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的事件,往往能夠決定曆史的走向。
若劉璋沒有將最好土豆種子帶回祖國的想法,他們其實可以避開印加帝國這一次冒險,從而通過來時的航線返回大明交差。
隻是事態發展到這一步,真的能夠全怪他嗎?
他的初衷僅是將最好的土豆種子帶回華夏,這才選擇跟印加帝國準備友好交涉,誰亦沒有想到出現如此之多的意外事件。
何況,他們終究是華夏的探險者,做事亦不可能畏畏縮縮,否則亦不能曆盡艱難渡洋而來,亦無法收拾到紅薯、玉米和花生種子。
他們身上所肩負的使命,正是要無畏危險替華夏開拓一條全新之路,一條可供後來人反複行走的航線。
隻是造化弄人,雖然他們來到印加帝國的王都不僅得到土豆種子,而且還意外發現了一座黃金寶藏,但卻突然遭遇剛剛征戰歸來的八萬大軍。
他們三百人一旦全部身死在這裏,別說將印加帝王最好的土豆帶回大明,哪怕早前收拾到的紅薯、玉米和花生都不能如願了。
舉國之力所打造的明遠寶船艦隊,便要失敗收場。若是沒有朱祐樘這種明君在位,以那幫士大夫的尿性,恐怕又得等待不知多少年才可能重新揚帆。
話分兩頭,這時位於大平洋西麵的大明同樣不平靜。
南京城,這是世界上居住人口最多的城池。
《利瑪竇中國劄記》中記載,當地人講了一個故事:兩個人從城的相反方向騎馬相對而行,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遇到一起。
雖然明顯存在誇張的成分,但這座曆時二十八年、前後動員二十八萬民工,約3.5億塊城磚修建的都城,其圍合麵積逾230平方公裏。
即便現在已經淪為大明王朝的陪都,但這裏的經濟仍舊十分繁榮,而秦淮河上的燈籠夜夜高懸掛起。
江南的娛樂業異常的發達,以致整個春夏都處於熱鬧的氛圍中。
三月的揚州花魁,四月的蘇州花魁,五月的鬆江花魁,而今六月來到南京又將是一場花魁賽,所以現在的秦淮河畔顯得格外的熱鬧。
由於今年是大比之年,秦淮河畔更是吸引無數的文人雅客,各種稱頌青樓女子的詩篇更是層出不窮。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河。”
這是時代的江南寫實,但大明王朝正處於蒸蒸日上,所以並沒有“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
古韻淩波十裏歡,風搖畫舫雨含煙。
夜遊驚豔思八豔,情酒奏淮不夜天。
這裏是文人的聖地,更準確是有錢人的盛世,很多不得誌的年輕公子哥都喜歡流連於此,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這年頭不懂賺錢都是傻子!”
“跑一趟東瀛,又是數萬兩進賬,當年的高利貸都遠不如!”
“昨天有人誰不收銀子,你猜怎麽著?一錠銀砸過去就差吐舌頭了!”
……
江南商號的子弟揮金如雨,成為整個江南最高質量的消費群體,而今從各處紛紛聚集南京城而來。
東海總督府跟大內家的矛盾沒有化解,隻是他們暗地裏成為大內家的供應商,可謂是賺得盆滿缽滿。
最為重要還是日本九州和石見銀礦,他們給日本人帶去了吹灰法和大量采礦工人,現在已經產出源源不斷的白銀。
“咱們行事還得低調一些,那些人對咱已經是虎視眈眈了呢!”
王延傲並沒有被財富衝昏頭腦,卻是知曉朝廷仍舊還在試圖廢除銀本位製和推行新幣,便是認真地告誡同伴道。
“失道者,寡助!”
“大明寶鈔都成廢紙,新幣誰還敢買單?”
“東瀛銀礦多就要廢銀本位製,天下從來沒有這個理!”
……
江南商號已經跟日本的礦銀利益進行捆綁,對朝廷想要廢除銀本位製是十分抗拒,而今亦是紛紛不憤地陰陽怪氣。
原本他們就十分反對朝廷實施銀本位製,現在跟日本大名共同開發銀礦,自然更加不可能放手了。
即便開采銀礦會給日本人帶來莫大的利益,但他們同樣是受益匪淺,自然沒有為了民族利益而遵循朝廷政令的道理。
江南越顯繁華,但矛盾反而更加的尖銳。
若不是現在屬於朱家人的天下,他們必定會全力支持另一方勢力,從而能夠順利跟日本大名合作開采銀礦攫取華夏的社會財富。
即便現在是歌舞升平的和平時期,亦是暗藏鬼影幢幢。
噗!
