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夏看到來人,當即顯得十分不屑地道:“我說是誰呢?汪公公,果真好手段啊!人都已經被先帝貶到南京,竟然這麽快便能得到新君的重用了!”

很多人都知道自己當年進了詔獄,但卻並不知曉另一段隱秘,那就是在背後從中作梗的人其實正是汪直。

所幸那個時候西廠被撤銷,若自己當時進的是西廠,以西廠那種用具手段,自己早已經將罪行交代清楚了。

隻是汪直的敗局其實早已經注定。在他們文官集團和宮裏太監內外勾連之下,先是一起推動先帝對調到大同的汪直產生猜忌,最後再一起將汪直進行彈劾貶官免職。

按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從小是在他們詞臣的**下成長,早已經被他們灌輸了正確的價值觀,定然不可能再重用這種已經被他們搞臭的奸人。

由於自己選擇跟隨恩師離開翰林院入職兵部,故而沒有能夠順理成章地成為朱祐樘的老師,但印象中的朱祐樘是一個很好掌控的太子。

結果事情還是出了偏差,新君竟然將汪直提拔為南京守備太監,更是安排前來幫助劉忠清丈田畝,著實讓人看不懂了。

盡管不知道事情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他跟汪直的陣營分明,所以注定兩人的關係是敵非友。

“雜家生來便是要為帝皇家做事,自然是要努力表現自己!倒是劉大人,一直盛傳你在令尊的墓旁結廬而居在,常年是寸步不離,怎麽今日還跑了回來呢?難道不怕令尊的墓有所閃失?”汪直並不以自己的投機邀寵為恥,卻是略帶嘲諷地反問道。

作為後世有名的弘治三君子之一,劉大夏在宣揚上其實是花了大力氣。

像得知自己父親去世的消息,他當機立斷地選擇隔日啟程返鄉守孝。原本是一件所有官員都無法避免的事情,結果自己僅是比其他人快上一點,便成了自己宣揚孝順的一項事跡。

劉大夏自然不可能常年在郊外寸步不離,卻是不覺得尷尬地回應道:“墓廬那邊已是安排人員代守!今日乃中秋佳節,老夫回來跟家裏過節,又有何不妥?”

“汪公公,你今日怎麽不回家跟家人團聚呢?”

“汪公公的東西都沒有了,大哥這不是往他傷口撒鹽嗎?”

“汪公公要不找一個,我們兄弟二人勉為其難,幫你播種?哇哈哈哈……”

……

劉大夏的四個兒子得知父親歸來的時候,亦是全都迎出門口這裏,而今當即紛紛對汪直進行嘲諷道。

剛剛聞訊而來的華容知縣見狀,不由得咽了咽吐沫。

雖然他一直知道劉大夏四個兒子在華容縣無法無天,但萬萬沒有想到竟然膽敢如此公然嘲諷欽差,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神機營千戶李偉怒氣上前,卻是被汪直抬手阻止。

咳!

劉大夏對自己四個兒子輕輕地咳嗽一聲,而後直接下達逐客令道:“汪公公,你怕是過來丈量我家的田畝吧?你想要如何開始丈量,老夫並不會阻止,隻是今日乃中秋佳節,還是先行請回,老夫今日要跟家裏人吃中秋團圓宴!”

雖然為了名聲在郊外結廬守墓,但一直關注著外界的消息,自然知道朝廷派遣劉忠下來負責丈量湖廣,而汪直率領神機營前來協防。

憑他跟汪直的惡劣關係,現在汪直是拿雞毛當令箭,無疑是想要針對自己,所以才會跑到華容縣丈量。

不過他其實是來晚了,有鑒於設置阻礙的孫氏一族被斬了近千名男丁,而今為了全家人的考慮,卻是決定將隱田全部合法化。

雖然這個做法損失不少,但朝廷用的劉忠和汪直確實是狠人,而今隻有選擇退一步,將來再圖謀回來便是了。

劉大夏的四個兒子在華容縣一直仗勢欺人,而今臉上滿是嘲諷之色,卻是冷眼地望向這個不速之客。

“劉大人,你這頓中秋團圓宴能不能吃,已經不是你所能決定的了!”汪直的手裏拿著一把空白紙扇,道。

劉大夏的大兒子的心裏當即感到一陣不滿,注意汪直背後是一大幫人,便沉著臉詢問道:“汪公公,你這是什麽意思?”

