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聽到慶雲侯在清寧宮,當即便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在幾筵殿守孝的時候,慶雲侯就已經向自己公然索要賜地,此人的貪婪可見一斑。
隻是這倒亦算是明朝外戚的一大特色,這些出身普通的外戚壓根不是文官集團的對手,所以他們通常都不卷入朝堂的鬥爭,但對土地和財富是情有獨鍾。
慶雲侯作為周太皇太後的弟弟,即成化帝的親舅舅,亦是自己的親舅公,可以說是血緣關係最近的外戚了。
現在看著自己年紀小好說話,自然是想借機獅子大開口,好填滿他那充滿食欲的財富溝壑,隻是五百頃地著實有點瘋狂。
“主子,奴婢認為太皇太後此次傳召跟慶雲侯有關!”爾雅看到陷入沉思的朱祐樘,便說出自己的看法道。
朱祐樘沒有想到這個暖床的宮女還是挺聰慧的,便是輕輕地點頭道:“在父皇剛駕崩之時,慶雲侯便已經請求要朕賜給他一塊地,想必現在是為此事而來!”
“既然主子已經猜到,此次是奴婢多嘴了!”爾雅看到朱祐樘早已經心知肚明,當即便認錯地道。
朱祐樘知道旁邊人不能全都是忠仆,打量這個穿衣讓人心猿意馬的女人鼓勵道:“下次接著多加警示,你現在可比給朕暖床有用多了!”
爾雅的臉色微微羞紅,不過心裏亦是暗自竊喜。
即便是底層宮女,她亦不想僅僅以色娛人,亦是想要自己發揮其他價值。何況她自認智慧和辦事能力強,故而亦是想要讓朱祐樘能看到她身上的其他閃光點。
外東路,清寧宮。
自從這裏升格為太皇太後宮邸,這座寢宮的熱鬧是有增無減,特別今日慶雲侯家眷前來,致使這裏更顯熱鬧。
周太皇太後雖然年近六十,但皮膚保持得很好,加上濃密的秀發很少白絲,故而整個人顯得很是精神。
她不僅有很多的孫子,娘家人那邊同樣是開枝散葉。由於皇家的情分比較薄,特別她並不受英宗所喜,故而對娘家人更顯親切。
周太皇太後看到周家嫡子周瑛生了小孩被帶了過來,顯得十分開心地伸手道:“來,讓姑奶奶抱一抱!”
周瑛的媳婦李氏顯得比較拘謹,看到周太皇太後要抱自己的兒子,亦是小心翼翼地將兒子遞了過去。
哇……
小嬰孩遇到陌生人,當即便是嚎啕大哭起來。
周太皇太後朝著門口一瞥,當即便哄著小嬰孩道:“乖,別哭,姑婆婆疼你!”說著,又對旁邊的一眾人感慨地道:“哀家將先帝帶大,陛下亦是哀家帶大的,但最聽話還是陛下,真的一點都不會哭鬧!”
“所幸您護著,不然怕是給那個妖妃給害了!”周壽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當即附和著大聲地道。
朱祐樘從外麵走進來自然聽到這個對話,心裏不由得一陣發苦。
且不說萬貴妃有沒有史書所寫的那般歹毒和善妒,這番話無疑是說給自己聽的,彰顯著她們的功勞。
隻是在自己的記憶中,當年自己從冷宮被接出來後,有關自己的撫養權亦生起了一場不小的波瀾。
成化帝無疑是寵愛萬貴妃的,所以自己最初便被迫離開生母,被安排住進德昭宮。
由於自己的生母紀氏突然患病,內閣當即便有閣臣站出來提議自己到清寧宮居住,這才能離生母近一些,但遭到了成化帝的拒絕。
事情原本到此為止了,但沒多久萬貴妃的生父萬貴身死,加上自己的生母亦是患病過世,故而自己的撫養權僅到了周太皇太後這裏。
周太皇太後在爭奪撫養權中勝出,對自己倒是有撫養之恩,但說庇護自己脫離萬貴妃的魔爪卻言過其實了。
作為皇貴妃要千方百計謀害當朝太子,特別還是一位頗得成化帝寵愛的皇貴妃,這事怎麽聽著都不太靠譜。
當然,現在亦不能去爭辯這些事情,畢竟萬貴妃已經是死無對證,但自己如今活著並坐上皇位就得對他們感激涕零,隻能說周太皇太後和懷恩都打著好算盤。
“奴婢拜見陛下!”站在這裏的太監和宮女看到朱祐樘進來,當即紛紛見禮道。
慶雲侯一家亦是急忙起身見禮,慶雲侯臉上明顯帶著幾分不快地道:“小侯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朱祐樘來到周太皇太後的麵前,亦是帶著自己的隨行太監和宮女見禮道。
周太皇太後看到朱祐樘出現,顯得十分親切地道:“陛下免禮!你快上前瞧一瞧,跟你小時候還有幾分相似呢!”
