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米巷,工部。

正當京城圍繞京津鐵路議論紛紛的時候,大明最重要的科研成果已經進行展示,但展示的對象僅限於朝廷重臣。

在那個巨大的鍋爐內,水被柴火加熱至沸騰,轉化為滾滾蒸汽。這些蒸汽在機器內部咆哮著,仿佛是一頭覺醒的野獸,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賈尚書藏得好深啊!”

“世間真的不需要畜力便能運送物資的機器嗎?”

“能與不能,咱們瞧著便是,子不語怪力亂神!”

……

兵部尚書劉宣等重臣來到匠人院,看到眼前聞所未聞的蒸汽機,感受到那股水蒸氣恐怖的力量,亦是紛紛睜大眼睛看著這個怪異的機械議論了起來。

蒸汽機的計劃早在弘治三年便已經秘密啟動,負責這個項目的人是工部尚書賈俊,成為帝國最秘密的科研方向。

隻是想要打造一個蒸汽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蒸汽機是一種通過燃燒煤等物質來產生高溫高壓蒸汽,利用蒸汽壓力來推動活塞等機械零件進行往複運動的機器。

具體工作原理為:鍋爐中加入煤等燃料,產生高溫高壓蒸汽;蒸汽進入汽缸,推動活塞沿著往複方向移動;通過閥門來調節蒸汽的流量和方向,從而實現往複運動。

隻是鍋爐、汽缸、活塞、閥門、連杆和氣壓計等部件,這些都需要從零開始研發,難度要遠超尼龍材料。

唯一的好處是工部可以調征天下最厲害的工匠,集華夏最刻苦匠人智慧,一項項地攻克著這些部件的難關。

為此,工部尚書賈俊召集了工部、兵部和造船廠等衙門的優秀匠人,成立了秘密鑽研蒸汽機的部門,而如今終於取得了初步成果。

轟隆隆……

當蒸汽機的活塞開始緩緩移動,連杆帶動飛輪旋轉時,圍觀的重臣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們看著這個由生鐵構成的龐然大物,竟然在沒有人力或畜力推動的情況下,真的自己動了起來。

這種景象,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跡。

原本他們懷疑是變戲法,但這個蒸汽機擺放在空地中,僅僅有人往鍋爐添加木柴,根本不存在人力和畜力驅動。

“老夫沒有眼花吧?這……這是真的自己就能動起來?”戶部尚書何琮喃喃自語,聲音中充滿了敬畏和震驚。

“如此神跡,咱們大明必定能更上一層樓!”農業部尚書劉忠仿佛見證了某個偉大時代的開端,聲音充滿著敬畏和欣喜。

賈俊的反應最為平靜,隻是臉上多了一份滄桑,抬頭望向西苑的方向喃喃地道:“幸不辱使命!”

雖然工部得到太祖通過夢境給陛下的蒸汽機設計圖,但他們研究小組為了製造蒸汽機,遇到的難題罄竹難書。

首先他們深入研究了水的沸騰和蒸汽的性質,經過反複試驗,發現當水被加熱到沸騰時,會產生大量的蒸汽,這些蒸汽具有巨大的力量。

於是,他們便開始設法利用這種力量來驅動機器。經過無數次的嚐試和改進,同時研究相應的部件,終於設計出了一種簡單的蒸汽機模型。

這個模型由一個鍋爐、一個活塞和一個連杆組成。

當鍋爐中的水被加熱到沸騰時,產生大量的蒸汽會推動活塞運動,進而通過連杆驅動其他機器部件。

雖然這個模型還很粗糙,離所需要的蒸汽火車還有很遠的距離,但蒸汽機的成功讓所有人看到了希望。

轟隆隆!

