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閣老在南直隸總督的身份下地方,隻是誰能想到竟然遇刺,充分暴露出江南官紳集團問題的嚴重性。

雖然大明王朝借鑒前朝的經驗和教訓,尊孔而尚儒學,以江南的士大夫為王朝的根基,但並不能成為江南官紳持寵而驕的籌碼。

即便大明王朝將都城遷到北方,但那是王朝為了更好地抵擋北方遊牧民族南下,卻不能成為你們因山高皇帝遠而無視朝廷的理由。

偏偏地,現在江南的官紳集團不僅抵製朝廷的政令,而且還敢於在暗處對派下地方的閣老欽差下黑手。

“賊不在外,在江南也!”

朱祐樘一直以為華夏走向強盛的敵人在外部,隻是現在才突然間發現,這江南階層才是大明的第一大毒瘤。

大明建國已經一百餘年,自己這位皇帝在位亦是將近五年的時間,但誰能想到現在的江南官伸集團已經無君無父。

在借助地理優勢積攢了財富後,江南官紳集團便千方百計地壯大己身,不僅一起聯合逃稅漏稅,甚至完全不打算向朝廷納稅。

隻是一個國家的生產力有限,而朝廷的開支往往都是固定的。一旦從你這裏討不到稅,隻能從別人彌補回來,但往往會擠掉別人的生存空間。

在原來的曆史中,大明之所以最後走向滅亡,很多程度就是朝廷無法從富裕的江南官紳階層征到稅,結果導致全國因財政問題而徹底陷入混亂中。

正是如此,大明王朝原本不至於倒在北方鐵騎之下,但奈何江南官紳集團的自私自利害了整個民族。

時間撥回到現在,而今的江南官紳集團成為了目前最迫切解決的問題。

如果朝廷的廢銀令是因為侵害到他們切身利益,所以才會選擇抵抗,這或許還能夠讓人比較容易接受。

但當朝閣老以欽差的身份前往江南,結果差點在前往蘇州的路途中丟掉性命,這簡直就是一種對朝廷的一種**裸的挑釁。

“陛下,請息怒,當心傷了龍體!”劉瑾看到處於盛怒中的朱祐樘,出自忠誠便認真地勸阻道。

朱祐樘端著茶盞送到嘴邊,卻發現已經涼了,便讓人安排新茶送過來,但亦是已經慢慢冷靜下來。

雖然江南官紳集團敢動王越讓他十分生氣,但知道光生氣解決不了問題,現在需要拿出可行的方案。

不久後,幾個太監紛紛前去六部傳召。

朱祐樘在召見少數重臣的時候,往往都會選擇在養心殿直接麵見,亦是時不時介入他們的討論中。

內閣現在留京的閣老是首輔劉吉和次輔徐瓊,這兩位的值房安排在外麵,所以隻需要宣召一聲便能進來。

六部位於東江米巷和西江米巷,在得到傳召的時候,工部尚書賈俊、兵部尚書劉宣、刑部尚書劉忠和戶部尚書何琮第一時間前來。

“發生什麽事了?”

“不清楚,想必事情不會小!”

“你們都別瞎猜了,咱們一起進去麵聖吧!”

……

幾位重臣剛剛在外麵碰麵,便已經知曉必定是出了大事,否則皇帝不會將他們這幫重臣一起召見。

跟朱祐樘所宣傳的“空談誤國,實幹興邦”般,弘治做事素來都十分務實,從來都不會無緣無故將他們叫來。

劉吉整個人顯得越來越沉穩,麵對正在猜測的兵部尚書劉宣等人,便領著大家一起前去拜見召見他們的弘治帝。

“王閣老遇刺?”

“誰如此膽大包天?”

“江南當真是無法無天了!”

……

在得知王越前往蘇州的路途遇刺,即便是劉吉震驚地瞪起眼睛,在場的六位重臣不由得憤怒起來。

雖然去年江南一些官員出現意外,但他們亦不好胡亂猜測,畢竟有可能這確確實實是一種意外事件。

王越此次以閣老的身份奉旨南下,且不說王越貴為內閣閣老,而且還是欽差般的身份,結果竟然遭到了暗箭。

至此,江南官紳集團的問題可以直接上升到幾個檔次,甚至成為他們大明朝廷最需要著手處理的問題。

“都說山東出刁民,我看這江南更是龍潭虎穴了!”

