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好,此一去,再想出來就難了。”
宮門外,慕清塵和賀英站在馬車後,麵麵相覷。
夜色降臨,天空已被大片墨藍色渲染。晦暗的暮色中,點綴了大片若隱若現的星子。
朱紅的宮門立在那裏,肅穆巍峨,讓人望而生畏。
賀英平靜地站在那裏,很是遺世獨立。
縱使身上穿著宮人衣裳,也不似此間凡俗人。
“願清塵在宮外,一切得償所願。”賀英側目,望著她額頂的碎發,目光複雜。
一旁逸王府的人,急得小聲催促著:
“小大人且快著些吧,府裏已再等不得了!”
慕清塵歎了口氣,終是不再多說,讓賀英在宮門下鑰前回去。
她也上了逸王府的馬車,趕回去給裴鬱療傷。
同一片繁星夜空下,她和賀英背道而馳,踏上了不同的前路……
慕清塵闖慕家別院的事,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賀英提過,回到宮裏可以幫她傳遞消息。
隻是他在宮中也沒什麽身份地位,是以慕清塵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回到逸王府後,她馬不停蹄去了裴鬱那邊。
他院子裏隻明處的侍衛,就增了不下十數人,更遑論蹲在暗處的那些。
明明多了那麽多人,可整個院子都靜得出奇,除了布料摩擦聲,甚至呼吸聲都微不可查。
初初進門,就能聞到一股濃鬱的血腥氣撲麵而來,還有些婆子侍女端著滿是血的水盆進出。
恍惚間,慕清塵真有種裴鬱正在裏麵生孩子的錯覺。
“王爺,慕小大人已到。”
帶她回府的侍衛上前稟報,慕清塵的視線順著望去,正正瞧見那層疊堆積的帷幔後,裴鬱陰鬱慘白的臉。
和宮裏貴妃中毒時的鬼模樣,一般無二。
隻不過他這鬼臉,更眉目似畫些。
“咳咳咳……”
裴鬱重重咳了幾聲,顯然喉中有痰,體內有火,得服黃連去火,川貝化痰才行。
“你倒還知道回來……”男人開口,帶著明顯氣音,虛弱無力,“本王予你方便,你就是如此回報本王的?”
慕清塵聽他說話後,徹底放下心來。
她翻了個白眼,將背在肩上的藥箱重重放到桌上,說話間語氣卻很畢恭畢敬,和臉上神情截然相反:
“是下官思慮不周,沒想到如王爺一般的人,還能遭到刺殺,實在是駭人聽聞!……王爺可曾抓著刺客?”
她最後一句話,讓隱隱咳嗽著的裴鬱,突然停下了咳嗽。
半晌,整個屋裏沒一人開口。
慕清塵墨黑的眸底閃過些許了然,沒再追問,低頭拿起治療外傷的東西便過去給他瞧病。
湊近了,看清了,才發現這家夥當真是命大。
胸口一道刀傷,自左肩劃到右腹,深可見骨。左腿處一道貫穿傷,血流不止。
最要緊的是,左胸口被一支羽箭射穿,緊靠心髒……
怪不得裴鬱那張臉,能白到那般地步。
他本就氣血兩虧,再這麽一折騰,尋常人隻怕都要沒了半天命去,但他……
“如何?瞧見本王的傷,小大人若是繼續裝傻,可混不過去了。”
裴鬱平躺在床榻上,身下被褥已被血浸透大半。
可說起話來,仍是那麽囂張得意。
若不是慕清塵將那些傷勢看在眼裏,隻怕也要信了他的虛張聲勢。
“傷到如此程度,王爺還能談笑風生,下官實在佩服。”
她笑,絲毫不懼那家夥話裏的威脅,
“王爺眼下不過命懸一線,下官便是當真救不了,王爺與您的手下,又能將下官如何?
不過……這傷嘛……”
她到後來,話鋒一轉,還是決定先不逗他了,直言:
“這些不過是外傷,未傷及要害。除了失血過多有些麻煩外,治療起來倒是不難。隻是過程會很痛苦,王爺可還受得住?”
“你有手段,盡管施展。”
裴鬱眼皮都沒掀,那豪邁模樣,好似不將任何傷痛放在眼裏。
慕清塵眼皮倒是掀了掀,將他這模樣記在腦中,紅唇微勾:
“好,定不負王爺所托。下官必要將所有手段都施展出來,保王爺這條命!”
首先,第一步,止血。
她先是開了止血湯劑讓人去熬,又下針在孔最穴、隱白穴、神門穴,雙管齊下幫他止血。
其次,就是要將那些皮肉外翻的傷口,一點一點縫合起來。
在針線出現的那刻,裴鬱的眼角就隱隱跳了跳。
慕清塵將針放在燭火上炙烤,瞥了眼他,挑眉:“怎麽,王爺怕了?”
“嗬……”
男人發出聲意味不明的哼笑,偏過臉去,不屑再看她。
慕清塵不動聲色地轉了轉那幾個在止血的針,確定針上附著的毒藥已進入裴鬱的身子後,才笑吟吟地說:
“那……王爺做好準備,下官要動手縫合了。”
裴鬱麵上巋然不動,身上肌肉卻已暗暗緊繃。
不知為何,看他緊張成這樣,慕清塵就心情大好。
於是,緊張的縫合,就在她微翹的眼角眉梢中,開始了。
眼下大夫們慣用的縫合術,都是用極粗的針和線,縫合後傷口還會紅腫許多日子,才能開始愈合。
更別提傷口長好後,更讓人痛到哀嚎的拆線。
這些年慕清塵身居高位,清閑時候多,研究出了一種帶著些弧度的針。
更細、更方便縫合,而且可以將線拆解成一段一段的,傷口長好拆線時,也不必經受極長的絲線碾磨傷口之痛。
隻是縫合時,更考驗大夫的技術手法。
所以這次縫合,持續了足足一個半時辰,才算徹底了結。
守在門口的侍衛們都是裴鬱的心腹,武藝高強,五感靈通。
他們並不知曉慕清塵用毒麻痹了裴鬱的神經,隻聽著那不停歇的、針線穿過皮肉的聲音,就覺得頭皮發麻。
於是,他們彼此對視時,也多了幾分默契——
這都不喊疼,王爺,是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