擺在空地上的蒸汽機,每一次轟鳴和活塞的每一次往複運動,都像是在向人們宣告著一個新時代的到來。

這個機械怪獸不僅改變了人們對力量的認知,更激發了他們內心深處的無限遐想,亦是開始相信了奇跡。

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時代終將過去,而大明將進入一個探索大自然的新時代,將一個個不可能變成可能。

隨著此次展示結束,眾重臣在震撼中離開。

年關漸近,大雪如鵝毛般紛紛揚揚,鋪天蓋地而來。

西苑禦書房的琉璃瓦失去了色彩,飛雪逐漸堆積在屋頂、廊簷和窗欞上,將原本金碧輝煌的宮殿裝點得銀裝素裹,更添了幾分莊重與肅穆。

禦書房的主格調越來越鮮豔,連懸掛的世界地圖都上了顏色,這裏跟外麵白雪世界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裏淡淡的墨香與爐中燃燒的檀香交織在一起,特別閣樓上的茶香四溢,營造出一種靜謐而祥和的氛圍。

一幫重臣踩著時點而來,在彈掉身上的落雪後,在尹台和王越兩位大佬的帶領下,便一起朝閣樓上的皇帝恭恭敬敬地行禮。

盡管外麵風雪交加,但書房內卻溫暖如春,仿佛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桃源。

“聖安!”身穿龍袍的朱祐樘顯得慵懶地躺坐在椅子上,此刻身體確確實實很好,亦是心情愉悅地吐出兩個字。

今日是一場最高會議,而今滿朝文武百官都以能夠參加這場會議為榮,初次踏入這裏的六部侍郎顯得特別亢奮。

發展才是硬道理,這話放在如今的大明王朝十分體貼。

自朱祐樘登陸以來,雖然花費一些時間進行掌權,但一直在推動社會發展,大明王朝一直蒸蒸日上。

以最重要的糧食而言,京城米價是逐年走低。

雖然紅薯、玉米和土豆沒有能夠大範圍推廣,但北方缺糧的問題得到有效的解決,東北府成為名副其實的東北糧倉。

得益於東北的水利建設,還有百姓積極開拓土地,加上東北得天獨厚的黑土地,東北的總畝產已經突破了2000萬噸。

東北府一年生產如此多的糧食,雖然現在新的東北人需要消耗一部分,但剩下了絕大部分的糧食。

大量的東北糧食通過稅糧和售糧運往京城,加上山東、山西和河南等地糧食產量增加,又通過海運引進朝鮮米,北方的糧食基本上是迎刃而解。

隨著北方缺糧的情況得到緩解,南糧北調便不顯得那般迫切了,甚至每年需要百萬維護費的京杭大運河都可以放棄掉。

隻是這些成果並不是結束,而一切僅僅是剛剛開始,特別發展的過程中亦會出現各種各樣的難題。

雖然南米北運的問題得到解決,但南貨北運成為了時下的困局。

隨著海運的興起,很多貨物都放棄了京杭大運河,而是選擇更加便利的海運,大量的貨物從江南或海外運到了天津。

天津新設的稅關的地位日益拔高,但隨著碼頭的貨物越來越多,導致朝廷亦是不得不直視天津運力不足的問題。

郭鏞站在重臣前麵的香爐邊上,卻是突然拿出一份明黃的聖旨:“工部尚書賈俊接旨!”

“臣恭迎聖意!”

賈俊先是微微一愣,而後規規矩矩地跪下道。

內閣首輔尹台等重臣麵對聖旨,亦是紛紛跪了下來,心裏十分疑惑陛下為何突然給工部尚書賈俊頒旨,莫非是要治賈俊的罪?

郭鏞攤開聖旨,便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工部尚書賈俊掌管工事以來,功績卓著,甚得朕心。觀卿之能,乃大明之棟梁……今授文淵閣大學士,特擢召入閣,加授太子太師銜。夫仕至一品,百僚具瞻,四方屬望,往稽古訓,上必以光輔朕德,下必有以厚民之生,欽此!”

啊?

戶部尚書何琮等重臣聽到這個任命,顯得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賈俊,亦是震驚地望向閣樓上的帝王。

雖然現在內閣的地位已經有所下滑,但曆來都是要看詞臣出身,再不濟亦得像原吏部尚書李裕那般得到滿朝文武百官的認可。

反觀眼前這個不顯山露水的工部尚書,竟然突然被皇帝破格入閣拜相。

“臣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賈俊亦是被震驚到了,此刻無法壓抑自己情緒地謝旨道。

跟正根苗紅的內閣首輔尹直不同,亦無法跟處理公正而獲百官認可的李裕相比,他僅僅隻是一個舉人出身。

按著他舉人的出身,如今能夠呆在工部尚書的位置上都是天大的恩賜,誰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竟然被陛下破格入閣拜相。

到了此刻,他感受到皇恩浩**,亦是願意給予他如此待遇的帝王效死。

“賈卿執掌工部以來,諸多工程頗為順利,明遠寶船和蒸汽機更立下赫赫功績!朕今特擢召入閣,此舉既是表功,亦希望下麵的朝臣以其為榜樣。隻要老老實實為大明做事,汝等將來亦能如賈卿這般入閣拜相!”朱祐樘的聲音從閣樓上傳來,顯得頗有渲染力。

“原來如此!”

