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朱祐樘看到木製的浮標下沉,便用力地提起,一尾鯉魚當即躍出水麵。由於這條鯉魚比較重,竟然差點繃斷了線。

“陛下,又釣上了,這已經是第八尾!”劉瑾上前取魚,顯得十分興奮地道。

朱祐樘看到已經歸來的劉瑾,便淡淡地詢問道:“魚已經送到了?”

“回稟陛下,魚已經送到了,不過邵太妃在跟太後正在打麻將,聽著意思亦是想要呢!”劉瑾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朱祐樘看到魚餌已經掛上,便重新下竿道:“這魚簍不是還有嗎?你派人送到鹹熙宮,說是朕送給三個弟弟的!”

“遵命!”劉瑾聞言,當即便是拱手道。

朱祐樘就魚竿放著,便是端起旁邊剛剛衝泡好的茶水,看著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麵,卻是十分享受現在的生活狀態。

每日處理政務之餘,能夠在這裏品茶賞景,亦能開開心心地釣魚。

這座湖不僅魚資源豐富,而且擁有的魚類繁雜,故而每次提竿都能夠伴隨著一種不確定性。

如此的生活狀態,在後世恐怕是很多釣魚人不敢想象的。

朱祐樘其實想到湖中的深水區釣大魚,隻是知道現在自己存在落水被淹死的風險,且現在的魚線壓根支撐不住大魚。

即便這座皇家禁漁百年大湖擁有驚天大魚,但奈何現在的絲線的承重力有限,壓根不具備釣起大魚的條件。

朱祐樘倒不會遇到困難就放棄的性子,在這湖中釣大魚的目標不會輕易放棄,隻是不會是現在而已。

即便現在徐溥已經懸梁自盡了,但文官集團從來都不隻是屬於徐溥一個人的,保不準有誰一直在尋找機會弄死自己這位不受他們擺布的皇帝。

該防終究還是得防,現在還遠遠不到隨便浪的時候。

隨著夕陽消失在山頭,整個天地慢慢地昏暗下來。

朱祐樘隻管在這裏喝茶釣魚,不知不覺已經足足釣了一籮筐,有一些壓根叫不上名字的魚類品種。

論味道而言,這裏新鮮又原汁原味的魚類確實不比那些禦膳差,甚至懷疑明朝皇帝短命是不是出現在飲食的問題上。

劉瑾讓人用一個木盆盛著清水過來,按朱祐樘的意思挑了兩條漁獲。

朱祐樘看到天色已經不早,便將手中的魚竿放下,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伸懶腰,然後乘坐玉輦返回乾清宮。

雖然西苑的環境很好,但這裏清晨的鳥類有點多,加上還有蟬的叫聲,卻是不如在乾清宮睡得踏實。

若不是有比較特殊的事情,他通常都不會留宿養心殿,而是選擇返回乾清宮,回到皇城中睡個踏實覺。

特別有時要上早朝或大朝會,在乾清宮無疑會方便很多。

“起轎回宮!”劉瑾看到朱祐樘已經坐上玉輦,當即便是唱道。

朱祐樘乘坐玉輦從西苑門走向對麵西華門的時候,總是能夠看到朱驥風雨無阻般地忠心守護在這裏,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有些人是忠是奸,其實還得交由時間來檢驗。

朱驥這個人雖然跟文官走得比較近,但憑著這一份忠誠的表現,其實還是值得給他加上一點分數。

隻是這並不代表錦衣衛沒有問題,裏麵有著太多的武勳和文官子弟,卻是難保會成為兩方勢力的棋子。

朱祐樘倒不需要糾結這個問題,錦衣衛可以著重外派,像委派到王越身邊的陸鬆便表現得很好,而京城這邊重用東廠即可。

從西華門進入,這裏便是安靜的大內皇宮,仿佛是來到另一個世界般。

朱祐樘作為帝王自然可以隨便出入,但生活在這裏的宮女和太監很可能一輩子都隻能呆在這裏,且這裏的規矩森嚴。

淡淡的暮色已經降落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紫禁城中,宮道顯得靜悄悄的。

仁壽宮外的宮道邊上,一襲青衣的漂亮宮女手裏提著雕花食盒,正靜靜地站在那裏,渾身透著一種端莊。

她的五官精致,皮膚白皙,個子高挑,擁有著這時代女子難得的那份落落大方和靜雅的氣息,規規矩矩站在那裏便像是一道風景。

在看到朱祐樘的時候,那種由心而外的微笑充滿著感染力,仿佛能夠照亮這條暮氣沉沉的宮道般。

青月對經過的朱祐樘見禮,同時說明意圖道:“陛下,太後吩咐奴婢給您送一碗剛剛熬好的鯽魚豆腐湯!”

