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五年九月,曆史似乎要經曆由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當日本進入戰國時期之時,大明這個作為世界最強盛的王朝亦將手伸向了東海,仿佛要將整個日本當作棋盤般。
論實力而言,現在日本正處於最混亂的時期,根本沒有幾個能打的。
日本天皇作為虛君,這跟山東那家子差不多,主要是充當吉祥物。
至於手握兵權的將軍幕府,現在大權已經四散到各個地方大名手中,偏偏將軍幕府內部還出現了嚴重的紛爭。
大明在這個時候通過拉攏方式介入,籠絡伊勢新九郎這種實幹型的大名,整個日本社會將難逢敵手。
有人歡喜,有人愁。
大內政弘時隔大半年重回自己的領土,在處理一些大內家的緊要事務後,便帶領一支隊伍巡視自己的領地。
這支騎兵隊伍在離開山口城後,便朝石見國的方向而去,大內政弘其實還想要前去瞧一瞧石見銀礦。
他緩緩騎行在某個村莊的小路上,剛剛進入村子的時候,周圍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心碎的絕望。
他目光所觸及的,竟然是一幅幅餓得骨瘦如柴的村民的悲慘畫麵。
一位年邁老婦人的皮膚緊貼骨頭,臉上的皺紋如同幹涸的河床,正深深地刻在她那張飽經滄桑的麵龐上,深陷在眼窩裏的眼睛透露著無盡的哀傷和無助。她伸出顫巍巍的手試圖從村前一塊貧瘠的土地上拔起幾根幹枯的草根,這已經是她所能夠獲得的唯一食物。
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在曬穀場邊上,腿瘦得如同兩根細竹竿,正用髒兮兮的小手在碎石中翻找著。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渴望和絕望,即便是想要在碎石堆找到能吃的蟲子,在現在似乎都已經算是一種奢望。
一位女子背著一個小嬰孩走在村中的小道上,步伐沉重而緩慢,而她身後的小嬰孩身上滿是幹涸的鮮血。
大內政弘看到如此的慘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即難以置信地找來村長問話:“這是怎麽回事?”
“家主,我們村今年的收成不好,近幾個月屢次遭到浪人的洗劫,還請您替我們做主啊!”村長是一個小老頭,便跪地哭訴道。
原本他們的日子還算可以,隻是現在家裏壯實的男人被征調前去打仗或修路挖礦,結果村裏的田地又遭到自然災害減產。
偏偏地,由於日本的紛爭四起,現在境內的浪人越來越多,導致他們的村子遭到一輪輪東瀛浪人的洗劫。
即便他們將所遭到的慘況上報,但上麵的人壓根不予理會,亦或者上麵已經無力保護他們的安全了。
正是在這種多重不利因素的影響下,他們村裏不僅失去了自保的能力,而且連基本的生產能力都無法保證。
原本是一個數百人的村子,現在已經三成都不到,留下來基本都是老弱病殘,亦或者是已經瘋掉的人。
“家主,現在石見國處處缺少糧食,一些小領主養不了這麽多浪人,外麵很多浪人流竄到石見國,所以現在各地都很亂!”家臣陶弘詮負責協助大內家治理石見國,亦是輕輕地歎息地道。
大內政弘將手舉了起來,示意大家在這個村子暫時安頓下來,意識到糧食的問題比自己所想得嚴峻。
由於九州的糧食遭到大明海軍切斷,所以他們的糧食依靠自身解決。
不論是他所率軍隊的前方軍糧,還是自己兒子夥同江南商號的采礦用糧,很大部分都來自於他領土百姓的身上。
雖然他知曉糧食已經供應不足,但根本沒有想到糧食的問題惡劣到如此程度,他所治下的領土沒有發生動亂都是上蒼眷顧於他。
這一夜,他們雖然身處在村長家,但有一種仍舊身在荒野的錯覺。村裏的家家戶戶都像是在夜裏全都死去一般,沒有一丁點聲息。
“家主,其實一切的症結還是在糧食上!咱們現在沒有糧食,自衛隊都不肯下鄉,畢竟下鄉亦需要糧食支持!”家臣陶弘詮亦是看到村莊的情況,亦是生起憐憫之心地道。
大內政弘知道這是忠言逆耳,不由得遙望西方道:“如果一切都是大明皇帝的策劃,那亦太過於可怕了啊!”
