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結束,文武百官退朝。

雖然事發於劉忠斬殺安陸知州丘靜一事,但大家意識到朝廷在安陸清丈田畝所受的阻礙後,卻是紛紛閉上了嘴巴。

且不說丘靜作為一個貢生官員得到如此晉升顯得十分詭異,單憑丘靜在安陸知州任上的所作所為,此次被劉忠怒斬還真是死不足惜。

朝廷的政令從來都不是兒戲,他一個小小的知州不千方百計配合朝廷施政則罷,竟然還想要阻撓,當真是自尋死路。

光祿寺卿李敖等涉事官員剛剛被東廠和錦衣衛的人押走,錦衣衛則是多了一項政令,卻是連同刑部尚書杜銘先一步奔赴吏部文選司員外郎孫交等官員的家中調查。

萬安和劉吉見證這場早朝的全部過程,隻是他們由始至終都沒有進行表態,現在則是默默前往養心殿,宛如兩位勤勤勉勉的老人。

戶部尚書李嗣等六部尚書從吏部身上看到了危機,底下的司職官員鬧起事情有可能會連累自己,當即便決定回去好好進行敲打各司官員。

雖然大明朝堂為防他們權柄過大,曆來都忌諱六部尚書跟司職人員的關係過密,但現在隻要不做得過分還是可以的。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大家亦是慢慢摸清朱祐樘這位帝王的性情,弘治是一個十分重視官員的實幹能力,亦是一個十分慷慨的帝王。

像前往大同跟滿都海談判的禮部尚書徐瓊,僅是因為徐瓊主動請纓出使,皇帝便對徐瓊恩寵有加。

四位六部尚書走在最前頭,顯得有些匆忙的模樣,卻是準備專注於自己衙門的事情。

禮部左侍郎劉健其實代替禮部尚書徐瓊執掌禮部,隻是剛剛看到光祿寺卿李敖被帶走,心裏卻是生起了一陣強烈的不安。

今日早朝事態的發展完全出乎所料,他們所預期的場麵壓根沒有出現,幾乎是他們讓孫交剛出擊便失控了。

光祿寺卿李敖一旦供出自己,那自己恐怕亦是在劫難逃,而今隻能寄望李敖能夠獨自承擔,抑或者李敖死在獄中。

“希賢兄,現在咱們該如何是好?”禮部右侍郎丘濬快步跟了上來,看到四下無人便擔憂地詢問道。

在年紀上,丘濬比劉健還要大上十歲,且更早進入官場。隻是劉健是貨真價實的帝師,而今更是領先丘濬半步,故而劉健才是清流的新領袖。

在私底下的相處中,丘濬並不敢倚老賣老,不僅對劉健保持著一份尊重,甚至是要服從於劉健的決定。

劉健看著前麵蔚藍的天空,卻是知曉暴風雨隨時會到來,便淡淡地回應道:“棄車保帥,當斷則斷!”

丘濬原本是想相商如何彌補孫交那邊的破綻,特別孫交的宅子有著連他都不知曉的秘密,卻不想劉健現在一心求生。

劉健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注定到刑部左侍郎程宗正朝著這邊張望,便是快步甩開丘濬,然後獨自離開。

雖然在官場抱團互助很重要,但現在弄出這麽大的窟窿還如何能補?而今當務之急是要進行自保。

金燦燦的朝陽落在宮道上,禦駕亦是沿著宮道朝乾清宮而歸。

朱祐樘乘坐在舒服的龍輦上,隻是臉上並沒有因為剛剛取得戰果而喜悅,甚至整張臉還微微地斂著。

華夏的內鬥從來都不可能出現贏家,現在吏部考功司和文選司突然“爆雷”後,讓他意識到地方官員的情況比自己所想要的嚴峻得多。

“陛下,依奴婢之見,丘靜被超遷的事情肯定是丘濬想要提攜自己的子侄,所以才指使吏部考功司和文選司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劉瑾隨行伴駕,卻是忍不住發表自己的看法道。

朱祐樘看著前方沐浴在朝陽中的宮道,卻是苦澀地說道:“若這便是真相,朕反倒還能安心一些!”

“陛下,難道不是這樣嗎?”劉瑾不由得一愣,當即便進行追問道。

朱祐樘已經看到前麵的乾清門,顯得十分睿智地道:“此事比表麵要複雜,甚至真正推動丘靜升遷的另有其人!”

