到自己老師在皇宮竟然有眼線,顯得不動聲色地拱手道。
徐溥看著謝遷離開,卻是想到《即位詔》的第三條例,不由得暗自頭疼,當即便修書一封給那個位居兩淮都轉使運使的弟子李之清。
雖然自己曆來都是以冰儆和炭儆的名義收錢,但保不準那位弟子咬上自己一口,而今還得讓這個弟子小心行事。
不過倒亦不用太過緊張,畢竟這種政令出了京城便會失效,地方上的官員還沒有誰不長眼到處咬人的。
夕陽下,紫禁城顯得美輪美奐。
身穿便服的朱祐樘坐在東暖閣中,外麵的陽光透著薄薄的紙窗映照進來。
這裏既是處理政事的地方,亦是放著大量書籍的書房,還是一個可以直接麵見朝臣的場所,甚至還能在這裏傳膳,卻是一個多功能的辦公室。
朱祐樘坐在書房前,隻是已經登基就不能天天翻看《資治通鑒》,而是要翻閱兩京十三省的奏疏。
所幸,成化帝算是一個合適的父親,早已經有意培養他處理政務的能力,故而對於如何處理政務已經有了心得。
現在結合著這一顆來自現代的腦袋,所遇到的問題便能夠迎刃而解,亦是為何他此次能夠巧妙修改《即位詔》。
“陛下,剛剛奴婢聽到一個消息!”黃盼從外麵走進來,顯得神色複雜地匯報道。
朱祐樘伸了伸懶腰,便是抬頭道:“何事?”
“太後將懷恩召回,現在懷恩到了清寧宮!”黃盼知道一些事情的內情,便是小心翼翼地匯報道。
朱祐樘聽到這個消息,眼睛當即閃過一抹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