戶部尚書何琮在擔任山東總督期間,雖然亦遭到地方勢力的針對,但終究不敢暗自下絆子,卻是沒有想到江南竟然敢對堂堂的欽差閣老下毒殺,亦是矛頭指向江南官紳集團道。

朱祐樘現在已經慢慢冷靜下來,便是端起茶盞淡淡地詢問道:“都說一說,你們對此事怎麽看?”

“陛下,臣請領兵前去除賊!”兵部尚書劉宣對王越十分尊重,當即便直接表態道。

劉吉顯得老誠持重地瞥了一眼劉宣,卻是輕輕搖了搖頭:“這個辦法不妥!現在敵人都不知在哪,咱們這般勞師動眾得不償失!”

“劉閣老言之在理!此次王閣老是遭到暗箭,但沒能擒下凶賊,即便領軍前去又能如何?”工部尚書賈俊站到劉吉這邊道。

朱祐樘默默地喝了一口,並不急於進行表態。

其實派兵下江南固然能夠對江南官紳集團施加壓力,但並不是上策。

首先如同劉吉所說的那般,此次連放暗箭的人都沒能找到,即便將遼東的鐵騎派到江南亦是無處發力。

其次江南官紳集團終究是一幫文人,他們所追求的是智謀,通常再怎麽鬧騰都不會動用武力對抗朝廷,可參考後麵那個朝代。

最後則是江南等地都有駐軍,即便出動軍隊進行威懾,但明槍易擋暗箭難防,根本無法解決江南官紳集團放暗箭的招數。

正是如此,現在處理江南官紳集團還是得循序漸進,需要采用更加巧妙的方式來打擊江南官紳集團。

劉吉現在已經被扶正為首輔,便拿出內閣首輔的決斷力:“為今之計!當即刻加強王閣老的防衛,王閣老則留守南京養傷並總攬全局,勒令南直隸所有地方官紳推動朝廷政令!”

其實他此次並沒有十分看好王越,王越有頭腦和魄力不假,但年紀終究是老了,而且還是以病軀下江南。

偏偏地,此次麵對的是江南整個官紳階層,此次是暗箭難防,沒準下一次又在暗處給王越致命一擊。

現在最好的做法是王越以傷體坐鎮南京城,至於其他的事情交由地方官員,既可推朝廷政令,又不至於王越繼續陷入危機之地。

這……

兵部尚書劉宣聽到劉吉是這個方案,雖然不認為是最佳方案,但一時間並沒有太好的思路。

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京城跟南京隔得太遠,並沒有了解到足夠的信息,所以還真的很難拿出一個可以迅速解決問題的方案。

“劉閣老此法甚佳!”工部尚書賈俊等人思索片刻,便是表示支持這個方案道。

雖然多數的重臣都同意了劉吉的方案,但真正擁有決斷權的是人始終是大明天子,所以紛紛抬頭望向朱祐樘。

朱祐樘知道這算是比較好的做法,卻是突然認真地詢問:“諸位愛卿,若朕親自下江南如何?”

雖然離開皇宮的風險係數會增加,但現在的事情已經不容許他躲在紫禁城,而是應該前往江南讓江南官紳知曉大明還有一個皇帝存在。

且不說這個時代的士大夫始終將忠君掛在嘴邊,而江南官紳集團並不是鐵板一塊,所以自己親下江南能以帝王之勢廢除銀本位製和推行弘治新幣。

若是有哪個不開眼的官紳敢跳出來唱反調,自己便可以當場殺雞儆猴,所有事情處理起來會簡單許多。

“陛下,萬萬不可!”

隻是話音剛落,連徐瓊都當即驚呼道。

倒不是他們想要跟朱祐樘唱反調,而是王越剛剛遭到暗箭,而朱祐樘一旦有什麽三長兩短,那麽整個大明都要變天了。

特別現在大明儲君空缺,一旦真發生什麽意外的話,整個華夏都可能陷入混亂,甚至大明的政權因此而傾覆。

劉吉等重臣都想到了這一點,臉色十分驚慌地望向朱祐樘,卻是生怕朱祐樘一意孤行堅持下江南。

劉瑾似乎早已經猜到會是這個局麵般,顯得眼睛擔憂地望向坐在龍椅上的朱祐樘。

朱祐樘雖然已經猜測可能是這個結果,但看到六位重臣都阻攔自己仍感到不快地道:“唯有廢除銀本位製,大明方有強盛之日,朕下江南廢銀推幣有何不可?”

“陛下乃萬金之軀,不宜遠赴江南!”

“陛下,您要下江南,沿途怕得勞民傷財啊!”

“陛下,江南之行耗時耗力耗錢,此非賢君之舉!”

