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生死,誰都會心生恐懼,身體本能亦會產生求生反應。

劉璋下意識地踢向書桌,整個身子伴隨著椅子一起向後麵倒去,隻是鋒利的刀刃帶風般襲向他的脖頸處。

僅僅差之毫厘,鋒利的刀刃擦著他的脖頸而過,帶起一縷斷發。

“有刺客!”

劉璋堪堪撿回一命,當即大聲驚呼起來。

蒙麵刺客看到一擊不成,便直接跳過那張書桌,繼續追殺已經摔倒在地上的劉璋。

劉璋看著對方的身形和眼神完全不相識,抓起地麵上的坐墊砸向刺客,而後驚慌地起身向書房外逃去。

從剛剛刺客那雙眼神來看,那是一個確確實實是要取自己性命的眼神,但自己根本沒有跟任何人結怨啊!

刺客的身手敏捷,緊追不舍。

新土伯府其實還隻是一個空殼子,皇帝賜宅並不會像電視劇那般賜人,這裏的守護力量其實是劉家原先的幾個護院。

劉璋住進這一座大宅子後,並不像王華那般大肆填充護院和仆人看管伯爵府,而是選擇湊合著用。

兩人在曲折的回廊中追逐起來,腳步聲、喘息聲越來越混亂,說到底劉璋僅是一個文人,很快便摔倒在地。

蒙麵刺客看到自個摔倒在地的劉璋,宛如是一頭猛虎攆上了小白兔般,地上的劉璋已經跟死人無異。

“你是何人?為何行刺於本官?”劉璋上下不接下氣,仍是不死心地厲聲喝道。

蒙麵刺客略一遲疑,最後還是用年輕且微顯尖銳的聲音質問:“鄭公公是被你所殺吧?”

“你是太監?”劉璋在聽到這個頗有特點的聲音後,當即猜到對方的身份。

蒙麵刺客深吸一口氣,亦是不再隱瞞地道:“不錯,鄭公公是我幹爹,今日我要親手為他報仇!”

在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聲調變得更加的尖銳,明顯是要將眼前的劉璋碎屍萬段,甚至透著幾分癲狂。

“本官在航海日誌中記載得很清楚,鄭公公不習水性,是落海淹死的!”劉璋看著眼前的年輕太監要為鄭海複仇,顯得十分茫然地強調道。

蒙麵刺客顯得更加的激動,當即戳穿劉璋的謊言:“你撒謊!我幹爹沒進宮之前,生於漁家,通水性。之所以他一直對外聲稱不通水性,那是因當年不願下水清理金水橋下的汙泥!”

這……

劉璋沒有想到竟然有如此一樁往事,虧他一直以為鄭海確實不通水性。

蒙麵刺客舉起手中的匕首,一步步逼近劉璋,這一刻的殺氣暴漲到了頂點。

“且慢,此事確實是本官撒了謊,你幹爹其實是染病而死!”劉璋感受到死亡的威脅,急忙伸手進行解釋道。

蒙麵刺客聽到這個解釋,黑布下的臉孔變得猙獰地質問:“即便我幹爹得病,隨行的兩個幹哥哥亦得病嗎?”

鄭海此次出行並不是孤身一人前往,而是帶著兩名年輕太監陪同,但三個人都沒有能夠返回大明。

“罷了,此事本官亦不再隱瞞了!”劉璋像是做了重大的決定般,便重新進行解釋道:“按朝廷的規矩,凡是出海人士,都需要接種牛痘!你幹爹當日不知因何事耽擱,到天津已經離出航的日子十分之近,而偏偏天津牛痘剛剛消耗完,一時尋不到得痘的牛。因出航的日子不能耽擱,所以你幹爹便不接種牛痘,選擇直接出航了。在橫渡東海之時,你幹爹不知從何處染了天花,隨行的兩個年輕太監亦被其感染。當時船上物資匱乏,所以你幹爹三人很快死了。本官之所以以溺亡上報朝廷,這是不願讓此事牽涉相關官員,而你幹爹難得厚葬了!”

