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塵對梧桐,從來都是獨一份的信任。
所以在梧桐得知皇後殷卿芷已死的消息後,除了一些決不能說的內容外,她將自己知道的都盡數告訴了梧桐。
隨後,他們達成了共識——一定要將皇後娘娘的死訊,徹底鬧大。
鬧到裴靖嘉怎麽都收不了場的地步,鬧到天下間沸沸揚揚戳著裴靖嘉的脊梁骨罵,才是最好。
隨後梧桐擅自決定,要徹底代替小良,不論她去哪兒都要陪著她。
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至於真正的小良……由於梧桐需易容成他,所以他必須藏在慕家,不能讓任何人瞧見。
這對小良來說,確實辛苦。
慕清塵曾被囚困於棲鳳宮那一隅裏許久,深知被限製自由的痛苦,所以給小良賞錢時很大方。
因此小良白日裏躲在她房間,也躲得相當心甘情願。
之後,他們兩人便去了逸王府,見裴鬱,提起他們兩個商量好的計劃。
逸王府中,裴鬱悠閑地在他那又大又豪華比禦花園強百倍的園子裏曬太陽。
院中光禿的荷花池旁,有棵不大也不紮眼的銀杏樹。
他在那棵樹下放了把躺椅。
慕清塵到時,他正眯著眼躺在那裏,優哉遊哉地搖晃著。
此情此景,慕清塵驀然想起上次他們兩個在此處見麵時發生的事,下意識挑了挑眉。
“有事?”
裴鬱聽到她的腳步聲,連眼睛都沒睜,還帶著些惺忪睡意,聲線慵懶撩人。
慕清塵上前,直言:
“想和逸王殿下做筆交易,不知逸王殿下可願意?”
“哦?”裴鬱幽幽睜眼。
那雙攝人心魄的眸子,即便見過這麽多次,慕清塵看到時仍會覺得膽戰心驚。
好在這次她帶著目的來,能分散不少注意力。
“逸王殿下所中的毒,我已研製出解藥。”慕清塵臉不紅心不跳,將解毒的功勞全攬到現在的自己身上,“我能免了王爺將來時不時地吐血與全身僵硬,相應的,我這邊也有一件棘手的事,想請王爺出手。”
她不知,在她說完那一番話後,站在她身後、偽裝成小良的梧桐,有多震驚。
梧桐以前幫殷卿芷皇後做事,給逸王下過不少絆子。
他很了解逸王的脾氣性子還有能力。
他成了攝政王後,被裴靖嘉及先皇兩代皇帝忌憚這麽多年,並非隻是因為先太上皇給予了他過多的權利。
他人給的東西,是不足以讓裴鬱自身有如今這般民心民望的。
不被掌控的權利,隻會成為自縛的繭而已。
事實上,手握重權的裴鬱,便是裴靖嘉來了,也得對他客客氣氣的。
這麽多年了,路邊的狗見著逸王府的馬車,都得繞路走。
梧桐還是從未見過誰,能對裴鬱態度如此隨意,還不被滅口的。
偏偏,慕清塵做到了。
“逸王殿下盡管放心,我要求的事對我來說棘手,對您來說不過是抬抬手就能做到的小事而已。”慕清塵不知梧桐心中所想,直視裴鬱,冷靜淡然道,“這筆買賣對您來說,絕對不虧。”
聽到這裏,裴鬱似乎總算有了點興趣。
他從躺椅上坐起身來,雙腿交疊,上下打量著慕清塵。
片刻後,他紅唇微挑,淡淡道:
“你說說看,至於要不要幫你,還要看本王心情。”
他話裏的意思……
“王爺對解毒,沒多少興趣麽?”饒是淡定如慕清塵,臉色也驟然一變。
她雖不知裴鬱的毒是何時何地被誰下的,但這毒是她造出來的,她深知中毒者此後日子究竟過得多痛苦。
說實話,裴鬱能忍這麽多年,慕清塵心裏已經在暗歎他是條漢子了。
裴鬱漆黑的眼眸,眸光微閃,盯著她,眼角好像還有點看不出喜怒的笑意:
“是啊,這毒在本王身上這麽多年,本王早就習慣了。如今倒是覺得有些日久的情分在,突地解開還有些不適應呢。”
妖孽……
慕清塵看著裴鬱那輕輕鬆鬆的笑容,心裏翻了白眼,腹誹道。
不過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她懶得計較那家夥剛才究竟是在說大話還是實話,隻靜靜說出了自己希望他做的事。
末了,補了一句:
“我知曉逸王殿下與皇後娘娘有舊日仇怨,隻是您如今權勢滔天,皇後娘娘卻隻能躲在棲鳳宮中等死。兩相對比下,您已經贏了。
今日您隻要稍動您手中權利,抬抬手的事,便可為昔日與您在沙場一同並肩作戰的戰友謀出一條生路。
我想,這麽簡單的事,您會應下的,對麽?”
幾步外,裴鬱端坐在躺椅上,陷入沉思。
他似妖的臉隱沒在銀杏樹的陰影裏,讓人有些看不真切。
慕清塵一時間也拿不準他心思,隻能下意識看向梧桐。
隻可惜,梧桐似乎也不懂裴鬱在想什麽。
這樣大約過了一刻鍾的時間,慕清塵僵硬地站在那裏站得腿都麻了,才聽到裴鬱開口的聲音:
“就殷家……於本王而言,比‘抬抬手’要難一些。”
慕清塵:“……”
她做皇後那麽多年,不是傻子。
這家夥說的這個“一些”,恐怕就是字麵意義上的一丁點兒而已。
她以為這家夥是想找理由不幫忙,剛欲開口懟他,就聽到他下一句便是:
“要本王救殷家,沒問題。隻是本王想知道,慕小大人是怎麽研製出本王所中之毒的解藥的?你可知,本王這毒,曾找過神醫穀的人?可就連他們,都束手無策。”
這……
慕清塵還真不知道。
不過想要在口頭上壓倒敵人,就不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而要師夷長技以製夷。
她捎了捎腦後的頭發,蹙眉反問:
“當真?神醫穀可號稱天下第一神醫,就連皇後娘娘研製的奇毒,都能輕易解得開,更何況是王爺身上這種中毒日久,有些落伍的毒?王爺莫非看了個假神醫穀的人,被騙了一大筆銀子?”
世人皆知,神醫穀出手,向來看人下菜碟。
於達官顯貴而言,請他們出手,需真金白銀,珍寶玉器。
於普通百姓而言,請他們出手,需自己手中最昂貴的東西。
是以神醫穀家財萬貫的同時,也有不少來自普通百姓親手縫製的冬衣、長靴,有新鮮摘下的時令蔬果,有雞鴨魚和肉。
慕清塵估摸了一下裴鬱的身份地位和身家後,確信他找神醫穀一次,價格絕不低廉。
然而裴鬱好像隻是九牛一毛般風淡雲輕地說:
“確實使了不少銀子,不過本王除了中毒一事外,其餘在沙場多年受的內傷外傷皆被治愈。所以他們斷不可能是假的,慕小大人妄言了。”
他如此說,慕清塵就不明白了。
她一身醫術本就出自神醫穀,自然曉得自己剛出師時搗鼓出的東西,是入不得那些家夥之眼的。
那些家夥,在她學習的那些年,乃至出師後的許多年,都沒停止對她的嘲笑。
可怎麽就能解不開?
“王爺方才所言……當真?”慕清塵眼裏匯聚了許多莫名的光,“這毒,神醫穀的那些家夥,當真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