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興安伯府。

徐祥早年追隨陳友諒,後於江州歸順朱元璋,積功至燕山右護衛副千戶,後隨太宗朱棣起兵累升指揮使。

建文四年九月,朝廷論功行賞,徐祥位列靖難功臣第十六,封興安伯,十四伯之首,食祿一千石。

雖然二代興安伯徐亨因軍功封侯,但三代徐賢有腿疾並沒有在軍中任職,到四代徐盛已經是沒落了。

徐盛雖然襲得伯爵,但身形並不出眾,加上軍中高級將領的位置是僧多粥少,所以並沒能在軍中任職。

此前能將鐵象山叫過來,這是因為鐵象山的爺爺是二代興安伯的親兵,而鐵象山一脈曆來出猛人,故而受到興安伯府的重視和拉攏。

正是這關鍵的一步,讓事情朝著他們所謀劃的方向發展。

徐盛下午在花廳設宴,對受邀之人敬酒道:“此番能如此成功,全賴世子運籌帷幄,本伯敬您一杯!”

“興安伯過譽了!”成國公世子朱輔的嘴角微微上揚,隻是嘴裏謙虛地舉杯道。

徐盛將酒一飲而盡,又是討好般地抬手道:“世子,請吃菜!”

朱輔看著桌麵的菜肴很普通,知曉興伯府久沒在軍中任職,這油水進項少了,日子便是過得緊巴巴。

正是因為如此,在他找上興安伯府的時候,興安伯徐盛幾乎是連想都沒想便同意了。

現今京城三位國公中,當屬他們成國公府最為顯赫,不僅通過聯姻編織一張關係網,而且他老爹已經在南京精耕細作。

徐盛看著動筷夾肉的朱輔,便是疑惑地詢問道:“本伯有一事不解,可否解惑?”

雖然他此次參與其中,但所做的不過是將鐵象山請過來好酒好菜招待,然後伺機往酒裏放點瀉藥。

至於後續的一係列運作,其實他已經是局外之人。

“請講!”朱輔吃著一塊香脆的豬肉,顯得智珠在握地道。

徐盛看著朱輔的眼睛,問出心中最大的疑惑道:“即便安南使臣黎廣度購得雪楓刀,又如何能讓他真用此刀殺死占城使者呢?”

在他們巧妙的運作之下,雖然成功地將那把雪楓刀順利地送到安南黎朝使者手裏,即便用那把刀殺人確實能迅速擺脫嫌疑,但安南使者黎廣度卻未必會這樣做。

畢竟殺害另一位使臣,這個罪責並不小,雖然安南使團曆來囂張蠻橫,但卻比東瀛使團要更守規矩。

“這個問題問得好!我先祖有訓:欲成大事者,當謀全局!”朱輔咽了嘴裏的肉,顯得十分得意地道。

徐盛發現對方並不打算直言相告,隻好端起酒杯陪笑地道:“本伯再敬您一杯,還請世子能為本伯解惑!”

朱輔隻喝了半杯,卻是選擇賣關子地道:“興安伯,有一些事情卻不可直說,但本世子可以給你四個字!若是你能領悟了,自然便能知曉此中謀略!”

“請世子賜教!”徐盛被吊足了胃口,當即便是虛心地道。

朱輔一直以為自己的謀略不輸於先祖,便是以酒為墨,以手代筆,在桌麵上慢悠悠地寫下了四個字:雙管齊下。

正當他們在這座花廳享受酒食的時候,遠在數百裏的驛道上出現了對峙。

按大明的規定,安南的朝貢之路是經湖南陸路而歸,隻是這支三十多人的安南使團才剛剛踏入河南的境內,便被朱驥所派的錦衣衛追上了。

“你們定是要誣蔑我們殺了占城使臣文錦,休想讓要本將軍跟你們回去!”麵對趕來截道且要求他們回京的錦衣衛,素來囂張跋扈的黎廣度直接拒絕道。

“千戶大人,咱們怎麽辦?”隨行的錦衣衛百戶李綱看到對方的人數占優,不由得擔憂地望向領隊的錦衣千戶朱暟道。

朱暟來到黎廣度的麵前,冷冷地打量這個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安南使臣道:“這裏是大明,還輪不到你們安南人決定去留!識相的,便乖乖跟隨本千戶回京,不然休怪本千戶動刀子了!”