“陛下,丘靜跟其他重臣都沒有交集,這……背後怎麽還有人幫他?”劉瑾聽到朱祐樘這般判斷,當即便是十分不解地道。

朱祐樘穿過乾清門看到前麵率領宮女迎侍的佳人,便讓劉瑾好好地領悟,相信以劉瑾的慧根會看破這一點小道道。

“臣妾恭敬陛下歸來!”

潘金鈴年僅十七歲,五官精致,皮膚勝雪,紅唇纖薄,笑容中透著俏皮,那雙美眸像是能夠勾人魂魄一般。

由於昨晚在乾清宮侍寢,故而現在等候在這裏迎駕,身穿著一襲性感的紫衣,盤著一個婦人的頭飾,佩戴著網兜和釵花,渾身透著一種跟年紀不相符的嫵媚。

終究是宮女出身,禮儀學得十分到位,對歸來的朱祐樘盈盈一禮,卻是彰顯著屬於她的窈窕好身段。

朱祐樘自然知曉這個少女的身子又軟又香,都說男人都是喜新厭舊,但反倒覺得這個女人是越來越有味道。

“陛下,臣妾剛剛派人前去邀請月美人過來一起隨陛下到西苑散散心,不知可允?”藩金鈴從來不會持寵而驕,便是認真地詢問道。

朱祐樘其實是鼓勵她們多到西苑走一走,便朝著乾清宮走進去道:“今日的政務並不多,你們中午若還在的話,便陪朕在聽潮閣避避暑氣!”

“陛下是想要我們兩個一起嗎?”藩金鈴的俏臉多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便是認真地詢問道。

朱祐樘很喜歡傾聽藩金鈴腳腕處響起的金鈴鐺聲,卻是微微一愣地道:“你跟月美人的關係不是挺好嗎?兩個一起有何不妥!”

“好吧,那陛下你呆會多吃點,今日早膳有您喜歡的雞子燉湯!”藩金鈴頓足,微微仰著俏臉認真地叮囑道。

朱祐樘發現這個女人突然怪怪的,但若是清楚對方確實關心自己,便是輕輕點了點頭,而後來到膳房用膳。

因宮中的規矩,除了大型的慶典,他才可能跟宮中的妃子在同一個場合用膳,而一般時候都是獨膳。

跟藩金鈴所說的那般,桌麵上果然有著自己所喜歡的雞子燉湯。

其實明廷的飲食很古板,每道菜幾乎都不怎麽加調料品,追求所謂的原汁原味,亦是防止有人通過調料投毒。

隻是奈何,他們遇上了喜歡釣魚的皇帝,偏偏一些魚的土腥味過重,為了競爭上崗自然是要使出渾身解數。

劉一刀雖然下麵被人刀了一刀,但奈何名字霸氣,加上廚藝確實了得,而今已經成為當紅的禦廚,亦或者稱內庖。

經劉一刀熬製的雞子燉湯成為朱祐樘最喜歡的湯品,而劉一刀的地位是水漲船高,致使明廷古板的飲食風格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

“這酸梅湯果真是解暑的良湯,但……”朱祐樘在最後亦是喝了一杯冰鎮的酸梅湯,卻是微微蹙起眉頭道。

劉一刀心裏一緊,便認真地詢問道:“陛下,不知哪裏還不合意?”

“烏梅、山楂、陳皮、桂花、甘草的味道都已經整合,但唯獨這糖還是不如冰糖!”朱祐樘宛如這個時候最出色的美食家般,卻是進行挑釁地道。

此話一出,幾位禦廚都是紛紛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對這個冰糖十分的茫然。

“現在咱們熬製的糖是沙狀的,但冰糖是塊狀的,此事你們慢慢參悟!”朱祐樘對冰糖的製作過程記得不太清,最後便是大手一揮地道。

劉一刀等禦廚默默記下,但想要得到陛下所指示的美食,似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藩金鈴和青月已經在乾清宮門前等候,見到朱祐樘出現,當即規規矩矩地盈盈一禮。