劉大夏的二兒子平日喜歡帶著一眾家丁魚肉鄉裏,當即便是給自己的隨從使了眼色,想要讓隨從將家丁都叫出來。

劉家終究是從宋時便盤踞這裏的大族,而他父親更是一度成為文官集團的核心成員之一,底蘊卻是比孫家隻強不弱。

“劉大人,雜家並非是要清丈田畝而來,而是為了另一件事情!”汪直沒有搭理其他人,而是望向劉大夏認真地說道。

劉大夏發現多年不見的汪直顯得更加穩重,便不動聲色地說道:“你不是為清丈田畝而來?那你有何事找上老夫,老夫跟你可沒有私交!”

“劉大人,你當年可是將安南檔案私藏了?”汪直迎著劉大夏的目光,顯得一本正經地詢問道。

劉大夏的下巴微揚,顯得十分得意地道:“不錯!為防西南糜爛,本官當年將安南檔案藏之,方避得一場兵禍,此事不是已經天下皆知了嗎?”

“兵禍?當年黎朝嚐敗而兵疲,正是我朝奪回安南的最佳良機!”汪直看著這張洋洋得意的嘴臉,忍不住氣不打一處地道。

“一介閹人也談兵事?”

“當年若不是王振鼓動英宗親征,焉有土木堡之恥!”

“我爹為西南免遭生靈塗炭,如此的功績早可以流芳百世!”

……

劉大夏的四個兒子麵對汪直的指責,當即紛紛站出來力挺自己父親道。

劉大夏知道當年的事情已經成為自己最大的功績,便是大手一揮道:“老夫不想跟你這種禍害國家之人爭辯!公公,若是沒事的話,現在還請離開,老夫還要吃中秋團圓宴呢!”

“劉大人,你當年將安南檔案藏之何處?”汪直忍著心中的怒火,選擇以大局為重地詢問道。

劉大夏正想要進行回答,隻是突然意識到什麽一般,顯得警惕地望向汪直道:“你因何如此一問?”

“你先告知雜家,當年你將安南檔案在何處?亦或者,安南檔案現今可在劉宅之中?”汪直意識到劉大夏可能要作妖,便提出條件地詢問道。

劉大夏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當即進行猜測地道:“你要查安南檔案,莫非新君要對安南用兵不成?”

這……

神機營千戶李偉以大局為重一直隱忍,隻是沒有想到被劉大夏猜到了真相,便是扭頭望向了汪直。

劉大夏看到汪直的臉部反應後,當即便確定了自己猜測無誤,不由得怒火中燒地指責道:“荒謬,荒謬,大明焉可對安南用兵,簡直不知所謂!”

“陛下要對黎朝用兵,與你何幹?西南檔案今在何處?”汪直知道已經瞞不住自己的來意,便陰沉著臉繼續索要道。

劉大夏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當即便指責地道:“朝廷竟然真要對安南用兵,這太胡來了!莫非此次又是你這奸人慫恿不成?你當真是國之禍害!”

在說到最後,便是將矛頭直指汪直。

劉大夏的四個兒子亦是沒有想到朝廷竟然有這麽大的動作,不由得麵麵相覷起來。

“劉大人,雜家是瞞陛下的聖諭前來,即刻將西南檔案交出,不然後果自負!”汪直當即搬出皇帝,直接進行威脅地道。

若是其他的官員恐怕早已經交代清楚了,但劉大夏終究是火燒鄭和下西洋檔案而名譽天下的君子,故而並不接受這種威脅。

更為甚者,在汪直拋出這個威脅的時候,劉大夏卻是想到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再次贏得一個政治名聲。

劉大夏看到汪直的眼裏的關切和緊張,卻是知道對方無比渴望知曉西南檔案在何處,便是嘴角微微上揚地道:“嗬嗬……老夫當年便已經將西南檔案付之一炬,已經燒得幹幹淨淨!”

