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四年最大的事件,無疑是明遠寶船正式出航。

為了打破糧食的束縛,亦為了大明人口能夠再上一個新台階,雄才大略的弘治帝製定了尋找寶種計劃。

經過數年的時間,召集全國最優秀的船匠齊聚於天津,花費三百萬兩巨資終於打造了擁有遠洋能力的明遠寶船。

這支艦隊由原工部右侍郎劉璋率領,另外任命鄭海和蘇燦為副艦隊長,一起前往美洲大陸尋回高產的寶種。

今年春節過後,肩負替華夏尋回寶種的艦隊從天津港出發,順著洋流一路南下,頗有一種“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味道。

隻是在這個沒有無線通訊設備的時代,艦隊間的信息傳遞顯得猶為重要。

晝行認旗幟,夜行認燈籠。

這支艦隊吸收了很多優秀的手水,采用了最慣用的暗號交流,致使各艘船一直保持著緊密的聯係。

艦隊僅僅隻在上海和寧波分別進行食物補給,在經過台灣海峽後,卻是直接南下到達呂宋島的呂宋城海港。

“欽差大人請放心,補給品都已經準備妥當,還請查收!”呂宋巡撫張遂知道前往美洲大陸尋回寶種是國家級戰略,顯得熱情地迎接道。

劉璋知道這是他們艦隊最後一次物資補給,自然是要十分重視起來,當即前往呂宋城的倉庫進行檢查。

呂宋城,這裏毅然像是一座內陸的新城一般。

這裏青磚街道兩邊是讓人熟悉的華夏商鋪,往往來來的人以青壯年占多數,這些都是應征前來做工的大明人。

由於呂宋離廣東最近,加上物資主要是由廣東方麵供應,所以街道上的麵孔以廣東人居多,亦同樣存在其他省份的人員。

“現在幹活算工錢,少偷懶耍滑了!”

“誰偷懶了?我每日要喝點小酒才有力氣!”

“牛大力那幫人當真拚,已經主動申請到深林那邊開挖了!”

“深林那邊確實得風餐露宿,但據說工錢是我們這裏的三倍呢!”

……

隨著廣東運來一批批物資,呂宋城的黃金開采計劃已經開啟,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前程的準備工作。

若計劃順利的話,這裏的金礦每年的產出預計能夠達到100萬兩,這無疑是大明財政的一筆重要收入來源。

呂宋巡撫張遂遵照朝廷的指令,修建一條連通呂宋金礦的道路,這一條延伸至呂宋島腹部的道路將是真正意義上的黃金大道。

劉璋其實是一個愛財的俗人,而今來到這一座“黃金之島”,亦是抽空前去查看黃金道路的進度。

原本他想前往金礦開開眼界,但奈何現在道路還沒有修到一半,往返最快的速度亦得半個月,故而隻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其實他不太明白為何皇帝將尋找寶種放到金礦之上,畢竟金礦將是一筆驚天的財富,但寶種頂多是增加一些糧稅收入,兩者的經濟效益根本不同。

隻是他倒沒有過分糾結這個結果,卻是知道皇帝十分重視尋回寶種一事,若自己順利帶回寶種將有很大機會晉升六部尚書。

僅僅在呂宋城逗留兩日,在艦隊完成最後一次補給後,特別從這裏收集了很多當地的玳瑁,便率領明遠寶船航隊繞到呂宋的東麵駛入太平洋。

至此,時間已經悄然來到了三月下旬,而他們艦隊亦迎來了第一場真正的航行挑戰。

其實在很多人看來,他們隻要能夠保證糧食和水源充足,那麽前往美洲帶回寶種將是一個十分輕鬆的事情。

隻是真正航行於海上,麵對這麵積遠遠大於地大物博的中原之時,他們這才發現那種想法是多麽的天真。

跟近海航行不同,在這種深海區域很難找到合適的拋錨點,所以進入太平洋以來基本上都是在海上漂泊過夜。

轟隆!