雖然大明王朝近些年一直在全國推廣種牛痘,但後世疫苗的第一次接種都會遭遇到種種的不配合,何況牛痘亦不可能滿足得了八千萬人口。

即便大明這些年不斷從蒙古和日本等地引進耕牛,但耕牛感染牛痘存在比較高的死亡率,所以普通人都不願意主動讓耕牛感染牛痘。

一方麵人類對未知存在天然的抵製性,很多地區其實對牛痘的功效存疑,另一方麵是牛痘的產量注定很難在幾年內滿足八千萬人口的需求。

現在朝廷主要是嚴抓凡出海的人員的接種牛痘工作,一經發現沒有接種牛痘便出海,以不敬論處。

偏偏地,華夏的政策曆來是治民不治權,又有誰敢強令奉旨出航尋找寶種的鄭海要接種牛痘才允許出航呢?

劉璋之所以隱瞞鄭海的死亡真相,其實亦是在保全鄭海的名節,而不是因急於出航沒有接種牛痘的鄭海被朝廷治罪。

若真要較真起來,鄭海因不接種牛痘到海外感染天花而死,哪裏還值得嘉獎,分明就是對朝廷的不忠。

如果他當初配合朝廷的政令,那麽便不會因感染天花而死,亦能更好地完成皇帝委派他尋找寶種的重任。

“你說的都是真的?”刺客得知真相竟然是如此,身上的殺意漸散。

如果對方說的都是真的話,那麽自己早前的懷疑自然被推翻,對方不僅不是殺害自己幹爹的凶手,而且還有恩於自己幹爹。

結合幹爹急躁的性格,加上早前確實抵觸接種牛痘,自己幹爹確實能夠幹得出不接種牛痘便出航的事情。

劉璋看到對方聽進了自己的話,便趁熱打鐵地道:“天津接種官陳大人知曉此事!若老夫有半點虛言,天誅地滅!”

正是這時,身後傳來了一段急促的腳步聲,府中的幾名護院終於持刀而來。

他們在看到蒙麵刺客的時候,亦不由得一愣。

原以為劉府都已經成為伯爵府,卻是沒有不開眼的人敢闖進這裏,不曾想竟然真的遇到了蒙麵刺客。

隻是看著對方手中的匕首,不由得打起退堂鼓。

啪!

一個板磚突然間飛出,正好砸在了蒙麵刺客的額頭上。

劉璋看到救兵已到,在摸到地麵鬆動的板磚後,亦是將板磚砸向刺客,同時大聲命令:“刺客,快殺了他!”

到了此刻,他亦不管對方是否該死,隻有對方死了,這樣才能換得自己的安全。

蒙麵刺客沒想到劉璋下手這麽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發現已經滿手是血,當即轉身朝既定的逃跑路線離開。

“哪裏跑!”

幾名護院原本還擔心對方是亡命之徒,但看到對方腦袋被砸破,而且竟然是轉身逃竄,當即便追了上去。

劉璋看到自己的護院追向那個刺客,剛想要鬆一口氣的時候,結果發現不知何時脖子處竟然多了一把匕首。

在這一刻,他很後悔自己因何不招募更多的護院,這座伯爵府簡直是公廁。

劉璋發現死亡離自己更近了,卻是不敢回頭地道:“本官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鄭公公是因不該接種牛痘感染天花而亡,跟本官並無關係!”

身後的人似乎是歎息了一聲,但說出三個字令劉璋當即色變:“蘇燦呢?”

在前往美洲尋找寶種的冒險之旅中,劉璋是艦隊的領軍人,而鄭海和蘇燦則是作為副隊長的身份一同前往。

隻是此次從美洲大陸歸來,僅僅隻有劉璋一人,並不見鄭海和蘇燦。

雖然劉璋亦是將兩人的死因匯報,但亦不可能他說什麽便是什麽,卻是讓一些人對鄭海和蘇燦的死因產生了懷疑。

劉璋緊張地看著離自己脖子僅僅一寸遠的匕首,顯得小心翼翼地道:“蘇燦的家人不都是受牽連被處斬了嗎?你……你為何要探查蘇燦的死因?”

“我隻需要答案,他的死亡真相是什麽,亦或者……這個事情其實另有隱情?”背後的年輕人的匕首用力,卻湊到耳邊誘導般道。

劉璋聽到最後一句,像想通了什麽一般:“你是皇帝派來的吧?”