一把利刃刺入青年男子的胸膛,頓時鮮血濺了出來,而被刺的青年男子顯得滿臉的難以置信和不甘。
行凶人的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仿佛僅僅是殺了一隻雞般,麵對慢慢倒下去的青年男子充滿著一絲的不屑。
他的耳朵突然微微一動,卻是精準地捕抓到前院的急促腳步聲,心裏暗道不好,當即選擇跳窗從後院逃離。
一支小隊已經趕到了這裏,接著便是一聲聲急促的拍門聲,有人對著裏麵大聲地喊道:“李四,在嗎?”
“不好,有血腥味!”
“快將門踹開!”
胡軍親自帶隊前來,突然著急地下達指令道。
這個門並不結實,在暴力的撞擊中,門閂已經斷裂開來,而剛剛遇刺的青年男子已經倒在血泊中失去了生機。
“糟糕,他們又比咱們快一步!”
“血還沒有幹,凶手一定剛剛離開,咱們快追!”
一個經驗豐富的都察院搜查廳副班長在查看屍體的情況後,當即做出了精準的判斷道。
“別追?”
“班長,這是為何?”
正當那位副班長想要帶人從後院進行追擊的時候,作為第三組組長的胡軍卻是直接將人攔了下來。
“咱們莫要打草驚蛇!”
胡軍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鄉下少年,而是已經成長為都察院搜查城的精銳,卻是說出自己的見解道。
這……
副組長雷鳴忍不住皺起眉頭,雖然這個解釋有點合情合理,但始終還是覺得這個解釋過於牽強。隻是對方終究是自己上級,而且是王閣老所倚重之人,亦是隻好作罷。
南京城,南京都察院。
王越坐在值班中,顯得十分地處理手頭上的事務。
經過兩個月的養病,他的傷情已經好了,但身體卻是屢屢腹痛,所以還是選擇呆在南京城裏繼續養病。
雖然人在這裏養病,但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下來的任務,亦沒有忘記那些還在底層掙紮的百姓,所以手頭上的工作並沒有停。
目前最著緊的事情是市麵上出現了偽造銅錢,這個事情已經嚴重擾亂經濟秩序,亦對大明財政帶來損失。
盡管廢銀政令和推行新幣仍舊遭到江南官紳集團的阻力,但事情終歸是有了一些成效,特別朝廷給江南官員的俸祿全是銀元,而征收的稅收同樣以銀元結算。
現在他已經要求江南的鹽店、米店和絲綢店全都拒絕白銀交易,而是采用銀元和銅錢。
這個舉措主要還是提升了銅錢的地位,以前白銀的地位越來越突顯,所以將近兩千枚銅錢才能換一兩白銀。
現在用一千銅錢等同於以前一兩白銀的購買力,亦可以用一千銅錢換一塊銀元,這其實對底層百姓是有很大的好處。
朝廷倒不是什麽銅錢都收,而是決定將本錢的銅錢收回並銷毀。
不過江南這幫人卻是故意使壞,他們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大量的銅礦,已經開始大麵積偽造銅錢並在市場上流通。
由於宣德通寶的重量並不固定,而且早期都要比洪武通寶和永樂通寶要輕,反而成為了他們偽幣的重災區。
王越知道現在的財政健康,但如果讓江南集團如此肆無忌憚地造假,於國於民都是大患,所以他必須盡快將偽製銅幣的場所找出來。
“李四人呢?”
“李四已經死了!”
胡軍回來複命,顯得十分無奈地如實匯報道。
自從尹直那邊尋得黃金案跟江南商號有關的時候,他們亦是進行聯合調查,而經過這兩個月的順藤摸瓜,已經查到了江南商號的護航隊身上。
李四便是江南商號護航隊的一名小隊長,偏偏最近花銷出手十分闊綽,所以準備將他緝拿回來進行問訊。
隻是誰能想到,他們剛剛查到一份名單,正準備前去將李四帶回來,結果又遭到了一個神秘組織進行了滅口。
“又死了?”