青月今天一襲青月,雖然沒有藩金鈴那般暴露,但亦是露出性感的鎖骨,整個人更像大家閨秀的風範。

跟藩金鈴相仿的年紀,但舉手投足間更顯成熟的韻味,油黑的長發簡單梳理垂下,卻是透著一種天然去雕飾的美感。

在偷偷摸摸過來乾清宮侍寢幾天後,事情終究不好再瞞下去,朱祐樘親自向太後將青月要到了乾清宮,前不久正式冊封為月美人。

至此,皇宮除了淑妃外,便有著蓮美人和月美人,而蓮美人如睡蓮般嫵媚,月美人如圓月般讓人賞心悅目。

朱祐樘對自己親自篩選的兩位美人很是滿意,在打過招呼後,便乘坐龍輦前往養心殿準備處理政務。

藩金鈴和青月亦是上了步輦,跟隨在朱祐樘後麵隨行前往西苑。

雖然西苑門跟西華門僅是十幾米的距離,但嚴格來說,她們算是出宮了,故而每一次前往都需要朱祐樘同意。

“青月妹妹,今晚我跟你一起睡可好?”藩金玲在步輦剛剛走出乾清門的時候,卻是突然哀求地道。

青月一直都是落落大方示人,而今卻是突然鬧了一個大紅臉。

“不說話,我便算你同意了!”藩金鈴露出小虎牙,顯得計謀得逞地道。

青月終究是臉皮薄,卻是突然回應道:“陛下不會允許你這般胡鬧!”

朱祐樘聽到後麵的青月提及自己,初時顯得不解,但旋即便反應過來。

若是藩金鈴再湊過來,三個人一起睡確實有點擠,而青月顯然是考慮到這一點,果然還是青月做事能想得更周到。

一行人從西苑門進入,朱祐樘直接來到養心殿前。

朱祐樘剛剛來到這裏,自己剛剛跟兩位美人公開,便得知刑部尚書杜銘和王相已經在宮門前一起求見。

隨行的劉瑾同樣困惑,當即便領命前去將人領進來。

朱祐樘在禦案前坐下,隻是不明白出現了什麽意外,竟然這麽快又跑回到自己這邊,莫非搜查宅子遭到阻撓不成?

此次的事情,可以說是給了他一個警醒。

原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掌控了整個朝堂,但從安陸知州丘靜的升遷來看,這才發現自己一直過於樂觀了。

丘靜的升遷固然跟丘濬有關,但之所以能夠得到吏部考功司和文選司的通力合作,恐怕跟丘靜阻撓劉忠清丈田畝有關。

正是如此,在丘靜升遷的背後,雖然有丘濬通過孫交提拔的因素,但背後恐怕跟躲在暗處的人分不開。

隻是他們千算萬算,恐怕都沒有算到一直都是老實人的劉忠突然間黑化,竟然像王越那樣動用自己給他的尚方寶劍斬人。

劉忠突然不講官場規矩的一斬,反倒斬出了丘靜這條害蟲,亦是斬出了孫交、範毅和李峰這一幫應聲蟲。

不過此次自己算是因禍得福,既意識到吏部文選司和考功司已經爛掉,亦終於找到根治地方滑官的最佳方法。

接下來,他隻要將吏部司職蛆蟲全部除掉,便可以更全麵地掌握屬於自己的朝堂,而後選用忠於自己且公正的官員進入吏部,對地方上的官員再篩選出真正能任事的好官。

刑部尚書杜銘和王相一起進來,先是默默地交換一個眼色,而後神色凝重地送上了一疊厚厚的信件。

劉瑾從他們手裏接過那一摞書信,而後恭恭敬敬地將書信送給到朱祐樘麵前。

朱祐樘將信件隨機抽取打開,看到上麵的內容後,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終於知道孫交為何想要阻止自己搜抄他家裏了。

北鎮撫司,大獄中。

由於這裏沒有窗戶,故而長年昏暗,所以需要燭火照明。

吏部文選司員外郎孫交得到特殊待遇,並沒有跟其他人那般關到東廠大獄,而是落到錦衣衛的手裏。

隻是在這個時候,整個人蹲坐在角落瑟瑟發抖,顯得十分害怕地望向那個正在徐徐打開的牢房門。

“你家裏究竟藏著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一個身穿黑色鬥笠的男人出現,聲音顯得蒼老地詢問道。

孫交借著燭火看清對方的側臉,最終選擇坦白地道:“書信,你們給的書信,我……我都沒有燒毀!”

“你……你可知你這樣會害死多少人?”黑袍人得知竟然是這個情況後,顯得怒其不爭地道。

隻是世事沒有如果,讓他們擔驚受怕的信件,而今已經被刑部尚書杜銘和王相一起送到了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