……

麵對朱祐樘拋出的問題,在場的六位重臣幾乎是連想都沒想,便紛紛拿出朱祐樘不宜下江南的理由阻止道。

除了擔心大明王朝出現動**,亦是考慮到了下江南的花費問題。

皇帝出行並不是一件小事,即便是安保人員都要一萬以上,而沿途為了迎接皇帝自然是要征徭役修建相應的配套設施。

一旦皇帝需要經過的縣城,那麽相應的道路要重新修理,皇帝要建臨時行宮,而隨時人員同樣要安頓。

至於皇帝隨行人員的飲食,還有馬匹的喂養,甚至大量的物資運輸,這些事情都要耗費大量的民力和財力。

“陛下,還請三思!”劉吉跟其他人交換一下眼色,便是突然一起跪下來表態道。

朱祐樘並不是一個完全不講道理的帝王,雖然他內心是想要親眼瞧一瞧這時代風景如畫的江南,但心裏亦是裝著自己的華夏同胞。

後麵那個朝代的皇帝正是喜歡下江南,每次下江南都需要耗費大量的財力,最終導致整個王朝的財政出了問題。

現在自己下江南確實有利於推動廢除銀本位製和推行新幣,但如果因此而耗費太多銀兩,確實不是一個好的計劃。

朱祐樘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劉吉等重臣,最後望向戶部尚書何琮和工部尚書賈俊道:“何卿,賈卿,你們兩人合作一下,算一算朕下江南得花多少銀子!”

“臣領旨!”戶部尚書何琮和工部尚書賈俊相視一眼,當即規規矩矩地表態道。

雖然他們心裏反對朱祐樘南下江南,但更多是擔心皇帝的安全,至於皇帝下江南的花費隻是其次。

他們兩個人都知道朱祐樘是一個明君,現在皇帝想要知曉下江南的費用,他們自然亦會認真地進行核查。

至於皇帝最後如何決斷,卻不論皇帝是要下江南還是留在紫禁城,他們都會無條件支持朱祐樘的決定。

跟下江南的花費相比,而今處理江南的問題同樣重要,特別他們亦不希望東瀛將來借助自身擁有的銀礦優勢洗劫華夏的社會財富。

朱祐樘拿起尹直送來的情報,臉上洋溢笑容道:“尹閣老在浙江的調查取得不錯的突破,經過他不斷深入調查,已經查實黃金船確實是被江南商號的艦隊所劫!”

“江南商號?”

“江南商號不就是逃關稅的那個商號嗎?”

“何止是逃關稅,他們已經跟大友家合作開采九州銀礦了!”

……

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刑部尚書劉忠都坐不住,卻是恨恨地將矛頭指向了這個由江南世家所組建的商號。

朱祐樘此刻的心情好上不少,但還是保持著耐性道:“黃金船被劫一案已經世人皆知!隻要能夠查明事實,便可以此清算江南商號的成員,江南的阻力或可迎刃而解。”

“陛下聖明!”劉吉等人得知朱祐樘的計劃,亦是紛紛拱手道。

原本他們可以通過江南商號逃稅的事情大做文章,但這個事情處理起來頗為棘手,畢竟不能聽憑趙傅的天神一麵之詞,加上逃避關稅不宜量刑過重。

如果真能查到黃金劫案跟江南商號有關,那麽他們便可以將整個江南商號連根拔起,到時可以達到震懾整個江南的目的。

三月的江南,這是一個春雨綿綿的好時節。

在這座越發繁華的古城中,一輛破損的馬車頂著綿綿細雨,正晃晃悠悠地從蘇州城北門進入城內。

“客官,蘇州城第一樓已經到了,請下車吧!”趕車的馬夫將人帶到摘月樓前,顯得頗為古怪地道。

他的馬車完全上不了檔次,所有搭他車的人無非是圖個便宜,而有身份趕考的書生通常都不會乘坐他的書。

偏偏地,這個穿著還算得體的公子和隨從竟然選擇坐他的車,更是直接指明來到蘇州城最大的青樓,著實是令人費解。

“你看著本公子做甚?”一個黑臉青年男子發現隨行的年輕人正瞪著自己,卻是滿臉不解地詢問道。

馬夫不明白這對主仆唱哪一出,便是討好地強調道:“客官,承惠二十文錢!”

“童兒,快給錢啊!”黑臉青年男子整理一下衣領,顯得理所當然地道。

王燁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卻是乖乖地掏出銅錢結賬,隻是不明白對方為何要帶自己來這種風月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