“你在這裏等很久了?”朱祐樘注意到青月拿著的食盒,顯得關切地詢問道。

青月心裏一暖,微微一笑地道:“剛等一會!”

“你們走慢點!”朱祐樘注意到她的腿不自然,便吩咐抬龍輦的太監道。

青月剛剛特意在這裏等了很久,此時腳站得有點麻,便默默地跟在後麵,心裏不由得湧起一股暖流。

乾清宮在幾十個太監和宮女的打理下,顯得是井井有條。

朱祐樘發現還是這偌大的寢宮住得更舒服,從龍輦下來後,便是徑直走向西暖閣。這是每日最常呆的時候,這裏匯聚這個帝國現在最重要的科技成果。

帆船的設計、大炮的構想,還有並不成熟的火銃,這裏宛如是一個博物館般。

朱祐樘看到工部又送來了彈簧,原本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在按下的時候,卻是難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手。

生怕剛剛隻是錯覺,當即再度重新擠壓,手裏分明感受到那股強有力的彈性,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他,終於成功了,這個彈簧的難題被攻破了。

“陛下,這個小東西是什麽?”青月注意到朱祐樘的反應,當即便是好奇地詢問道。

朱祐樘又是按了一下,似乎沒有變形和彈性減弱,顯得心情大好地將彈簧遞過去道:“這是彈簧!”

“這個小東西能有什麽作用?”青月微微躬身伸出雙手接過彈簧,隻是上下打量一番後,顯得十分不解地抬頭詢問道。

朱祐樘拿起另一個彈簧進行檢查質量,顯得一本正經地講解道:“你同時按壓兩頭,然後鬆開手,它便能恢複原樣,這是不是很有意思?”

青月學著朱祐樘的方法嚐試了一下,雖然覺得這個東西有點神奇,隻是無法體現到朱祐樘的這一份快樂。

像是想到什麽一般,低頭望了一眼,卻是有所警惕地望向朱祐樘。

“現在有了這個小東西,便可以對咱們的織布機進行改造,織布的速度至少能提高到八倍!”朱祐樘並不清楚青月此時心裏的想法,便將彈簧小心地放好道。

彈簧自然不是目的,畢竟單是恢複原形並沒有什麽意義,隻有將它利用在織布機上,這樣才能發揮最大的價值。

青月歪著脖子認真地打量朱祐樘,顯得若有所悟的模樣。

“你跟牛蒙蒙一個樣,當真是對牛彈琴,你不懂這些對吧?”朱祐樘意識到自己說的事情過於深奧,顯得後知後覺地道。

青月輕輕地搖了搖頭,顯得十分認真地道:“陛下倒騰這個小東西並不是因為有趣,而是想要將這個小東西用在織布機上,將來布行賣的布就可以更便宜,這樣會讓更多的百姓能買得起棉布了!”

“可以這麽說!由於棉布的生產效率提高,那麽相應的生產成本就會降低,屆時市麵上的棉布自然會更便宜!其實更重要還是咱們大明生產錦布的成本低,卻是可以通過價格優勢搶奪外藩的棉布市場,比如可以全麵占領朝鮮的棉布市場!”朱祐樘沒想到青月真的懂,便是直接說出自己的意圖道。

青月認真地望著朱祐樘的眼睛,臉上微微一笑地道:“陛下,你肯定能成為一個好皇帝,可以留名史冊!”

“朕留名史冊,那你要不要沾光呢?”朱祐樘上下打量著這個智慧又大方的女人,卻是準備調戲地道。

青月的臉色頓時一紅,卻是突然想逃般地道:“奴婢得回去向太後交差了!”

