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塵以前在軍中時，也曾給一些肢體殘缺的老兵，研究一些康複方式，讓他們即使缺少了部分肢體，仍然可以像正常人般學習、工作。

雖說慕承澤的身體底子弱了些，但訓練起來，並不算難。

她不過用了半天的時間，就安排好了詳細的康複計劃。

澄心堂的紙，被她寫了滿滿三張。

慕承澤如獲至寶拿走那三張紙，卻並沒有立刻開始。

之後幾天，慕清塵都沒聽著下人或者慕氏夫婦議論起這個家裏大公子的變化。

倒是梧桐，偶爾出門探聽消息回來時，會與她提一句：

“慕承澤今日，已經完成了你說的訓練。”

慕清塵不知道他為何要背著所有人，但總歸是開始成長了。

至於他失去的手臂，慕清塵也曾暗戳戳和家裏下人們打聽過。

聽說是他年幼時貪玩，恰好彼時慕老大人外放到了窮山惡水的地方，於是有一天他偷溜出家，跑到了一處有盜匪的山頭上。

慕家當時官位雖小，但吃穿用度怎麽也比尋常百姓好上許多。

慕承澤的穿著打扮，很快就被山裏的盜匪發現，將他擄來做了人質，狠狠敲了慕老大人一大筆錢後，還砍了慕承澤一條胳膊，用來拖延官府的人。

那群盜匪，則趁所有人都意在保慕承澤性命的時候，偷偷溜走了。

慕清塵聽到這些曲折時，也不得不唏噓一句命運無常。

若非如此，慕家最得慕老大人信任栽培的，本該是慕承澤才對。

這份唏噓，一直持續到了第二日，她麵見魏國小公主時，才稍稍被分散。

“阿慕，你瞧我穿這身好看嗎？”

慕清塵彼時仍坐在院子裏曬太陽，思考著慕承澤的命運，並未如何在意小公主。

不想小公主直接換好衣裳，婷婷嫋嫋站在她麵前了。

慕清塵這才注意到，小公主今日不僅沒穿繁複華麗的宮裝，甚至連她平素簡單利落的衣裙也沒穿。

今日，她竟做了俊俏的公子裝扮！

她逆光站著，一頭青絲束於發頂，用一根藏藍色的發帶綁定。

她身上穿著與發帶同色的藏藍色衣袍，屬於男人的裝束，將窈窕身材稍稍隱藏了些許，乍一看仿佛是個雌雄莫辯的漂亮公子。

可即便是慕清塵，都能看出，這套裝扮，不能仔細看。

細看之下，誰都能看得出，這是個姑娘。

“如何？你怎麽不說話？”小公主仍沒有半點察覺，激動期待地望著慕清塵，“我也想扮作男子，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在魏國，父皇母妃都管著我，哪兒都不許我去，憋屈得很……”

“這……”慕清塵不知道怎麽說。

好像怎麽說，都會打擊到她。

她憋了半天，也隻憋出一句：

“殿下若想扮作男子，至少該……該束胸。”

小公主年紀還小，但已經身子已經很有女子該有的模樣了。

這也是她女扮男裝時，最大的破綻。

“誒？束胸？如何束？”

小公主呆呆地望向她，大抵從不曾接觸過這類知識。

想也知道，她在魏國皇宮養尊處優，鑒別古董珍寶的本事恐怕不小，但別的方麵定是力有不逮了。

“我教宮女，讓她們為公主打扮吧。”

慕清塵考慮到自己現在是“慕顧遠”，便如此說道。

對此，魏國小公主爽快點頭。

她扮作男人，破綻太多，慕清塵教她束胸的時候，順便也幫她做了不少小手段。

等她們兩個真的在皇宮侍衛們暗中掩護下出宮門玩的時候，已經是兩個俊美到雌雄莫辯的美少年了。

這次要帶小公主在裴國玩，慕清塵出門前也是做了不少功課。

她倆最先去的，就是裴國都城最有名的酒樓“醉香居”。

兩人跟著小二上樓時，慕清塵還在旁貼心介紹：

“這可是裴國最大的酒樓，裴國所有的特色菜，都能在這兒吃著，而且是品質最上乘的。眼看著就要到午飯時候了，咱們吃完，再去能玩的地方，如何？”

“嗯！都聽阿慕安排！”

魏國小公主也是頭回在都城裏麵玩樂，搞不好還是第一次離了皇宮轉悠，看什麽都新鮮，見什麽都好玩，一整個兒的樂不思蜀。

而且應小公主要求，為了多看看裴國普通百姓的生活，她們特意沒有去包間。

就坐在醉香居二樓的長廊裏，既能看到酒樓裏的模樣，也能瞧見酒樓外的景象。

小公主激動得四處亂看，根本停不下來。

慕清塵看她這麽高興，心情也很好，拿過小二遞上來的菜單，就要將醉香居的招牌菜都點一遍。

這邊剛放下菜單，就聽到樓梯那邊突然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

“慕二公子？！”

慕清塵在“慕二公子”和“慕二姑娘”這兩個稱呼之間狠狠淩亂了一下。

她還沒回過神來，就隻覺眼前一陣眼花繚亂，下一瞬，就有個身影飛撲上來——

“慕二公子，今日竟能在此重逢，實在是……實在是……”

那身影飛撲上來時，很是激動。

但最後，竟難得很有分寸地停在了離慕清塵兩步之外的位置上。

說起話來時的溫柔語氣，與方才飛撲時的動作，截然不同。

慕清塵定眼看去，才發現是崔將軍家那位不得寵的二小姐崔婉冰。

眼下她沒了那日的狼狽，穿著一襲米黃色直針棉布襦裙，身上是藍深綠平針撮花夾襖，發髻隻是尋常簡單玩綰了起來，用一支素銀釵子固定。耳上是燒藍玳瑁耳璫，白皙如青蔥的手上，係著一根紅繩編製成的鏈子。

全身上下唯一兩眼的顏色，就是腰間係著的粉玫瑰絲攢花結長穗腰封還有輕掛著的繡雙喜紋杭緞香袋。

整個人看起來樸素文雅，有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書卷氣。

這在武將家中長大的孩子裏，是很獨特紮眼的。

“崔小姐，今日怎會在此？”慕清塵微笑著上前拱手作揖。

崔婉冰也客客氣氣地福身回禮，嬌俏白皙的小臉上浮現些微紅暈。

她偷偷看了慕清塵清朗的側臉一眼後，才小聲說：

“家中大夫人今日身子不爽利，想吃醉香居做的蝦丸雞皮湯，我特意來為大夫人買的。”

說完，她才留意到慕清塵並非一人來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了坐在慕清塵身後椅子上，許久沒有說過話的魏國小公主。

崔婉冰隻是崔將軍府上一個普通的庶女，平時就連別府的大宴都很難有機會去見識，更別說見過魏國來的公主殿下了。

這會兒見著魏國小公主，也不知心裏想了什麽，突然客氣地笑了笑，說：

“這位，是慕二公子的朋友？”

不知為何，在她說完這句話，看向魏國小公主後，慕清塵覺得周身有些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