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月熙,謝謝你來看我。”

房間裏,月熙將於魅兒扶到床邊坐下。沉默了許久,終於於魅兒打破了沉靜。

“這一個‘謝’字,是不是意味著你將我推離了你的世界?”月熙凝望著她,臉色平靜,不悲不喜。

於魅兒輕歎一聲,月熙替她拂了拂裙角,溫和道:“別歎氣,你不適合。”

她抓住他的手,月熙身體猛地一震,看向她。

一瞬間,他像是明白了什麽,苦笑道:“魅兒是想再勸我離開嗎?”

“我……”

“我後悔了!”他突然說道。在於魅兒驚異中將她納入懷裏,他的心跳聲急促而混亂。

“魅兒,我後悔了,我不願做你的哥哥,不願隻做朋友……”

“月熙!”於魅兒推開他,神色歉然苦澀,急聲道:“月熙,我們隻做朋友好不好?你不要說這些話,我不想聽。”

“為什麽我不能說,我要說!魅兒,我不能隻把你當做妹妹,你在我這裏……”他抓起她的手按在了他心髒的位置,那裏,蝕骨穿心的痛,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這裏,已經把你放進去了,這一生都無法忘記了。”

於魅兒心髒突然嘭澎的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兒,她的手被月熙反握住,目光與他交匯,她看到了那一潭深泉中流動著的情意,那麽的澎湃。

可是……

她垂下頭,縮回手,力氣如此之大,讓月熙竟然沒有握住。

她吸了幾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痛感與激**,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月熙,從一開始我就跟你說過,我隻把你當朋友,僅此而已。從我們相遇到如今,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我很感動很感激,可是,不代表我就愛你。感動與愛,那不是一類的東西。”

仿佛沒有看到他眼中的受傷與失望,她徑自說著,可是聲音卻隱隱的輕顫著:“在那個湖邊的時候,我很清楚的說過,你是我這輩子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哥哥一樣的人,月熙,請你放手,拜托你……放開手,我是皇甫傾的女人,不值得你……”

“魅兒!”

月熙徒然沉沉的喝了一聲,那聲音中有著連他自己都無法控製的怒火如實質般直逼向於魅兒。

他雙手握住她消瘦的肩,看著她的眼神中瘋狂顯現,他沉聲道:“我不在乎你曾是他的女人,我可以不在乎你過去的一切!我隻要問你一句話:你……愛他嗎?你愛皇甫傾嗎?”

愛嗎?

這一刻,這個問題深深的糾結著房裏房外的三個人。

皇甫傾緊緊的繃著臉,陽光下,並不難發現,他的身體如他的神色一般僵硬……而渴望!

月熙的聲音不大,但憑他的耳力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他可以在別的男人對她表明愛意時裝作平靜無常,可是,他能在她說出這個答案後依然保持平靜嗎?

房內,於魅兒垂下眼瞼,月熙的眼睛裏,是深深地落寞。

“魅兒……”

“我愛他!”

月熙全身僵住,她這一聲如同呢喃的聲音,靜止了周遭的一切。

咚!咚!咚!

心跳的聲音如此清晰的縈繞在耳邊。仿佛要衝開一切阻撓,破體而出。

“你說什麽?”他沉痛而又絕望的問道。

他寧願,那三個字隻是他的幻聽,可惜,於魅兒卻偏偏不讓他如願。

“月熙,我愛他!”

房間外的皇甫傾徒然就鬆了口氣,全身的血液莫名的加快許多。洶湧著,叫囂著,想要衝出他的身體。

有風輕輕吹過,一陣涼意襲來。他這才發覺,全身早已濕透,如被水浸過。可是,他的心卻如在雲端,飄飄欲仙。

她說:我愛他!

那個女子說,愛自己!

這一刻,多麽想衝進去,將她擁入懷裏細細寵溺,告訴她,自己是多麽的激動與欣喜。

可是他知道,如果他就這樣闖進去,會惹來她的不快。皇甫傾情不自禁的咧開嘴,帶著那強烈的雀躍,在緊繃的唇角上勾出了一抹動人心魄的柔情。

月熙有一瞬間的怔忡,隨即那如星空般深邃閃亮的眼眸如同熄滅的燭火般瞬間黯了下去。聽著這個曾經說‘我不喜歡他’的女子,鏗鏘有力的說出‘我愛他’,他的心,深深地沉到了最底端,冰冷的徹骨。

於魅兒扭過臉,不願看到這個溫潤的男子臉上那讓人心顫心疼的孤寂與憂傷。

第一次遇見他時,他是那樣清淡冷然,溫和的眼神中掩飾不住高貴與疏遠,如利劍般淩厲,如溫風般柔和。如今,卻為了自己這樣一個人,蒙上了如此厚重的陰霾。

“魅兒,我們不要談這些事了。”

靜謐過後,月熙突然柔和的笑了笑,笑容中沒有絲毫其它情緒,隻有濃濃的寵溺與寬容。

“你傷得如何?”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她,最後對上她的眼,他問道。

於魅兒隻覺得鼻頭像針紮了一樣痛,酸澀的飽漲感充赤著整個鼻腔,喉頭也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咽也咽不下去。

“月熙,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這樣?”