他越是了解到自身的實際情況,越是感受到還沒有動一兵一卒的大明王朝是多麽的恐怖。
即便他們大內家跟江南集團聯合挖了白銀,但糧食被大明卡了脖子,現在的形勢可以說變得岌岌可危。
多少年了,他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領土出現如此嚴峻的生存情況,亦是第一次感到大內家自顧不暇。
“家主,大明打一開始就大舉收購咱們的海產幹貨,又故意低價售糧摧毀咱們的生產積極性,怕是蓄謀已久了!”家臣陶弘詮輕歎一聲,顯得苦澀地道。
大內政弘知道一切恐怕都是大明皇帝的布局,於是望向眼前的謀臣道:“你認為我們能力敵大明嗎?”
“家主,咱們大內家若堅持跟大明一直作對的話,我很不樂觀!”家臣陶弘詮顯得含蓄地表達意見道。
何止是不樂觀,他恐怕能夠預感到大內家的將來,真有以卵擊石的味道。
大內政弘擁有自己的主見,眼睛突然變得犀利道:“我何嚐不曉得大明的強大,他們擁有巨船利炮,便已立於不敗之地!隻是大明所圖幾何,現在誰都說不清,總不能他說要九州北部的領土,我亦要給他們吧?”
雖然他們的碼頭和船隻遭到破壞,但亦是保持著一些情報網,卻是知曉大明王朝正在調兵遣將對九州島虎視眈眈。
隻是九州北部是他大內家的重要糧倉,亦是他們辛辛苦苦拚殺奪下的領土,自然不可能拱手送給大明。
他雖然已經做好跟大明談判的準備,但唯有領土是不可能割讓。
“家主,九州島的糧食情況遠比石見國還要糟糕,若是大明想要的話,恐怕咱們是真的保不住了!”家臣陶弘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其實糧食最嚴重還要數九州島,那裏原本就是紛爭最大的地區,偏偏今年還遭遇了大地震,更是遭到了大明王朝的糧食封鎖。
現在本州島的糧食運不過去,九州島的北部地區的駐兵恐怕都要被流民給生吞了。
大明王朝這些年做了這麽多工作,據說大明國內對拯救困在九州島女織工的呼聲很高,所以九州島必定有一場惡戰。
雖然他知曉大內政弘很難在領土讓步,但現在的情況其實不再取決於他們大內家的態度。
大內政弘自以為對大明有所了解,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大明以仁孝治天下,他們一直對外宣揚是共享天下之福,你恐怕是多慮了!”
陶弘詮的嘴巴動了動,最終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或許有些事情需要發生了,大家才能真正看清現在大明的強大,亦能夠看清大明嗜血的一麵,而他始終認為九州島將會遭到一場大風暴。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在這裏聊天的時候,九州島的某個村莊遭到了一場浩劫。
六個浪人如同餓狼般闖入村莊,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猙獰和暴戾。
每踹開一扇門,他們如同野獸一般衝進去,絲毫不顧及屋內的居民,甚至還發出嘎嘎的猖狂笑聲。
在一間簡陋的茅屋裏,一位老婦人正抱著她的孫子顫抖地躲在角落裏。
當一個浪人破門而入的時候,她驚恐地尖叫起來,試圖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孫子。然而,這個浪人卻毫無人性地揮刀砍向她,鮮血頓時染紅了她的衣衫。
一個浪人闖進一間村裏最大的屋子,當看到一個中年男子竟然試圖攜帶財物出逃,先是一腳將人踹倒在地,而後揮刀砍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手抱著自己積攢的財物,一手護住自己的身子,但手臂傳來鑽心的疼痛,而後腹部又中了一刀。
他捂著自己的傷口,眼神無助地看著浪人搶走他的財物,心中充滿了絕望。
一個少婦從窗戶跳著逃離,但很快被一個浪人追上,卻見那個浪人一把抓住女子的頭發拖進了一間屋子裏。
六個浪人肆意妄為,他們不僅搶走了村民們的財物,還殘忍地傷害了村民們,村莊的土地上留下了斑斑血跡,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又過數日,大內弘治途經一個遭到血洗的村莊,而村莊的鮮血還沒有幹。
在得知七個浪人走得並不見,大內政弘率領著手下當即追了上去,得知七名作惡多端的浪人在河邊休整便悄然將人包圍了。
這七名浪人顯然沒有察覺到即將到來的危險,正在河邊悠閑地休息,談論著之前的劫掠和囂張的“趣事”。
他們的笑聲在空曠的河邊回**,卻不知死神已經悄然降臨。
“殺!”