在他們剛剛進入這片浩瀚海域不久,便迎來了一場狂風暴雨。

黑色的夜空沒有一丁點光亮,帆船在洶湧的波濤中起伏不定,似乎隨時都會被海浪帶著全船人一起傾覆在這片汪洋中。

這支艦隊由四艘明遠寶船組成,劉璋和兩位副艦長各掌舵一艘,每艘船員四百人,剩餘的一艘其實是中途的供給船。

四艘明遠寶船呈箭字頭陣形航行,劉璋所率的主船位於大後方,亦算是能夠最大限度地保障主船的安全。

“頂住,一定要頂住在!”

位於最前方的那艘明遠寶船受到風暴的襲擊,麵對突如其來的狂風驟雨亦是隻能被動地隨波逐流,隻希望暴風雨來得溫柔一些。

隻是這場狂風暴雨並沒有一絲留情,哪怕麵對這個時代最先進的三桅帆船,亦是想要將帆船葬在這片海域中。

“船長,我們怕是堅持不住了!”

“船長,這裏肯定是風暴的中心地帶!”

“這邊的風浪太大了,我們得即刻離開這裏!”

……

風浪無情,狂風暴雨將笨重的明遠寶船吹得搖搖欲墜般,幾個經驗老到的舵手紛紛發出自己的看法道。

雖然夜間航行有觸礁的風險,但留在這裏同樣危險,所以現在是一個十分不利的局麵。

“向後方傳令,咱們的船即刻前進!”

武狀元蘇燦結合著現在嚴峻的形勢,顯得當機立斷地下達指令道。

其實這個時候他們的船可以選擇向後撤,這樣做還能夠降低觸礁的概率,但卻有可能跟後方的主船相撞。

蘇燦知道這種選擇有利亦有弊,此次是一次極度考驗意誌的冒險,一旦自己遇到一點困難和危險就想著退縮,那麽很難順利從美洲帶回皇帝所心心念念的寶種。

咚咚咚……

一陣陣鑼鼓聲響起,向後麵的總指揮船傳遞他們向前航行的信號。

此時的風浪不弱反強,似乎正在抓著最終的機會將這艘最前麵的明遠寶船拍翻在這裏,又一道高高的海浪從北麵拍了過來。

砰!

巨浪重重地拍打在船體上,船體發出了咿呀的聲響,有人當即震飛在地,更有人被震得撞到了船體上。

“甲帆調向乾位!”

“丙帆轉至坤位!”

……

麵對這種不利的天氣狀況,這一艘明遠寶船的舵手顯得格外出色地應對這場風暴,正在夜間的狂風暴雨中繼續航行。

現在的情形確實很容易觸礁而全船遇難,但亦是他們逃離風暴中心地帶的迫不得已之策,特別在這種海域注定需要不斷進行冒險。

事實上,在這個時代的航行的危險係數很高,發生海難的商船是數不勝數,這亦是為何海上貿易利潤高昂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次他們踏足於完全陌生的海域,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東海還有彼岸,故而此次的危險係數是成倍遞增。

“我們安全了!”

“這朝陽真是漂亮!”

“此生能看到此景,雖死無憾!”

……

經過整整一夜的奮戰,他們的船終於離開了風暴區,當看到了前方海麵冉冉升起的朝陽是那般的美好。

呼……

劫後餘生般的武狀元看著眼前磅礴的朝陽,看著四周平靜的海域,亦是不由得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他是前年的武舉武狀元,亦是天津到呂宋航線經驗最豐富的船長,所以此次其實並不需要前往美州冒險。

隻是他出身底層軍戶之家,卻是明白糧食種子的重要性,便主動申請成為其中一艘明遠寶船的船長。

當然,他主要還是得知隻要艦隊能夠順利帶回寶種,那麽船長將會得到爵位,而將來封侯亦不再是夢。

正是如此,不論是為了整個大明王朝的底層百姓著想,還是為了那個誘人的爵位,他都決定冒險一搏。

不過連他都沒有想到,這才剛踏出自己的舒適區,便遭遇到了一場重大危機,一度讓他都懷疑要葬身於大海之中。

“快看,那裏是不是美洲?我們到美洲了?”

正是這時,一個船員顯得十分興奮地指著前麵大聲地喊道。

眾人紛紛眯著眼睛朝著東邊望過去,雖然他們的眼睛跟朝陽對視顯得十分刺眼,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綠色地帶。

雖然那片綠色區域很小,但這無疑給予大家希望。若前麵便是他們所要尋找的美洲,那麽他們此次已經達到了一半的目標,剩下隻需要到各個部落或國王尋找所需要的寶種即可。

“咱們應該是到了關島!”

