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城牆,聳立的城樓,氣派的箭樓、角樓,身穿甲胄的士兵,還有那寬大的護城河,無不彰顯著這座都城的非同凡響。

一個嘴裏叨著稻草的紅衣少女坐在馬頭前麵,一條腿還懸空在外,隻是看到京城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那雙漂亮的黑漆眼珠子便定住了。

她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張可愛漂亮的鵝蛋臉,紅唇薄潤,皮膚白皙,舉止間透著幾分豪氣,而頭上前麵的小辮子顯得瀟灑。

此人不是別人,自然便是讓滿都海不惜傾巢而出想要營救的伊克錫公主。

伊克錫雖然沒有逃跑,但臉上始終透著不服氣,舉止間亦是帶著幾分不屑,此時顯得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這座雄偉的大明都城。

“伊克錫公主,這座便是咱大明的都城,麵前這一座城門是阜成門!”負責趕馬車的是一個老太監,此刻透著幾分自豪地介紹道。

伊克錫看到前麵的城門上方果然刻著“阜成”兩個字,隻是現在仍舊處於震驚中。

雖然她從小便聽說他們大元大都被明廷改造成世界第一大城,亦有人比劃著告訴她京城有多大,但那終究是聽說。

現在親眼所見,看到這高聳入雲的城牆,還有兩側似乎無限延伸,讓她清楚地感受到心靈遭受到的那種強烈碰撞,這才意識到大明都城是多麽的不可思議。

反觀她們大元,雖然擁有浩瀚廣闊的大草原,擁有數之不盡的羊群,亦擁有能夠遮風擋雨的蒙古包,但跟大明王朝差得太遠太遠了。

守城的將領看到隊伍進城,當即例行公事地道:“停車,我們要檢查!”

“通通給雜家讓開!”老太監王通將掛在腰間的令牌亮出,當即透著幾分威風地命令道。

守城的將領看到這個趕馬車的老太監竟然有令牌,深知這是辦皇差的宮裏人,當即急匆匆地給這支隊伍放行。

現在終究是一個農業社會,城裏和城外宛如是兩個世界般。

在隊伍進城的時候,他們仿佛是從湖光山色來到了繁華的都城,從泥濘的彎道來到了筆直的青磚大街。

由於恩科秋闈在即,現在士子紛紛雲集於京城,致使常住人口大幅增加,現在的街道比以往都要更熱鬧。

青磚街道的行人多且嘈雜,兩邊的側街店鋪彌漫著古色古香的氣息,遠處樓影綽綽,宛如是一張徐徐展開的畫卷般。

人聲馬聲銅鑼聲,人香花香酒醋香。

伊克錫雖然少了剛剛在城門前的那份直擊心靈的震撼,但看到眼前如此安居樂業的場景,看著衣著豔麗的大明人,卻是突然間愛上了這裏。

馳騁草原固然快意,但能夠在這裏遊逛商鋪,想必亦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伊克錫公主,京城最熱鬧的是地方是鼓樓一帶,以後你有機會可以逛一逛!”王通繼續趕著馬車,又是進行推薦道。

鼓樓?