朱祐樘卻是一把攔下了青月,輕手一把摟住這個女人的細腰。

青月知道自己根本無法逃脫,而且這原本就是她所期待的結果,此時聽到自己心髒砰砰跳動的聲音。

朱祐樘發現這個女人的身子很軟,對旁邊的劉瑾吩咐道:“你去告訴太後,就說青月的腳崴了,要在乾清宮留宿!”

“是!”劉瑾知道即將會發生什麽,當即便是領命地道。

青月的臉刷地紅了,卻是突然哀求地道:“陛下,不可!”

“你以為現在找借口還有用嗎?”朱祐樘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裏,卻是勢在必得般地道。

青月感覺到朱祐樘的霸道,但還是著急地解釋道:“陛下,這算是故意誆騙太後,奴婢晚點再過來可好!”

“倒不是不可能,但得看你表現了!”朱祐樘發現還真是自己心急,當即便同意道。

青月剛要鬆一口氣,結果發現自己已經被抱到了椅子上,終究還是無法逃過這個男人的恩寵。

今晚的圓月高懸,整個紫禁城像是白晝般。

朱祐樘在沐浴後,跟往常一般來到東暖閣中,隻是並不是處理奏疏,而是將精力放在東廠和錦衣衛遞上來的情報上。

作為大明王朝最強的兩大情報部門,每日收集的情報是不計其數。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所有情報都過目,隻有那些十分重要或代表性的情報,才有可能到自己的案頭上。

兼聽則明,想要真真正正掌控這個龐大的帝國並不容易,故而他需要通過不同的渠道來看這個世界。

很多人並不知曉,兩京十三省現在都設有鎮守太監,而朱祐樘早已經下令這些人將重要的情報上呈。

朱祐樘最為滿意的人是南京鎮守太監汪直,汪直當年可以得到成化帝的信任,確實有著過人之處,特別在忠字上做得十分出色。

汪直不僅十分的勤奮,而且是事無巨細,簡直像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般。不僅他個人的所思所想都會如實匯報,而且還能提出一個具備建設性的建議,卻是甩了其他鎮守太監一大截。

正是如此,即便京城跟南京城隔著萬水千山,自己能夠清楚地了解南京的很多情況,更是知道一些不法之事。

南京終究是備都,那裏生活著很多的勳貴子弟和高官衙門。

這些人員壓根沒有法律意識,時常憑借手中的特權做一些不法之事,像南京魏國公府竟然行強搶民女之事。

朱祐樘其實已經意識到朝廷對地方的掌握力在下降,而最大的根源是特權階層的勢力過大。

且不說那些事事要看官紳臉色的知縣,哪怕是一地巡撫,即便不跟地方勢力沆瀣一氣,其實根本壓製不了這種官商一體的地方勢力。

以鼎鼎大名的應天巡撫海瑞為例,他的矛頭指向徐階為首的地方勢力,雖然沒有向地方妥協,但朝廷迅速將海瑞調到閑職。

這是何故?

地方勢力在朝廷擁有強大的影響力,捏死一個巡撫像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

大明朝廷想要真正壓製住地方,不僅需要選取更有骨氣的官員,而且還得給地方巡撫更大的權力。

隻是現在各地的巡撫默認是地方官員出身,這些官員之所以能夠不斷升遷,偏偏是他們百般討好官紳階層的結果。

朝廷想要通過這些油滑的巡撫治理地方,無疑是癡人說夢。

朱祐樘早前選用翰林修撰王華出任南贛巡撫,既是要解決南贛的流寇問題,亦是想要通過這個任命來試水空降巡撫的成效。

從此次的成效來看,無疑是一個相當成功的嚐試。

特別此次江西官場窩案,更是讓他可以更大膽地空降官員,從而打破由文官集團所主導的地方養成模式。

朱祐樘打算在一京十三省陸續設置總督一職,而總督將由六部侍郎中選任,這種正三品官員出身的總督底氣自然會更足。

其實從郎中直接提拔官員出任侍郎的時候,他便已經有過這個想法,由六部侍郎到地方曆練,而表現優異的總督才有機會成為六部尚書。

朱祐樘是一個敢想敢幹的皇帝,便是在紙上寫下:“山東總督何琮!”

這一位兵部左侍郎能否順利問鼎兵部尚書,卻是要看他在山東的表現了,畢竟曲阜孔家的吃相有點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