蘇燦並沒有大驚小怪,在看到前麵的綠色地帶後,便是想起陛下的夢境對關島的描述,顯得十分平靜地解釋道。

至於他們所歡呼的美洲,隻要認真參與出海前的培訓,卻是都應該知道不可能這麽快便抵達美洲大陸。

出於對皇帝的那份信任,雖然他們沒有具體的航海圖,但此次的航行早已經有了皇帝的夢圖,卻是知道想要到達美洲還有很長的航程。

蘇燦的明遠寶船顯得有驚無險地來到了關島,這將是他們橫渡太平洋所遇到的最後一個人類聚集區。

關島位於太平洋西部的馬裏亞納群島,而關島是這個群島最大的島嶼,這裏生活著大大小小數十個部落,人口已經接近五萬人。

他們已經懂得從事農業生產,亦懂得造獨立舟在近海捕撈,實現了自給自足。由於受到資源和冶煉技術的製約,這裏的原居民所持有的武器僅僅是鋒利的石頭。

“這是什麽?好鋒利!”

“還有這個罐子,怎麽上麵有花?”

“太神奇了,這個石頭竟然孕育成人形了!”

……

一支赤著上身的部落最先發現了蘇燦的到來,在看到蘇燦帶來的物件的時候,當即便是被狠狠地震驚到了。

為了能夠順利帶回寶種,此次準備得十分的充分。

每艘船都有專門的交涉人員,當他們亮出所攜帶的先進文明工具和商品的時候,這幫原住民紛紛拿出大量的食物進行交換。

在小半天後,劉璋所率領的三艘明遠寶船陸續到達。

蘇燦剛剛迎上前,便聽到一聲劉璋的隨行書記官道:“蘇千戶,你跪下!”

“卑職拜見總督大人!”蘇燦先是微微一愣,而後規規矩矩地施禮道。

劉璋的臉頓時黑了下來,顯得陰陽怪氣地道:“你還知道老夫是總督?嗬嗬……你昨晚因何貿然離開?”

“總督大人,那個位置的風浪過大,卑職判斷……”蘇燦這才知曉是此事,當即便準備進行解釋。

“夠了!本督不想聽你狡辯!蘇千戶,你既是軍人出身,便應該知曉軍令如山這四個字!”劉璋粗暴地打斷蘇燦的解釋,而後認真地告誡道:“若再有下次,本督便收了你的船!”

“卑職知錯!”蘇燦麵對如此不講理的上司,亦是無奈地回應道。

這隻是航行途中一個小小的衝突,亦或者是劉璋借機立威的方式罷了。

其實亦不能說是劉璋的小題大做,劉璋當時聽到蘇燦要選擇前行的時候,亦是下令通過鼓聲進行製約。

隻是奈何,當他穿著衣服出來的時候,蘇燦的船早已經不知所終,自然亦是聽不到他禁止行動的鼓聲。

艦隊僅僅拿出幾把短匕首、瓷器和石雕後,便從關島這些部落換到了大量的食物。

僅是兩日,艦隊便已經完成了物資的補給,而後艦隊繼續朝著東南的海域進發。從這裏開始,他們將很難再遇到人類了。

此時,時間已經來到了五月。

艦隊真正的考驗如期而至,麵對這一片充滿未知的海域,麵對沒有彼岸的海洋,所有人都感到了迷茫。

一天、兩天、三天……

在第五天的時候,補給船將船上的物資分給其他三艘船後,便是頭亦不回地朝著關島而歸。剩下的路,卻是隻能依靠他們自己了。

六天、七天、八天、十天、二十天……

這片海域跟他們所熟悉的南洋和東海遠遠不同,而今像是一個無邊無際的海洋,仿佛根本沒有盡頭一般。

轟隆!

三艘明遠寶船再次迎來了一場狂風暴雨,隻是最早的那場風暴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宛如驚天駭浪重重地拍向船體,濺起了數丈高的水花。

“咱們返航!”

在見識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後,劉璋終於還是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