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新任總督的下達最新的指令,各個衛所紛紛開始尋人。

當天傍晚,一隻雄鷹從長城內的大同府城展翅高飛,而後很快翻越長城的邊牆,來到了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最後落到那片到處都是蒙古包的營地中。

雖然剛剛進關便退了回來,但自古都是“匪過如梳,兵過如蓖”,一些蒙古騎兵亦還是趁機搶掠了一番。

此時此刻,全然不顧自己的食物是從何處而來的,正在那裏載歌載舞。

從大同府城飛出的雄鷹竟然降落下來,精準地落在了某個蒙古包外麵的架子上,而後還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叫聲。

一個養鷹人從雄鷹的腳上取出信筒,而後將信筒裏麵的小紙條取出,而後送進了汗帳之中。

陳坤終究還是大意了,亦或者還是太過年輕,在他下達整個大同府境內搜查伊克錫的時候,這個消息亦是傳到了蒙古大軍的營地中。

滿都海在得知消息後,自己已經猜到究竟是怎麽回事,當即便將所有部落首領都召集到達延汗的汗帳中。

達延汗最近顯得十分的低調,一則軍中其實一直都是滿都海在掌權,而此次伊克錫丟失跟他當初勸說滿都海允許伊克錫隨使團南下有關。

“這明人太奸狡了,咱們現在便殺回去!”

“若是現在回去,他們已經找到伊克錫公主怎麽辦?”

“咱們總不能讓他們如此戲弄,這樣有失咱們大元的臉麵!”

……

在得知是遭到明朝方麵的欺騙後,很多部落首領直呼上當受騙,便紛紛慫恿著再度進入大同地道。

滿都海在得知遭到大同方麵的戲弄,卻是沒有做出過多的表示,卻是將目光投向了北京城所在的方向。

雖然已經兵臨大同,但他們真正的對手從來都不是眼前的宣大總督,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

隻有那位皇帝選擇妥協,為了享受一時安穩而做出讓步,這才是他們大元此次出征的真正“大勝”。

京城,西苑。

隨著大同的軍情經過塘報傳來,京城的重臣紛紛聚集到養心殿內。

其實在大明選擇拒貢的時候,很多人便已經料想到會出現這場戰事,但沒有想到滿都海是舉國之力而來,更沒有想到其實還涉及到北元的一位公主。

隻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而他們現在又是這個王朝的最高決策者之一,自然是要盡快拿出應對方案。

“咱們豈可受韃子的威脅,要戰便跟他們戰到底!”

“他們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既想要回女兒還想要物資,簡直癡心妄想!”

“據說伊克錫長得貌若天仙,甚得滿都海寵愛,有此女在手可讓滿都海投鼠忌器!”

……

吏部尚書李裕等重臣麵對大同目前最新局勢,得知滿都海所開出的兩個條件後,便紛紛進行表態道。

雖然他們中有人心裏還是向往和平,畢竟現在作為統治階層頂層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了,但知道而今的弘治朝不會允許儒夫。

盡管現在六部尚書沒有易位,但六部侍郎一級最近的變動十分頻繁,一些平庸且安於現狀的官員通常都是退休或外放南京。

何況此次滿都海所開出的兩個條件簡直就是欺人太甚,一個尚沒有完成統一的蒙古勢力竟然逼他們大明低頭,自然沒有答應的道理。

正是如此,不管他們內心是多麽渴望和平,甚至亦想要委曲求全,但都沒有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表達同意滿都海所提的兩個條件。

劉瑾送來新的檀香,卻是想要讓這裏的香味更濃一些。

“北元而今還是滿都海當政,將伊克錫握在手裏才是重中之重!”

“不錯,現在不能將伊克錫還回去,咱們可利用伊克錫來要挾滿都海休戰!”

“伊克錫是滿都海的心頭肉,咱們以伊克錫為質,此後大明便能進退自若!”