伊克錫默默記下這個名字,但旋即猛地搖了搖頭。

她終究不是以大元使者身份前來京城的客人,而是一個替自己老師送回骨灰被抓的俘虜,現在已經算是徹底失去了人身自由,甚至性命堪憂。

至於想要到鼓樓那邊遊玩,且不說自己還有沒有這個心情,而今大明定然不會允許自己這個俘虜亂跑。

“伊克錫公主,坐穩了!”王通小心翼翼地驅趕馬上調轉方向,同時善意地提醒道。

得益於自己的消息靈通,卻是知道這個蒙古少女的畫像讓陛下一見傾心,而今是想納這個蒙古少女為妃。

麵對著如此討好新女主人的機會,他自然不會錯過,而是想要爭取現在留下更多的好印象,好將來自己能有點依靠。

馬車紛紛地拐進另一條筆直的長街,眼前仍是一望無際般的街道,而這條街道比剛剛那條街道還是熱鬧。

伊克錫並不清楚王通有這麽多小心思,此時注意力全都放在臨街店鋪的商品琳琅滿目,卻是充斥著一種**。

雖然這條街道的馬車不少,但眼前這位親自駕車的太監似乎很有身份和地位,迎麵過來的馬車紛紛避讓,亦有人朝她投來好奇的目光。

伊克錫從小就是膽大的性子,卻是沒有理會這些充滿詫異的目光,顯得我行我素地打量兩邊店鋪的招牌。

所幸,她從小向往漢人的文化,亦有著漢人的老師沈莫,故而能夠認出那些店鋪名稱,唯有對那個嶄新的“鎖具店”有所疑惑。

隻是路終究到了盡頭,在一片雅靜的住宅區七拐八彎後,馬車停在一座宅子前麵,而她則被安排軟禁在這裏。

時值六月,京城的天氣多變,一場大雨如期而至。

“公主,大明皇帝會不會處決我們?”隨行的侍女塔娜一直十分擔心自己的安危,此刻顯得害怕地詢問道。

伊克錫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便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不知道!隻是我老師教過一句話:既來之,則安之”。

現在的情況已經發生,而自己已經成為了俘虜,即便現在自己再如何擔心亦是無濟於事,反倒不如安安心心在這裏住下。

“這裏太悶了!”

“他們想怎麽樣嘛?”

“再這麽關下去,我非要瘋掉不可!”

……

僅僅兩天時間,伊克錫已經忍受不了受到軟禁的日子,卻是不停地在走廊來回走動,顯得十分苦惱地抓著頭發抱怨道。

漂亮的女人即便是痛苦地抱怨,但亦是透著幾分可愛的美感。

隨行的侍女塔娜看到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吃食,而且有葷有素,簡直是要將她們當豬來養,讓她感到十分的幸福,自然不會對這種日子有什麽不滿。

伊克錫打算直麵生死,哪怕大明皇帝要處決自己亦是認了,但要大明皇帝給自己一個說法。在一番苦思後,她決定通過絕食來抗議。

次日早上,負責送飯菜的小太監過來,看到早前送來的飯菜沒有動,隻是詫異地望了一眼伊克錫,便將飯菜全部收走。

次日中午,負責送飯菜的小太監過來,看到早前送來的飯菜沒有動,隻是詫異地望了一眼伊克錫,便將飯菜全部收走。

次日傍晚,負責送飯菜的小太監過來,看到早前送來的飯菜沒有動,隻是詫異地望了一眼伊克錫,便將飯菜全部收走。

整整一天沒有進食,致使這個蒙古少女十分懷念肉食。

伊克錫眼看著這個小太監就要端著飯菜離開,當即急忙比出三根手指進行強調道:“我在絕食!已經三頓了!”

“啊?呃……我會匯報上去的!”小太監先是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這位公主是在鬧情緒,而後十分認真地保證。

“我想要吃肉,好餓啊!”

雖然那個小太監當天便將事情向上麵進行匯報,但亦不可能馬上便能得到妥善的處理,伊克錫當晚餓得輾轉反側,卻是已經開始懷念那香噴噴的羊肉。

隻是今晚很漫長,而她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地叫,早已經開始後悔通過這麽殘忍的方式來逼迫大明皇帝給自己一個明確的說法。

次日臨近中午時分,王通這才姍姍來遲。

他看到已經餓得可憐兮兮的伊克錫當即,顯得十分困惑地詢問道:“伊克錫公主,可是這飯菜不合你的胃口?”

“你們將我關在這裏,我都要快瘋掉了!你們要麽趕緊處置我,要麽放我出去走一走,不然我肯定會瘋掉的!”伊克錫看到王通出現,當即說出自己的訴求。

其實在這話說出去的時候,她心裏便已經感到了後悔。

她終究是俘虜的身份,不由得害怕自己的無理要求會刺激到那位大明皇帝,從而將自己直接哢嚓掉了。

“伊克錫公主,我們陛下說要滿足您的一切要求,現在並沒有關著你啊!”王通初時愣了一下,而後認真地說道。

伊克錫的眼睛眨了一下,而後指著那扇一直敞開的大門震驚地道:“王公公,你的意思我可以隨意進入這座宅子,可以到外麵玩?”