雖然以文蔭武的錦衣衛是越來越多,但主流還是武勳子弟入職錦衣衛,而朱暟是堂堂撫寧侯朱永的次子,而今官居錦衣衛千戶。

一個擁有如此強大背景的人,此次又是奉命前來將使團叫回京城,自然不會將這一個小小的安南使臣放在眼裏。

“眾將士聽令,準備迎敵!”黎廣度退後一步,當即便拔刀威脅道。

朱暟看到一個小小使臣竟然敢在自己麵前拔刀子,亦是氣急攻心地命令道:“眾將聽令!若他們膽敢動刀,便就地正法!!”

一時間,空氣當即變得緊張起來,那個隨行的大明四夷館官員直接躲得遠遠的。

“這幫明人定是知道了什麽,殺了他們!”黎廣度是一個性情凶殘的人,卻是突然下令動手地道。

早前因為揍了英國公一拳便被逐出京城感到不爽,而今大明又突然派人截住去路,回到京城恐怕是凶多吉少,故而他決定要將命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殺!”

安南使團絕大多數都是黎廣度的部眾,在接過指令當即便衝了過來,有一人更是直接朝著朱暟衝了過來。

錦衣衛百戶李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幫安南使團的人在大明竟然膽敢違抗他們錦衣衛,簡直是不知死字怎麽寫。

“找死,上!”朱暟雖然僅僅趕來僅帶了二十名錦衣衛,但自信足以解決這幫人,當即便是下令道。

他能在錦衣衛中脫穎而出,靠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老爹,還有他一直引以為傲的武藝。在京城一直都是難逢敵手,若是到了邊關,恐怕至少匹配於副總兵。

麵對迎麵斬來的刀刃,他的身形便十分輕鬆向旁邊一閃。正當他要抽刀回斬之時,一道寒光從另一邊閃過來,驚得他瞪大了眼睛。

噗!

隨著一道白色的刀刃從朱暟的脖頸處揮過,鮮血頓時飛濺而起。

啊?

在場的錦衣衛頓時愣住了,萬萬沒有想到這幫安南使團的人敢於反抗,更是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斬殺了他們的千戶大人。

要知道,他們千戶可是撫寧侯的次子,卻是連他們朱指揮使都要留麵子的人,而他們錦衣衛內部更是沒人敢動他一根指頭。

隻是世界突然變得瘋狂,他們的千戶大人竟然給一個小小的外藩使團給斬殺,這是國朝從未有過的奇事。

雖然東瀛使團亦是兩度殺人,但人家殺的都是平民。

黎廣度看到這個徒有體形的朱暟被自己輕易斬殺,發現這幫身穿錦衣的大明人根本不足為懼,卻是有信心將他們通通斬殺在這裏。

“咱們為朱千戶報仇,殺!”隨行的百戶李綱看到朱暄被斬殺,卻是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便是鼓動士氣地道。

此次追過來的錦衣衛隻有二十人,倒不是他們自大,而是確實沒有想到這幫安南使團的人在大明境內竟然敢於反抗。

噗!噗!

兩個錦衣衛從官道兩側殺向安南使團,手中的繡春刀顯得鋒利無比,當即便將四個安南使團的人斬殺。

隨著雙方不斷有人陣亡,這一場衝突已經升級成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戰鬥。

錦衣衛倒不可能個個都是草包關係戶,很多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雖然他們人數頗顯頹勢,但慢慢地占據上風。

在這一條官道中,眨眼間便已經倒下了十幾具屍體,更有好些人負傷倒在地上哀嚎。

“這些明軍不好對付,將軍快逃吧!”安南使團發現確實是小窺了這幫身穿錦衣的軍人,不由得對黎廣度提議道。

黎廣度的身形結實,但並不高大,此時看到自己這邊已經折損過半,卻是知道自己確實已經踢到了鐵板。

隻是讓他微微感到不解,那個領頭的人如此弱不禁風,他的手下為何每個都如此驍勇?