朱祐樘便是湊上前瞧了一眼,隻是發現這個小嬰孩還沒有長開,又怎麽可能跟自己相像呢?這無疑是在打感情牌。
“臣妾給陛下請安!”張玉嬌今日亦是受邀來到了這裏,此時亦是上前施禮道。
在施禮的同時,她亦是打量了一眼這個男人,事情已經越來越脫離她的掌控。自從繼承大統後,眼前的皇帝都像換個人一般,別說對自己言聽計從了,現在連自己的承禧宮都未嚐踏足一步。
“咱們都不是外人,大家都起來吧!”朱祐樘知道沒有必要跟周太皇太後鬧僵,便裝著親近地抬手道。
周壽聽“咱們都不是外人”來形容彼此間的關係,臉色這才稍微緩和下來,這個皇帝總算還有一些人情味,知道他們是一家人。
周太皇太後將懷中的嬰孩還了回去,指著旁邊的座位道:“陛下,請坐吧!”
由於清寧宮不需要接見臣子,加上受邀通常都是女眷,故而這個客廳並不太,但椅子倒顯得挺多的。
朱祐樘在自己的座位坐下,跟著周太皇太後寒暄幾句,端起宮女送上來的熱茶。雖然他已經知道這幫人打什麽主意,但自己自然不會主動開口。
“陛下,寶坻有一片肥地可以開拓成農田,約莫五百頃,今荒之惜哉,還請陛下將那塊地賜予本侯!”周壽顯得有些心急,當即開門見山地道。
周太皇太後的眉頭微微蹙起,卻是不喜歡這個弟弟做事如此心急,但臉上還是如沐春風般望向旁邊的朱祐樘。
雖然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隻是天下都是朱家的,而今自己娘家討要五百頃地,自己自然是要全力支持了。
“據朕所知,遷都至今已經超過一百年,京畿之地的肥地早已經被流民開拓完畢,那裏恐怕已經有很多流民在耕種了吧?”朱祐樘捏著茶蓋子輕潑著滾燙的茶水,卻是直接戳穿謊言地道。
周壽倒亦不尷尬,顯得不以為然地擺手道:“陛下,那塊肥地確實已經開拓出十幾畝地,上麵有幾家百姓在耕種,但幾家人占著那片地豈不惜哉?隻要你將那塊地劃歸小侯,小侯自會將那幾家人攆走,然後好好將那裏開拓成農田!”
“你將那塊地給朕標注出來,朕今日便派人調查!若真的如你所說,上麵隻有幾家百姓耕作,朕劃撥給你亦是無妨!”朱祐樘輕呷一口茶水,便做出讓步地道。
周壽頓時感到一陣心虛,卻是直接打起感情牌地道:“陛下,咱們都是自家人,你難道還不信任本侯嗎?”
“不錯,咱們都是自家人,此事想必慶雲侯亦不會說謊,陛下將那塊田賜給慶雲侯便是!”周大皇太後的心向著娘家人,便是幫著討要地道。
“皇祖母,正是因為自家人,所以朕才要調查清楚,不然慶雲侯可是犯下欺君的大罪!”朱祐樘根本不想做強奪民田的事,便是一本正經地道。
成化帝將蒙古那邊打得哭爹喊娘,而今京畿之地十分太平,哪裏還有什麽肥地。按著華夏勤勞的光榮傳統,肥地必定早已經開拓成為農田。
若自己同意將那塊田劃歸慶雲侯,那裏的百姓必定會遭到驅逐,其實等同於允許慶雲侯強奪百姓的田產。
“陛下,你如此言辭當真令人心寒,不過是區區五百頃之地,因何不允本侯?”周壽看到遭到拒絕,當即怒惱成怒地道。
朱祐樘的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卻是沒有想到周壽竟然敢跟自己撕破臉。
“慶雲侯你放肆,你怎麽能如此跟陛下說話,這是大不敬!”守在朱祐樘身旁的牛蒙蒙瞪起眼睛,當即站出來維護陛下的威嚴道。
周太皇太後心裏亦是憋著火氣,對跳出來指責自己弟弟的牛蒙蒙進行教訓道:“哪來的小宮女如此不懂規矩,竟敢在哀家這裏大呼小叫、搬弄是非?來人,拖出來,掌嘴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