“對啊!我們會安排人員跟著保護你,而你不能借機逃跑!”王通發現事情出現了誤會,便認真地點頭道。

伊克錫得知是自己鬧了一個天大的誤會後,當即興衝衝地從座椅上跳起,叫上自己的侍女塔娜準備到外麵逛一逛。

隻是她剛剛來到門前,卻是突然間停了下來。

“公主,您怎麽了?”塔娜見狀,顯得不明所以地詢問道。

伊克錫的肚子頓時一陣咕咕叫,即便大明對她選擇放行,但經過足足一天半的絕食抗議,根本沒有體力到外麵逛了。

在一番權衡後,隻好老老實實地回去吃掉那已經冷掉的飯菜。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她終於能夠享受到大明女人的快樂。

朝廷跟蒙古議和的消息不算是什麽秘密,而今已經在京城散播開來。

伊克錫在酒樓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裏亦是很高興,畢竟自己離自由又邁了一步。隻要自己母親跟大明談判順利,那麽自己定然可以平安地離開大明。

隻是在此之前,她來京城其實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當即帶著一幅畫徑直找上了順天府衙。

西苑,養心殿。

朱祐樘跟往常一般處理政務,今天手裏的事務並不多,現在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北邊,而是轉到了南邊。

上次他的第六感其實是正確的,洗劫他們采珠船壓根不是什麽海盜,而是實質來自安南的一種報複。

黎廣安終究是安南黎朝的重要皇室成員,由於黎度安此次被大明淩遲處死,致使黎朝內部出現更大的反明勢力。

黎朝國君自然不敢公然對大明開戰,但亦是任由那股反明勢力在大明西南邊境滋事,這股反明勢力最近更是通過大明內應頻頻洗劫采珠船。

原本他是打算跟安南和睦共處,但看到安南如今的做法,卻是知道自己是時候要做好大戰的準備了。

朱祐樘昨日已經下令將兩廣總督宋旻押解赴京候審,當即草擬一則新的人事任命道:“任都察院左副都禦史王越任兩廣總督,兼理雲南軍政,總理西南邊境防務,授便宜行事之權!”

時間倒亦是湊巧,而今王越恰好在廣東總理粵鹽,現在由王越處理西南的亂局,無疑是一個最佳的人選。

雖然安南很難歸化,但以大明現在的實力,確實可以對他們重拳出擊。即便不能一舉顛覆黎家政權,亦要讓黎朝元氣大傷。

隻是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蒙古,亦不是狼子野心的黎朝,而是大明王朝自身,這地方官場吏治敗壞已經是深入骨髓。

若不是自己親自梳理,誰能想到一個小小吏部文選司員外郎竟然能牽出大明官場有史以來最大的窩案,亦是扯下了文官集團醜陋的一麵。

“陛下,董山怕是將全部信件都已經燒毀,臣等已經仔仔細細搜查他的宅子,但並沒有發現相關罪證!”王相和刑部尚書杜銘聯合辦案,卻是回來交旨道。

朱祐樘知道能從孫交那裏取得突破已經是走了狗屎運,董山這種老狐狸恐怕是真的不會犯低級錯誤,便是做出另一個決定道:“單憑孫交的信件還是不足將所有涉事官員定罪,你們兩人一起前去查抄徐家吧!”

“遵旨!”王相和杜銘相視一眼,便是恭恭敬敬地道。

原本他們都認為那疊信件大多數是出自禮部右侍郎丘濬之手,隻是在全部翻閱後,竟然是徐溥在操縱這一切。

正是如此,想要將以徐溥為首的奸黨通通處理,還真的需要從徐溥那裏再尋得一些相關證據,這樣才能夠真正的一網打盡,揭開這幫官員結黨的事實。

兩人剛離開,順天府尹宋澄前來求見。

事情便是如此的古怪,每次宋澄前來總能給朱祐樘帶來驚訝,而這一次同樣不例外。

朱祐樘顯得難以置信地聽完眼前這個身穿五品官服黑臉青年的陳述,而後十分荒唐地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說什麽?伊克錫公主到順天府衙要尋找的人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