“你可知此話有何後果?”汪直的臉色頓時一沉,直接進行威脅道。

劉大夏對這種威脅反倒認為抓到了汪直的軟肋,顯得絲毫不擔心地說道:“老夫為西南百姓免遭戰禍,將西南檔案燒掉,何錯之有?”

正是這時,旁邊的馬車傳來一聲歎息,便是掀開車簾走出一人。

劉忠此次亦是跟著汪直過來,雖然西南的戰事跟湖廣無關,但他終究是大明的封疆大吏,自然要關心西南檔案的去處。

隻是情況出乎意料,而今這個劉大夏當年或者可能已經將檔案燒掉,亦或許像當年那般選擇繼續隱藏。

劉忠的地位自然是遠高於劉大夏,便認真地開口詢問道:“劉大人,你當真將西南檔案燒毀了嗎?”

“你便是湖廣總督?不錯!”劉大夏打量著這個身穿二品官服的後輩,卻是再度承認地道。

“來人!即刻查封劉宅,一隻蒼蠅都不許飛出去!”汪直的眼睛閃過一抹殺意,當即下達指令道。

神機營千戶張偉對劉大夏早已經是怒不可遏,而今看到是要采用強硬的手法,當即便是領命道:“遵命!”。

隨著這個命令下達,不僅身後的神機營將士行動,街角那邊亦是跑出一百多號人,卻是徑直朝著其他三個門口而去。

劉家的大宅已經將附近的區域連成一個不規則方形屋舍,每一麵都開了一個門口,而今他們所在的南門是正門。

劉大夏看到汪直比當年還要猖狂,顯得怒不可遏地道:“閹豎,你敢?”

“雜家因何不敢?”汪直看到劉大夏如此強烈的反應,顯得十分可笑地反問道。

如果劉大夏能夠老老實實將西南檔案交出來,那麽陛下恐怕不好再追究這一起陳年舊案。隻是劉大夏一口咬定燒了,那麽事情便要重新進行定義了。

以前是劉大夏隱匿西南檔案可以說是逃避西南用兵,但現在明確宣稱燒了國家的重要檔案,那麽事情自然要另當別論。

正是如此,現在別說是查封劉家,哪怕是要斬了劉大夏都是理所應當,虧劉大夏還想著博更大的好名聲。

劉大夏怒目望著汪直,便是指責地道:“你這是亂命!”

“咳……劉大人,這都是陛下的意思!若是你老老實實交代,那麽汪公公便不能動你,本督亦會攔著他,但你的做法……是咎由自取了!”劉忠打量著這個名滿天下的劉大夏,便是淡淡地說明道。

事情確實是如此,陛下原本是想要以溫和的手段解決問題,但奈何劉大夏非要頭鐵,竟然想效仿當年那般跟皇帝唱反調。

將熊熊一窩,兵熊熊一個。

汪直手下的神機營將士不僅守住了四個門口,而且簡單粗暴地將門釘了起來,唯獨留下正門方便進入搜查。

隻是搜查的結果注定是徒勞無功,大隊人馬在劉宅裏裏外外搜查了一番後,卻是並沒有找到西南檔案的蹤跡。

其實這個結果是意料之中,畢竟安南檔案不太可能成為劉家的藏書,更大的可能是燒掉或藏於京城某處。

下午時分,華容縣衙。

“汪公公,安南檔案恐怕是不會在劉宅,再搜下去亦是無益!”劉忠跟汪直無功而返,便是說出自己的判斷道。

汪直亦是知道西南檔案存在劉宅的可能性很小,顯得憤憤地說道:“劉大夏當年定然沒有燒掉,剛剛真想要親自對他動用酷刑!”

“汪公公,你現在可無權動刑,且你已經接到朝廷新的任命,當盡快前往廣東赴任才是!至於劉大夏的案子,本官會即刻派人將劉大夏押送京師,這個案子還是交由京城那邊來審吧!”劉忠已經將汪直引為朋友,便提出解決方案道。

汪直知道自己真將劉大夏弄死不好交差,便輕輕地點頭道:“隻能如此了!”

雖然沒有安南檔案有些惋惜,但他相信以大明現在的能力,即便沒有這安南檔案,亦是可以攻破安南的都城。

正是這時,一個人員匆匆而來道:“不好了,劉宅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