王越聽到這個結果,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如果是一次兩次可能僅僅隻是一場巧合,但一種現象重複很多次,那麽就已經不可能再是巧合了。
事情最初讓他有所懷疑的是蘇州那邊,宋澄原本想要在蘇州選花魁的時候確定洗劫黃金的主謀,但事情的發展並不順利。
不說那兩個最高調的子弟沒有砸錢,而且江南商號所有子弟都不參與,反倒是靜妃的弟弟蘇去病扶持了花魁。
隻是蘇去病算是他們這邊年人,而且蘇去病扶持花魁的本意是幫助引出黃金劫案的主謀,卻不想對方根本不上套。
如果再加上自己上次遇襲,那麽事情便不可能是巧合了,而是自己的身邊或宋澄的身邊存在著內鬼。
“王閣老,咱們現在該怎麽辦?”胡軍看著王越不吭聲,便是小心地詢問道。
王越輕歎一口氣,便直麵現實地道:“前天老夫讓你暗自調查咱們這幫人有誰出身江南,你可有發現?”
“王閣老,你不說差點忘了匯報,人員的名單全都在這裏!”胡軍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當即將名單上呈道。
王越深知江南集團的強大,並不敢掉以輕心。雖然在京城便已經認真篩選了一遍,但看到事情屢屢不順,亦是決定重新調查自己身邊的人。
雖然三個人員名單不多,但看到上麵的履曆後,很快便鎖定了搜查廳副班長雷鳴。沒有想到他雖然不是江南人,但其母親是江南人,而且小時候還養在蘇州。
王越將手中的名單放下,便是做出決定道:“你繼續盯著!一旦這些人有什麽不當之舉,即刻將他們拿下!”
“遵命!”胡軍當即鄭重地表態道。
王越抬手讓胡軍離開,亦是無奈地歎息一聲,這江南集團的滲透不容小窺。
隻是一些事情其實並沒有表麵這般簡單,而今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預料,便是默默地準備書寫密疏。
王越雖然不在京城,但亦是時時刻刻跟皇帝進行聯係,亦會將這裏的一切向那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匯報。
槳聲燈影連十裏,歌女花船戲濁波。
媚香樓,秦淮河上最知名的一座青樓。
“放心好了!隻要將小爺伺候好了,今年準砸錢捧你做花魁!”李沂渾身酒氣,摟著一個漂亮的青樓女子打包票道。
漂亮的青樓女子輕輕一指李沂,卻是戳穿他的謊言道:“得了吧!奴家可是聽說了,你在蘇州還說要捧蘇媚兒,到了鬆江還要捧誰來著,結果你隻有一張巧嘴!”
李沂今年行事顯得十分的高調,卻是沒有再前往海上,而是每日地流連於花叢中,從蘇州到鬆江再到現在的南京。
明明在青樓屢屢欠債,但偏偏聲稱要捧誰誰,更像是一個混吃混喝和混睡的武勳沒落後代。
“你可要想好了!小爺騙你,你頂多讓你吃點小虧……若是小爺不騙你,那你可就是花魁了!”李沂裝著站不穩,卻是進行**道。
漂亮的青樓女子終究是心動了,卻是輕輕地打了打他的胸膛道:“奴家上輩子準是欠你的,那你可不許騙奴家!”
“小爺乃岐陽王之後,又豈會騙你,咱們到你房間先快活快活!”李沂心中大喜,當即打起精神道。
漂亮的青樓女子隱隱猜到沒有這種好事,但奈何是抵擋不住**,何況人家確確實實出身不凡,而且跟著那幫江南商號的豪主私交甚好。
李沂卻是瞥了一眼那邊盯著自己的雷鳴等都察院的人,像是故意挑釁般地道:“隻要將小爺伺候好了,今年準砸錢捧你做花魁!”
雷鳴等幾個圍桌而坐的都察院搜查廳的人頓時臉黑了下來,對方越是如此的挑釁,他們越有理由懷疑此人便是洗劫黃金船的真凶。
“李沂,請跟本縣到縣衙一趟!”正當李沂將漂亮的青樓女子橫抱直奔房間而去之時,一個身穿六品官服的清瘦中年男子攔住去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