能不能不要用這麽溫柔的口氣跟我說話?能不能不要用這麽擔憂的眼神望著我?能不能不要壓抑著那份潛藏在眼底的落莫?能不能……忘了我……

她說出的話近乎無聲,月熙卻聽得清清楚楚。他一根根掰開她緊握著的手,那裏已經是血紅一片。她纖長的指早深深的陷入掌心,鮮血淋漓!

“無論如何,不要傷害自己,千萬不要傷害自己。我不願看到我給你帶來隻有傷害。”他掏出一條潔淨雪白的手帕,細心輕柔的為她包紮。柔軟的麵料貼進手掌,立刻被血浸濕。

他依舊笑得溫柔,一如兩人在那碧水湖畔時。

“我已經找了大夫為月魄療傷,大夫說估計要休養一年半載才能完全康複。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再讓月津傷害他的,他在昏迷之前,要我帶句話給你……”

他輕輕的,如溫風,如山泉般澄澈的嗓音靜靜的訴說著她想知道的一切。

這些,皇甫傾從未向她說過,也許在他心裏,本就不想讓她知道關於除了他之外一切的事情。

“他說:我們各不相欠!”

於魅兒一直強忍著的眼淚如傾盆暴雨般傾泄了出來。

月魄,多麽蠢的一個人啊!口口聲聲說會宰了她,可是卻在危險來臨時舍身相救。如今他重傷之時,卻讓一個他討厭的人來跟自己說:我們各不相欠!

不相欠,就不需要內疚,不需要自責。因為沒有責任。因為……各不相欠!

月熙輕拭著她仿佛止不住的淚水,凝視著她的容顏每一處:“魅兒你知道嗎?你一點兒也不適合哭泣,哭起來比誰都難看。”

於魅兒哭著笑了,笑得苦澀難當。誰哭得不難看呢?又有誰適合哭泣呢?

笑著笑著又哭了。

“月熙,我的傷好了之後,我就要跟著他回京城了,也許我們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見麵了,可是你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哥哥,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你這樣完美的人一定會遇到一個比我好一萬倍的女子,與你執手一生,白頭到老。我真的希望你幸福,很幸福很幸福很幸福很幸福!”

月熙笑了,笑得無奈。

我希望你很幸福很幸福!

我希望……

這是世上最無用的三個字,因為‘希望’永遠不會成為現實。

“好!我會努力……”他輕笑著,如月華般皎潔:“幸福!”

於魅兒使勁點頭,眼淚滴落在他手痛上,灼痛直達他心底深處。

“那麽,你是在傷心還是在感動呢?”他玩笑道。

於魅兒隻一個勁兒的笑:“感動,感動……”

“要不我借你肩膀靠靠?”

於魅兒第一次看到月熙這麽痞痞的樣子,不由得咧開嘴大笑起來。雖然那笑容中的喜悅並未真正延伸至心底……

“有我這麽可愛漂亮又善良的人靠你肩膀是你的榮幸!”她笑著,將前額靠在他肩頭。

月熙輕撫著她纖柔的發絲,輕歎道:“的確是我的榮幸!”

兩人就這麽靜默的坐在床沿,她依偎著他的肩,嘴角含笑,眼角卻有濕意,漸漸地……沉沉睡去。

………

坐在床沿,凝視著她恬靜的睡顏,月熙輕觸著她略顯蒼白的臉,神色眷戀深情忘我。

想著她那時如潑婦一般的為他換上難看的衣服——

“這衣服你不換也得換!”

那時他真沒想過世間真有如此膽大妄為的女子。看盡一個陌生男人的軀體卻麵不改色。

“月熙,你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吧?”

“哈哈……月熙你真大方呀,不怕我把你花窮啊?”

————他垂下眼,依稀看到那時的燦爛的笑臉,帶著美好的向往浸入他孤寂的心中。

“魅兒,如果當初在你遇見他的時候不顧一切帶你離開,如果當初在他受傷時不讓你回來……今日,陪在你身邊的會是我吧!”

他喃喃自語,聲線中那掩藏不住的悲傷再也沒有阻礙的傾泄了出來。

他俯下身,吻上她的額頭,心中淒涼一片。

也許,是真的該放棄吧!錯過了,終究是錯過了,後悔亦無用。而他,也不願強迫她——舍不得!

徒然,他的氣勢猛然間變得淩厲迫人,站起,轉身。

皇甫傾背負陽光,高傲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