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城 艾府

“少爺,不好了,主屋那位不見了。”

艾峙逸一個激靈從**坐了起來,睡意全無,心裏直罵:這個賤貨,就是不省心。

蘭璿輕輕翻了個身,喃呢道:“跑就跑了吧,也怪可憐的,算是放她一條生路。”

峙逸“哼”一聲,欺身上去,輕咬了下蘭璿精巧的小耳垂,貼著她耳朵吹氣:“就你心善……”蘭璿咯咯笑。

峙逸披上袍子領著門外的艾維直奔主屋去了。

主屋燈火通明,門戶洞開。

峙逸對著跪在門口的柳媽:“怎麽回事?”

那婆子嚅囁起來:“……今兒個冬至,老奴多喝了幾杯,也……”

峙逸皺皺眉頭,看向跪在一旁的春莉:“你說。”

春莉是個麵皮白淨的丫頭,細眉細眼中透著一股子精明潑辣:“回少爺,誰也沒成想那惡婦平日木頭一般,怎麽會做出這等事來,好在她拖著個病丫頭,估摸著也逃不遠……都鬧了好多日啦,說她自個兒帶來的那個丫頭雨珠患了風寒,吵著讓我們去請大夫。這幾日,老太太的壽辰加上冬至,哪顧得上這檔子事,莫說是那個丫頭,就是她自己個兒,都得延緩一延緩,大家都忙得跳腳,府裏就他們兩個閑人……”

艾維巴巴的說一聲:“已經派人追去了。”

峙逸:“屋裏少了什麽東西嗎?”

柳媽:“就她那幾件首飾。”

峙逸譏誚一笑:“把人叫回來吧,別追了,順便派人到周家去報個信兒。”

峙逸回了西屋,隻覺得一股暖香撲麵而來,蘭璿披著一件織錦皮袍斜坐在**,一頭烏雲一樣的秀發披散著,襯著她那張俏臉更加明豔,美人兒嬌嗔道:“可是回來了,讓人家好等。”

她悠閑地看著丫頭給峙逸解扣子,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問道:“怎樣了?可是逃了?”

峙逸冷笑:“逃就逃吧,看她老子怎麽交代。”

蘭璿捶他:“你這個狠心賊……”

兩人在**嬉戲一番,峙逸下床吹燈,不經意間看到窗外那輪淒冷的明月,頓了一頓。

翌日午後,峙逸從衙門回來,艾維正在府門口張望。

峙逸:“怎麽了?”

艾維:“少奶奶原是逃回了家,這不又送了回來。”

峙逸心下冷笑:怎麽還有這等蠢貨。

“周家說什麽了?’

“周家求少爺息怒,說任少爺處置,過小半年把雲英小姐送來,您休了少奶奶才好呢。”

峙逸冷笑:這個無恥的老狐狸。

走到堂屋,就看到雲鳳跪在庭中,堂上坐著母親,兩邊站著蘭璿和素琴。

母親一臉嚴肅的在喝茶,旁邊的劉管家端著家法。素琴隻是垂著頭,蘭璿看到他正向這邊走來,柔媚的笑了。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色的白狐毛鑲邊錦袍,更顯得美豔不可方物。

峙逸向母親行了個禮,挨著右邊坐下了。

母親冷冷道:“你們周家怎麽教你的?”

雲鳳低著頭,眼皮都沒抬一下。

峙逸注意到她的發髻散亂,一件藕荷色的舊錦袍隨意的扯在身上,手腕上那隻龍鳳赤金鐲子已不見蹤影,那是他認識她兩年來唯一見她常帶的首飾。她真的半分千金小姐的樣子都沒有,簡直連蘭璿身邊的丫頭都及不上。

峙逸沒注意母親後續說了些什麽,隻見劉管家抬著家法走了過來。

旁邊的婆子上前掄起雲鳳的袖子,峙逸不由一驚:她手臂上密密布著鞭痕,一直向上延伸到袖子裏麵。素琴忍不住“啊”的驚叫了一聲。

峙逸冷笑:已經打過了,看來老狐狸還有些顧惜這個女兒,怕落到別人手裏連骨渣都不剩,自己先施苦肉計。

劉管家都看得下不去手,拿著家法猶豫著。

雲鳳突然叩了三個頭:“求老太太開恩,我這手還得留著做事,打背上吧。”

說著弓下了身子。

沒人做聲,劉管家就勢一下一下抽著她的背。

雲鳳臉憋得通紅,哼都沒哼一聲。

老太太咳嗽一聲。

劉管家下起了重手。

撲通一聲,雲鳳栽倒在地。

四周鴉雀無聲,沒人上前扶她。

峙逸想起雲鳳陪嫁過來的那個笨頭笨腦的丫頭。

艾維伏在他耳邊道:“少奶奶自己一個人回來的,她說……”

“說什麽?”