黎廣度又見到自己的兩個手下被斬殺,看到自己這邊確實落於下風,當即便帶著兩名護衛轉身便逃。

“將軍,快上馬!”一個手下找來了馬匹,當即便扶著黎廣度上馬道。

黎廣度剛剛上馬準備逃跑,結果看到眼前,突然是愣住了。

一支二十多人的騎兵從遠處狂奔而來,跟著剛剛的錦衣衛身穿同樣的服飾,但這幫人的殺氣明顯更盛。

“殺!”

為首的是一個身材結實的青年漢子僅僅瞥了一眼這裏的戰況後,當即便下達指令地道。

即便還沒有搞清楚這裏的情況,但這些安南人膽敢對他們錦衣衛出手,那麽他們自然不需要再客氣了。

噗!

黎廣度還沒有來得及拍馬,便已經被一把鋒利的繡春刀砍傷了胳膊,整個人亦是從馬背落了下來。

“牟斌?”李綱認出了趕過來的人,當即便暗自一喜道。

牟斌上次麵聖,因過於狂妄,結果被帝所厭,而他的後台亦是直接摒棄了他,更是將他貶出了京城提任地方錦衣百戶。

此次得到命令是前來協助攔下安南使團,不承想這裏竟然產生了衝突,而他自然是要出手相助自己人。

噗!噗!

隨著牟斌帶領的錦衣衛加入戰團,那些還在頑抗的安南使團的人紛紛中刀倒地,更是有人直接被當場斬殺。

這一場戰事,已經變得沒有任何的懸念。

咦?

牟斌很快注意倒在血泊中的朱暟,不由得大為驚訝地下馬查看。

雖然對方的武藝一般,但卻是堂堂撫寧侯的次子,誰人不敢給他幾分麵子,結果給這幫安南使團的人殺了。

此次,恐怕不可能再像成化朝那般,即使日本使團殺人亦是不多加追究。

“該死,納命來吧!”李綱來到黎廣度麵前,當即便高舉手中的繡春刀道。

牟斌看到李綱竟然要斬殺黎廣度,當即便出手阻止道:“李百戶,萬萬不可!”

“牟斌,你休要攔我,我得替朱千戶報仇!”李綱指著負傷倒地的黎廣度,卻是態度堅定地道。

牟斌其實猜到李綱的小心思,卻是仍舊堅定地阻攔道:“李百戶,若是真要報仇的話,那亦該是撫寧侯動手才是。你現在殺了此人,根本無法跟撫寧侯交代!何況,此人終究是安南使臣,你將他押回京帥交由陛下聖裁才是,如此泄私憤恐會引火燒身!”

現在的事情其實已經上升到外交層麵,先不論這場衝突的過錯方是誰,而今隻有留下黎廣度才能向朝廷交代。

李綱的眉頭微微蹙起,內心亦是已經動搖了。

雖然他很想親手解決黎廣度,這樣可以直接向朱驥和撫寧侯交代,但斬殺安南使臣確實會遭到朝廷追責。

得罪朱驥和撫寧侯影響的是個人前程,但如此被朝廷追究的話,那麽他可能有性命之憂。

“我乃黎朝使臣!你們大明不是自稱禮儀之邦嗎?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將我放回去,咱們戰場上見真章!”黎廣度並不想返回京城,當即便叫囂地道。

李綱像是看死人般地瞧了一眼這個叫囂的安南使臣,當即便大手一揮地道:“來人,將他的嘴巴堵上押回京城!”

且不說朱暟的身份超然,而今錦衣衛是天子親軍,這個小小的外藩使臣竟然將堂堂錦衣千戶親手殺了,這條小命必定要交代在這裏。

此次受傷的人並不少,亦是紛紛在這裏處置傷口。

李綱看到朱暟身死,又忙於向朝廷交差,卻是將戰場留給牟斌處理,而他亦是帶著朱暟的屍體和黎廣度一起匆匆回京。

咦?

牟斌是一個十分細心的人,在檢查安南使團所攜帶的物件中,竟然有不少違禁之物,而一把十分古怪的刀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旁邊的錦衣總旗走了過來,看到牟斌拿在手中的刀,不由得好奇地詢問道:“百戶大人,這把刀為何如此奇特?”

“這應該是神盾營專配的雪楓刀,但為何會落到這幫使團的手裏呢?”牟斌看著這一把雪楓刀,顯得十分不解地道。

一陣山風輕輕地吹過,吹散了彌漫在這條官道上的血腥味,似乎正在訴說一個個不為人知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