……

戶部尚書李嗣等重臣積極參與其中,而今將注意力集中到滿都海的女兒身上,便是紛紛發現自己的看法道。

由於朱祐樘十分注重情報係統的建議,特別提高了派往蒙古細作的待遇,從而得到了更多有用的情報。

出於議事的需要,朱祐樘亦會時不時分享一些重要的情報。

正是如此,在場所有重臣都知曉現在仍舊是滿都海當政,而不是被剛剛推到台前的十四歲汗廷汗。

至於伊克錫這位最受寵的北元公主,同樣是逃不過大明情報係統的偵察,所以都清楚伊克錫在滿都海心裏有很重的分量。

朱祐樘知道作為一位優秀的領導者,卻知道不能急於表態,而是要認真地聽取這幫重臣的意見和看法。

自己的優勢是擁有後世的眼光,但劣勢是對這個時代仍舊不夠了解,故而有必要適當聽取這些重臣的意見。

“諸位大人,你們似乎都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正是這時,一直沉默的工部尚書賈俊突然間開口道。

萬安等人紛紛扭頭望向這位低調的工部尚書,雖然賈俊每次會議說的話不多,但似乎是出於督造工事上的嚴謹性格,卻是總能夠是一針見血。

朱祐樘同樣來了一些興趣,便扭頭望向這位能幹的工部尚書。

“據咱們的情報顯示,伊克錫是失蹤於關外。且不說更大的可能性是她並沒有入關,而且咱們亦得先將人找出來,這樣才好談論將她扣為人質一事吧?”工部尚書賈俊迎著眾人的目光,便將自己的看法說出來道。

吏部尚書李裕等人不由得莞爾一笑,發現他們剛剛確實是過於樂觀了。

既然人是在關外失蹤的,那麽更大的可能性確實是人並不在大同。即便陳坤在大同府掘地三尺,恐怕亦無法將人給抓回來,那麽他們剛剛的方案便會變得毫無意義。

隻是出於己方利益的權衡,若能將將伊克錫公主抓獲,還真是一個很不錯的籌碼。

正是這時,一個小太監從外麵匆匆走了進來。

由於現在正在召開最高會議,若不是十分緊急的事情,通常不會在這個時候打攪皇帝。

萬安等官員注意到小太監手裏拿著的是一報塘報,意識到邊關出現新的軍情,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朱祐樘的心裏一緊,當即猜測很可能是大同方麵又出現了新的戰況,但接過塘報發現是從宣府過來的。

宣府?

吏部尚書李裕等人微微蹙起眉頭,卻是不曉得好端端宣府怎麽送來了塘報。

“陛下,可是滿都海偷襲宣府?”刑部尚書杜銘是一個急性子,便忍不住進行詢問道。

朱祐樘輕輕地搖了搖頭,迎著眾臣子的目光舉起手中的塘報公布道:“剛剛宣府巡撫李嶽來報,他們在宣府境內抓獲一個蒙古少女,此女聲稱自己是伊克錫。查李嶽認真查驗,這個蒙古少女服飾和談吐都符合北元公主的身份,身上攜帶一把頗有來曆的金匕首,特別長相如傳聞那般生得花容月貌,所以李嶽認定此女是滿都海要找的女兒伊克錫!”

“哈哈……天佑我大明!”

“有如此明顯的特征,此人必是滿都海的女兒伊克錫!”

“既然如此,咱們便以伊克錫公主為質,直接逼迫滿都海退兵!”

……

戶部尚書李嗣等官員得知情況後,雖然這個事情還沒有得出最終的結論,但還是紛紛顯得樂觀地道。

原以為他們早前是過於盲目樂觀,不想上蒼還是選擇了他們,讓伊克錫公主真的落到了他們手裏。

不管是將伊克錫直接送回去,還是將伊克錫扣留充當人質,而今他們大明都已經牢牢地掌握了主動權。

朱祐樘相信李嶽的判斷,便認真地詢問道:“既然滿都海的女兒伊克錫已經落入咱們之手,而今該如何處置伊克錫,大家都議一議吧!”

朱祐樘拋出議題,由在場的閣臣、六部尚書和六部侍郎一起商議方案,最後由朱祐樘拍板,這早已經成為了固定的流程。

“臣以為即刻著令宣府將伊克錫公主送到京城為質!”

“此等做法不妥,伊克錫是滿都海的掌上明珠,大同和宣府恐無寧日!”