“反正是回來送死,連累別人幹什麽?”

“……”

雲鳳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趴在主屋的**,渾身滾燙,後背又麻又辣。

峙逸坐在斜刺裏的一張太師椅上悠閑的喝著茶:“你醒了?”

雲鳳很少和他交談,有點不適應,略略點了下頭:“嗯。”

“你昨天為什麽跑?”

“我,想家了。”

峙逸冷笑:我信你才有鬼。“你爹他巴不得你死。”

雲鳳嘴裏發苦,卻沒有說什麽。

“你爹昨天說了些什麽?”

雲鳳冷笑,順口胡謅:“說你好,叫我別傻。”

“……”

雲鳳發現自己手上好像重新上過藥,扭頭想去看背部,扯得肩上一陣痛。

“讓人給你上過藥了。”

雲鳳又點了點頭,很乖巧的說了聲謝謝。

“你那貼身丫頭呢?”他冷冷的問她。

“這邊冷,送她回去過冬了。”

峙逸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打量了一下這間主屋:因是舊屋,地龍沒有修過來,**的被子很薄,連碳也沒有。這爐子是他來了,下人張羅生的,可是比起西屋,還是天上地下。

他覺得冷,起身準備走。

“誒!”雲鳳掙紮著捉住他衣角:“你可不可以讓賬房把拖我一年的月錢給發了?”

峙逸看著這張浮腫的臉,沒說話。

“我隻要一半,行不行?”雲鳳乞求道:“你也不想我死對吧?要不你怎麽會來看我呢?”

峙逸說好,雲鳳笑了,露出嘴邊一對小酒窩。她笑起來總是很甜的。還有那麽一兩分像雲英。

峙逸快步走出門外,艾維小跑步的跟了過來,壓低著嗓子說:“少爺說得不錯,那姓周的果然是跟著太子攪和了。昨兒個還去了額大人家裏呢。”

峙逸冷笑。

“主屋那位怎麽回事?”

“說是那丫頭雨珠傷寒的厲害,夜裏背著跑了二裏地回周家,求她後娘請大夫,被她老子吊著打了半夜。”

峙逸沒說話,繞了個彎,去了母親那裏。

母親正在吸水煙,素琴在一邊伺候,看見他來了,略略行了個禮。

母親放下煙,打了個嗬欠:“拜過你爹了嗎?”

峙逸點了頭:“已經去過了。”

“主屋那位怎樣了?”

峙逸:“她能有什麽?還問我要錢來著。”

母親搖搖頭:“也是我心太善了,總見不得旁人受苦,她也是可憐人,跟她那個死去的娘是一模一樣的。”

素琴輕輕道:“娘就是菩薩心腸。”

母親又補了一句:“他們周家要怎樣是一回事,人總不能是在我們家死的,要不然外麵總會說三道四,不好聽啊。”

峙逸點點頭。

“聽說,他們想把雲英弄過來。”母親試探的看著峙逸。

素琴也抬起了頭。

峙逸玩弄著手上那個碩大的翡翠扳指:“有這麽一說。”

母親還想說些什麽,終究是沒有開口。歎了口氣,閉上了眼。

峙逸打發了艾維,一個人沿著湖走,風吹著他的臉有些刺痛。

“雲英,你長大了可是得做我的媳婦的。”

雲英俏臉通紅,嬌嗔道:“艾哥哥盡瞎說,討厭。”

峙逸撲扇著卷翹的長睫毛,美滋滋的說:“是真的,我親耳聽到周伯伯答應我爹的。說咱們可是天作之合……”

雲英羞得頭都抬不起來。

峙逸一把摟住了她:“我不管,既然要做我的媳婦兒,現在就得讓我好生親一下……”

……

明明才過去了六年,一切卻全然已不同。

淮陽聚貪案一出,父親明明是為自己的恩師周伯伯背下了黑鍋,當初苦苦哀求的周伯伯嘴臉卻已全然不同。

老實的父親還全然不信,心想雖被革職查辦,恩師卻依然信守承諾,將愛女下嫁。

揭開蓋頭的那一刻才發現新娘已被調了包,不是那與兒子青梅竹馬,名動京城的美貌少女周雲英,而是守寡在家的惡婦周雲鳳。

父親氣的當場吐出一口血。

周家還振振有詞:這才是正牌大小姐,我們老爺做人有風骨,不嫌棄你們家一介草民,將愛女下嫁,你們不要不識好歹。

接下來的半年,接連發生的事情讓一向健壯的父親受不住打擊,終於英年早逝,就連自己中了進士的消息也無力回天。

他恨。

恨得想手刃姓周的老狐狸。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她的生活有點出乎你們的意料,但是這不是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