“賈俊當得起這個待遇!”

“明君在朝,吾輩之大幸也!”

……

在場的重臣原本還有些不服氣給予舉人官入閣拜相的待遇,隻是聽到朱祐樘這番話,整個人瞬間打起了雞血,心裏亦是紛紛感慨地道。

一個舉人官老老實實做事都能得到如此殊榮,他們作為堂堂在進士官,將來如何不能入閣拜相呢?

“陛下聖明!”在內閣首輔尹直的引領下,所有的重臣規規矩矩地施禮道。

他們現在對朱祐樘唯命是從,既是受迫於朱祐樘如日中天的權勢,亦是打心底敬重這位雄才大略且賞罰分明的帝王。

賈俊僅僅是舉人出身,在接過代表成功入閣拜相的聖旨後,此刻已經感動到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正默默地細聲哭泣起來。

劉瑾一直站在閣樓上的護欄前,手持拂塵淡淡開口:“汝等既然都已經看過了蒸汽機,不知對京津鐵路項目怎麽看呢?”

朱祐樘接過韓幼英纖纖玉手遞送來的熱茶,亦是默默地喝了起來。

運輸,這是時代最大的成本,亦是最迫切提高社會生產力的方向。

即便華夏花費無數的人力和財力修建了京杭大運河,但想要將糧食運到京城,同樣需要耗費八成的動力成本,每年的支出便已經通過數百萬兩。

大明王朝初期所推出的開中法,此舉其實同樣是朝廷犧牲鹽稅解決運力問題,而這裏的潛在開支同樣達到幾百萬兩。

現在大明王朝真想要經濟騰飛,那麽必須著手解決落後的運力問題,而鐵路是解決目前動力問題的最佳途徑。

正是如此,他亦是準備推動京津鐵路項目,改變這個時代動力落後的困局。

“雖然蒸汽機確實神奇,但是否能製造蒸汽火車還是一個未知之數!”兵部尚書劉宣是一個嚴謹的人,當即進行質疑地道。

工部左侍郎陳政看到已經晉升的賈俊,整個人像打了雞血般信誓旦旦道:“劉尚書,此事咱們工部既然敢將話放出來,兩年間必定可以造成蒸汽火車!”

按很多人的理解,自然是先造出蒸汽火車,然後再造鐵路。隻是大明王朝如今竟然準備先行修建鐵路,在修建鐵路期間,然後將蒸汽火車製造出來。

“昨天咱們參觀了蒸汽機,賈尚……賈閣老亦說兩年內必能將蒸汽火車製造出來,咱們就別在這個問題上爭執了!”尹直深知事情的背後是由閣樓上那位在推動,亦是站出來表態道。

朱祐樘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此次其實有些冒險。

隻是天津的發展還是出乎意料,港口貨物的堵塞問題比想象中要嚴重,特別一旦進入冬天運河便癱瘓。

現在問題還能通過畜力來解決,但隨著經濟的不斷發展,一旦這個問題不解決妥當,那麽經濟騰飛隻能是空中閣樓。

運力的落後,成為製約華夏經濟騰飛的最大阻礙。

正是如此,雖然蒸汽火車需要兩年後才能製造出來,但他還是決定將京津鐵路這個項目提前提上日程。

“即便技術的問題能解決,但可有考慮如此之多的鋼鐵從何而來呢?”兵部尚書劉宣並不認慫,而是提出又一個尖銳的問題道。

作為兵部的話事人,他比誰都清楚鋼鐵的不易。

雖然大明生鐵的總產量是四萬噸,但這給兵部都不夠,又哪裏能夠將銅鐵不當錢般,竟然要從天津鋪到北京。

要知道,兩地少說都有兩百多公裏,這得消耗多少生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