大內政弘一聲令下,手下們迅速從四麵八方湧向這七名浪人。
他們並沒有多餘的廢話,如同獵豹一般,迅猛而敏捷,不給浪人任何反應的機會。六名浪人驚慌失措地想要逃跑,但已經來不及了。
大內政弘的手下們已經殺了過去,刀劍出鞘,寒光閃閃。
一場激烈的圍剿戰開始了。大內政弘的手下們經曆過戰場的洗禮,配合默契,攻守有序,讓七名浪人應接不暇。
七名浪人雖然凶悍,但在大內政弘手下的圍攻下,他們逐漸力不從心。一個個傷口在他們的身上裂開,鮮血染紅了他們的衣衫。
最終,七名浪人在圍剿中被全部斬殺,他們的屍體倒在血泊中,再也沒有之前的囂張和狂妄。
大內政弘臉上沒有勝利的喜悅,此次是他們湊巧遇上,但又有多少村莊遭到浪人的洗劫而無可奈何呢?
其實造成浪人四處搶劫的原因,除了他們日本的動**加劇外,最大的問題還是他們自身的糧食不足。
一旦他們的糧食無法滿足大家基本的生存,那麽這場混亂必定會持續下去。
偏偏地,並不是人少就能夠解決糧食的問題,而是人變得越來越少的話,從事生產人員亦會跟著減少。
大內政弘想到糧食不由得又想到仿佛擁有一切般的大明,便對陶弘詮道:“你說陶謙道能夠成功遊說大明跟我們大內家和好嗎?我們能夠順利從大明那裏購來糧食嗎?”
“恐怕不會成功!”陶弘詮沒想到大內政弘到現在還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顯得很肯定地搖頭。
大內政弘的眉頭蹙起,頓時十分不解地道:“為什麽?”
“我知道您派遣陶謙道過去,已經同意高價向大明買糧,但咱們給出和解條件恐怕打動不了大明了!”陶弘詮知曉大內政弘的心思,卻是直接搖頭道。
雖然一百萬兩白銀確實充滿**力,但對一個超級王朝而言,又未必為了區區一百萬銀的交易而改變整個計劃呢?
何況那一批白銀全都出自石見銀礦,那石見銀礦原本已經屬於大明的皇礦,人家未必真認這一百萬兩白銀歸大內家所有。
最重要的是,人家在上次血洗石見銀礦後,確確實實沒有再前往石見銀礦開采白銀,這個態度亦是證明大明王朝未嚐重視白銀。
白銀在江南商號的眼裏是寶,但在大明王朝眼裏很可能是草了。
大內政弘亦是默默接受這個殘忍的現實,卻是恨恨地道:“若是那一百萬兩白銀都不想要,那大明究竟想要什麽?”
“家主,大明恐怕是要九州島!”陶弘詮猶豫了一下,仍舊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判斷道。
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他亦算是盡職了。
不論是他們手裏的白銀,亦或者是那位東瀛第一美人的大小姐,恐怕都已經無法滿足那位雄才大略帝王的胃口了。
現在人家如此地布局,所有的指向都是跟本州島隔海相望的九州島,所以那裏必定是大明皇帝真正想要圖謀的東西。
實質上,若說能夠超越石見銀礦價值的東西,亦是那一座離大明最近的海島。
大內政弘雖然已經有所動搖,但內心仍舊不敢相信大明王朝有此圖謀,這跟他印象中謙謙君子般的大明完全不相符。
正是這時,一匹快馬從山口城方向飛奔而去,卻是送來了一個急件。
大內政弘將信件打開,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家主,發生什麽事了?”陶弘詮心裏咯噔一聲,卻是知曉發生了大事。
大內政弘將急件遞給陶弘詮,顯得苦澀地道:“陶謙道回來了,大明給咱們發了通牒,要求我們交出九州島北部的地盤,否則三日後便血洗咱們九州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