如果剛剛那個年輕太監是因鄭海的死亡真相存疑找上自己,那麽還是情有可原。隻是蘇燦的家人都死絕了,竟然還有人想要尋求真相,他能想到隻有皇帝或皇帝所屬的情報機構。

“你轉過臉來吧!”背後的年輕人猶豫了一下,卻是突然開口道。

劉璋慢慢地轉過臉,瞳孔猛地收縮,臉上盡是震驚之色。

美洲大陸所發生的事情,像是一個謎團般,正籠罩在京城的上空。

華夏並不是真沒有探索精神,隻是有些人與事,一旦脫離了掌控後,誰都不曉得事情最後如何演變。

當年秦始皇嬴政亦是想要探索海外,結果徐福帶著三千名童男童女前往日本島,在那裏落地生根,甚至還建立了自己的國家。

漢代的張騫出使西域十三載,雖然兩次被匈奴俘虜,但持漢節不失,最終經過千磨萬擊重返大漢。

誰都不知道,一幫人出去後,他們會像徐福那般直接“失聯”,還是如同漢代張騫那般持漢節不失。

現如今,劉璋、鄭海和蘇燦三人率部前往新大陸,而今僅僅劉璋一人歸來,此次的探險究竟都發生了什麽呢?

若說鄭海是真的感染天花而死,那麽蘇燦的死亡真相又是什麽呢?

三月的夜空已經是星光璀璨,這個沒有經過大氣汙染的星空,顯得格外的迷人。

縱觀整個北京城,紫禁城自然是最敞亮的地方,而皇宮的燈火主要聚中在後宮區域,而乾清宮自然是燈盞最多。

乾清宮,東暖閣。

在幾十名太監和宮女的服侍下,朱祐樘經過一番洗漱,亦是換上幹淨的常服來到這裏。

他現在已經習慣如今的生活,既有白天時的忙碌工作,亦是下班後的太液池悠閑時光,還有回到後宮的放鬆。

跟白天處理公務不同,夜裏主要是瀏覽由下麵情報機構呈上來的一份份密報,從而更加精準地掌控全國的動態。

朱祐樘現在最為關注北麵,隻是並沒有北麵的重要情報,亦不剌因並沒有新的行動,而他們這邊則是按部就班地調兵遣將。

其實沒有消息,便已經算是一個好消息。

一場戰事要打起來,其實並不是想打就能打,各種軍糧需要提前準備,而軍械和戰馬更要調集起來。

現在亦不剌因部沒有新動作,那麽便給予他們充足的調兵遣將的時間,到時尋得機會後,便可以對亦不剌因部一擊斃命。

隻是北方沒有動靜,西南卻出現了波折。

在自己敲定修建明緬公路後,通過明緬公路連接印度洋,這已經成為大明王朝的一項基本國策,亦是打造直通三洋王朝的關鍵性一步。

黔國公沐琮已經趕回雲南,正在全力推動明緬公路的建議。

白古國此次沒有前來京城赴約則罷,此次黔國公沐琮回去對他們進行問罪,結果白古國似乎是一心修道,卻是直接拒絕修路的提議。

如果僅僅如此則罷,他們竟然公然放話——白古跟中原並無往來,今修明緬公路乃狼子野心!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今與秦塞通人煙,今安在?

這番話是借用蜀地蠶叢和魚鳧兩國的典故,原本兩國一直都是封國自治,結果跟秦漢相通後,便歸為了中原王朝的版圖。

現在大明王朝想要修建明緬公路,在他們白古國看來便是狼子野心,所以已經撕破臉皮地反對修明緬公路。

“好個白古國,敬酒不喝喝罰酒!”朱祐樘看到由雲南送來的情報頓時臉色一寒,瞬間被白古國的態度激起了滿腔怒火。

牛濛濛已經長成落落大方的美人兒,雖然還是身穿一套淡紅色的宮女服飾,但難掩她的好身段,還是那張漂亮的娃娃臉。

她的眼睛越發的靈動,正守著那盞燈火,隻是突然感受到朱祐樘的怒氣,亦是不由吐了吐可愛的舌頭。

這個帝王其實無可挑剔,但就是最近容易發怒。

她發現朱祐樘朝著她望過來,先是渾身感到一陣害怕,但旋即像領悟到什麽般,急忙上前幫著研磨古墨。

朱祐樘並沒有因這個阻力而打算放棄明緬公路的計劃,便用筆尖沾上墨汁批示:“軍機處著議征討白古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