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慕!你果然在這兒!”
魏國小公主剛進門,第一眼就瞧見了站在層層疊疊紗幔之後的慕清塵。
站位正對著大門口的梧桐與小宮女,被她十分直白地無視了。
她高興地拎著裙角,一路小跑衝到了慕清塵麵前,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直接飛撲到她身上,激動的喊:
“阿慕!多日不見,我好想你啊!”
嬌俏歡脫的聲音,回**在這個死氣沉沉的房間裏,讓人覺得割裂感異常明顯。
慕清塵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隻是下意識接住了一個朝自己飛撲而來的球。
小公主怎麽說也是公主,不論外麵謠言傳得多麽沸沸揚揚,她在所有人麵前時,與慕清塵仍然是發乎情止乎禮,沒有半點逾矩之處。
可如今不過幾日不見而已,她……
她怎會如此熱情?
“公……公主殿下?”慕清塵試探著問。
果然,剛撲到她懷裏的彩色球狀物,猛地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圓潤的小臉。
小公主氣色紅潤,滿目盈滿笑意,像清晨被第一縷陽光照耀到的金子。
她嘿嘿一笑,激動地說:
“你看你背著我來偷看別的女人,被我抓到了吧?”
慕清塵:“……”
這話說的,怎麽聽著那麽奇怪?
小公主看她愣在原地,也沒多追究,反而看向正躲在床帳中的韓簌鴛。
她蹙眉,歪著腦袋打量那張床:
“我在這皇宮也住了不少時日,怎麽不曾見過這樣一位後妃?”
看得出,不論韓簌鴛對魏國來的小公主有多了解,眼下都隻是她們兩個第一次見麵而已。
慕清塵暗暗鬆了口氣。
以韓簌鴛的性子,至少不會在第一次見麵時,就對著小公主發瘋。
她瞥了眼沉默著的韓簌鴛,就小聲和小公主解釋:
“這位是貴妃娘娘,剛生下大皇子不久,身子還沒恢複,這才住在海棠宮躲清淨的。”
“原來是這樣啊……”
小公主聽到她的話,也不知信了幾分。
隻是看向韓簌鴛的視線裏,帶著滿滿的打量與疑惑。
躲在床帳後的女人,呼吸聲明顯變得有些急促。
慕清塵不用眼睛,都能想象到此刻韓簌鴛看著魏國小公主朝氣蓬勃的模樣,她那張慘白陰森的臉上,會猙獰到布滿青筋與血絲至何種程度……
靜謐的空氣,仿佛一觸即發。
就在慕清塵以為她又要開始大喊大叫發瘋,想拉小公主離開這裏時,突然聽到床帳裏傳來一聲冷哼。
隨後響起的,是韓簌鴛刻意捏著的嗓音:
“原來是魏國的公主殿下,恕妾身身子不便,不能遠迎。”
慕清塵都快忘了已經多久沒聽到過韓簌鴛這般矯揉做作的說話方式,多久沒看過她在權貴麵前演戲了。
眼下韓簌鴛猝不及防來這一下,讓她差點閃了腰。
小公主深深看了眼遮擋得密不透風的床帳,又不著痕跡掃了眼清冷昏暗的宮殿,隨後才淡淡道:
“貴妃娘娘客氣了,您本在這兒好好養身子,是我突然到訪,攪擾了您的清淨才對。”
她說完,笑嗬嗬拉起慕清塵的手,明晃晃亮在床帳前,微笑:
“不知道慕小大人給您看病,算是看完了嗎?我能帶走她了嗎?”
“咳咳咳……”
床帳後,韓簌鴛重重咳了好幾下,粗重的呼吸聲隔著這麽遠,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隻聽她的呼吸喘氣聲,隻怕要以為她的肺已經變成了一個老舊發臭的風箱,正隨著人力拉動,艱難地吹出一口口帶著腐爛物的空氣。
小公主皺著眉頭,小心地拉著慕清塵往後退了幾步。
她盯著緊閉的床帳時,全身肌肉都隱隱緊繃了起來。
慕清塵垂眸,看著她機警的模樣,心中暗歎小公主的聰明。
“貴妃娘娘,您病得這麽重,就少說話,多休息吧。”她還難得揚起一抹與尋常無異的笑,“慕小大人,我就先帶走了。她年紀小,醫術差,我去給你找個老太醫來瞧病,定比慕小大人好用。”
說完,都不等韓簌鴛回答,就死死拽著慕清塵的手,頭也不回向殿外走去。
慕清塵跟在她身後,留意到她略顯急促的腳步,心中一沉。
之後一路,愛說愛笑的小公主,都不曾與她說半個字,隻埋頭往前走。
直到徹底踏出海棠宮的宮門,遠離那片死寂之地後,她才猛地停下腳步。
後頭不少跟著他倆的宮人,都因為這個急停,撞上了前方人的後背。
“你們先下去吧,本公主要和阿慕在這兒逛一逛。”小公主心不在焉地揮了揮手。
慕清塵這才注意到,她們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禦花園。
那些宮人明顯看出她情緒不對,但得了吩咐,也隻能猶豫片刻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
扮作小良的梧桐,就混在那群宮人裏。
他走之前,給慕清塵遞了個眼神兒。
慕清塵用目光示意他安心後,他才真的安心離開。
等到閑雜人等都徹底走遠,小公主才長長舒了口氣,好像完全忘了兩人正拉著手的事,隻抬頭看向慕清塵。
慕清塵剛低頭,就撞進一雙眼淚汪汪的大眼睛。
“那個女人,剛生了孩子,就被裴國的皇帝拋棄了嗎?”小公主問。
她問出這話時,雙唇都有些抖,以往殷紅的唇顏色淡得仿佛與臉頰相差無幾。
慕清塵聽到她的話,沉默了一下。
午後溫暖的陽光,照在並排行走的兩人身上,溫暖了她倆剛才還不斷打寒戰的身子。
慕清塵斟酌了片刻,才開口解釋:
“她還是皇上‘最愛’的貴妃娘娘,這是毋庸置疑的。不論誰問,皇上說的心上人,都隻會是貴妃娘娘的名字。”
小公主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眼睛,視線中既有天真,也有過於直白地懷疑。
“我父皇的後宮裏,也有很多失寵的女人。”小公主下意識輕輕晃動兩人緊握的手。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看著那顆鑲嵌的明珠在行走時裙裾搖擺間時不時露出,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色澤,漆黑的眼底卻有些空洞的平靜。
“阿慕,我知道你是想照顧我的心情,不想讓我太害怕。但其實,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母妃就帶我去過冷宮。
冷宮裏的那些女人,還有她們的孩子,我都見過許多次。”
小公主停下步子,看到白色的明珠隱沒於裙裾下的陰影中,聲音淡淡:
“那些女人的日子,用生不如死來形容,都不過分。
可……即便是那樣的女人,和剛才海棠宮中的貴妃比,都稱得上活得像個人樣。
我很震驚,裴國的皇帝自私涼薄猥瑣之餘,還如此狠毒。哪怕是對剛生下自己孩子的女人,都完全沒有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