“要戰便來戰,咱們何須顧慮滿都海,將她女兒扣為人質量她不敢再放肆!”

……

吏部尚書麵對這個議題,卻是知道已經假定那位蒙古少女確實是伊克錫公主,便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道。

“陛下,臣有一策!”禮部尚書徐瓊的眼睛微亮,當即準備獻策地道。

朱祐樘端起剛剛送來的茶盞,便是淡淡地道:“說!”

“請陛下先恕老臣的罪!”禮部尚書徐瓊小心翼翼地觀察朱祐樘的反應,當即便是提出一個條件道。

刑部尚書杜銘頓感不爽,便是直接詢問道:“徐大人,你這是唱哪一出呢?”

朱祐樘輕輕地吹了吹茶中的熱氣,便進行重申道:“朕早前便已經說過,在這裏議事,隻要不是對朕及先祖不敬之言皆是無罪!”

“臣這話似乎有些不敬!”禮部尚書徐瓊咽了咽吐沫,顯得小心翼翼地道。

吏部尚書李裕等官員不由得麵麵相覷,雖然他們知道朱祐樘一直很大度,但徐瓊這是要摸老虎屁股找死啊!

朱祐樘的眉頭微蹙,但深知徐瓊這個馬屁精應該是知曉分寸,便輕呷一口茶水道:“朕恕你無罪!”

“陛下,為了防止滿都海出現過激的反應,臣以為您可將伊克錫納入後宮!此舉能堂而皇之地將伊克錫公主留在大明,亦能讓滿都海今後不敢再輕易進犯大明,可謂是一舉兩得!”徐瓊在得到保證後,便是提出自己的建議道。

咦?

此話一出,在場的重臣不由得麵麵相覷。

倒不是說這個建議不靠譜,但讓堂堂的大明帝王娶一個外邦的公主,這個事情聽著怎麽都顯得十分古怪。

“徐尚書,你身為堂堂的禮部尚書,豈可提出如此有失體統的提議?”正是這時,突然一聲暴怒傳來。

吏部尚書李裕等人紛紛聞聲望過去,發現提出質疑的人竟然是禮部左侍郎劉健,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頭。

且不說動不動亂扣帽子的習慣很不好,而且簡直就是以下犯上。

徐瓊發現竟然是自己屬官提出質疑,當即不屑地反駁道:“劉侍郎,本官是禮部尚書不假,但更是大明的臣子!此策既能堂而皇之地將伊克錫公主留在大明,又能令滿都海不敢再進犯,終究有何不妥?”

“咱們今日聚在這裏是商議國家大事,別動不動便提衙門名號,今各部衙門都不能有立場,一切當以國事為重!”萬安對劉健其實心存偏見,當即便借題發揮地道。

咳!

吏部尚書李裕等官員輕輕地咳嗽一聲,亦是紛紛麵無表情地望向禮部左侍郎劉健,無形中向這位不安分的禮部左侍郎施壓。

好的提議至今一條都沒有,但扯人後退卻是樂此不彼,當真不明白這位禮部左侍郎有什麽底氣說話這麽大聲。

劉健終究不是原先曆史上那個在文官集團中如魚得水的劉健,而今帝師的身份變得不值錢,甚至本人其實並沒有太強的才能。

麵對在場重臣施予的壓力,他亦是隻能心有不甘地認錯道:“萬閣老教訓得是,下官今後定改正!”

“雖然咱們的會議是要以國事為重,但陛下貴為大明天子,乃萬金之軀,娶外夷之女有損身份,劉侍郎的擔憂不無道理!”禮部右侍郎丘濬是地地道道的詞臣,卻是突然聲援劉健道。

咦?

戶部尚書李嗣等人紛紛望向這個小老頭,發現不論什麽事情到了詞臣這裏,總是能夠編出很多理由進行阻攔。

李裕正想要反駁,但突然注意到朱祐樘要說話,當即便將吐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朱祐樘其實並不熱衷於政治性質的婚姻,但亦是知曉將伊克錫留下是有益無害,便是淡淡地表態道:“既然太宗能娶朝鮮女子,朕亦可納蒙古女子,此舉不算是折價!既然如此,你們便議一議徐卿此策是否可行,一切當以國家利益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