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蹺蹺板

當齊征南結束回憶時, 他發現宋隱已經扭頭看向了其他地方。

奪走宋隱注意力的, 似乎是一個剛剛進入準備室的青年,身材矮小、衣著普通,並沒什麽氣勢和存在感。

然而, 當看清楚青年的容貌之後, 齊征南卻一下子愣住了。

怎麽會……是“他”?

記憶深處冷不丁地沉渣泛起, 齊征南的瞳孔瞬間放大, 但很快又恢複了表麵上的平靜無波。

他主動向宋隱發問:“你在看什麽?”

“一個剛在園子裏認識的朋友。”宋隱果然衝著那個青年揮了揮手,對方很快也以微笑作為回應,繼而快步走了過來。

主動躲避已經毫無意義,齊征南一邊在心裏默默懊悔著自己有欠考慮的易容決策,一邊進一步平複心情, 準備隨機應變。

三人打了照麵,渾然事外的宋隱搶著發問:“你怎麽也下來了?不是和沙弗萊等著看我比賽的嗎?”

“沙弗萊不放心,讓我陪著你有個照應。”亞曆山大撒了一個方便的謊言, 順勢看向齊征南:“這位是?”

“我的水友爸爸。”宋隱大大方方地表達著對金主的諂媚:“在直播間裏打賞了我好幾萬塊錢呢!”

“雲實。”齊征南自我介紹,暗中慶幸至少自己的馬甲是個全新的代號。

“你好,可以叫我亞曆山大。”

矮小的青年向齊征南伸出手來:“其實我的正式代號叫紫翠玉,可我不太喜歡。所以擅自作主請大家稱呼我的英文名。”

齊征南點點頭, 希望這場寒暄盡快平穩結束。

可是亞曆山大卻一直盯著他的臉:“雖然有些冒昧, 不過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這時候否認反倒令人起疑,齊征南幹脆撒了個謊:“也許吧, 我也算是遊樂園的常客。”

“不…不是遊樂園。我想起來了!”

亞曆山大的眸光猛然一亮:“你長得有點像我的一位執行官朋友, 可他已經殉職多年……能不能問問你今年幾歲?”

“二十六。”齊征南不動聲色, “很多人都說我是大眾臉。”

“你太謙虛了,哪有這麽帥的大眾臉。”

亞曆山大笑笑:“我朋友二十多年前殉的職,當時才21歲……或許你也根本就並不像他,是時間隔得太久、而我又太健忘,記錯了他的長相。”

“煉獄的確讓人健忘,有時候甚至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這句話,倒不完全是齊征南的順水推舟。

而宋隱的關注點卻和他倆都不一樣:“二十多年?亞曆山大你在煉獄裏待了二十多年?!”

“很奇怪嗎?”亞曆山大歪了歪腦袋,依舊是一副少年神態:“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急著想要離開煉獄的。這裏有溫飽有消遣、沒有病痛沒有衰老,也不會被趕走,留個十年二十年的,又有什麽不可以呢?”

“那你在人間的身體怎麽辦?”宋隱提出自以為最關鍵的問題:“就算是植物人,也會慢慢衰老吧?”

“會啊,可那又怎麽樣呢。”

亞曆山大依舊微笑著,仿佛早已看透這些沉重的問題:“我的肉身有家人幫忙照看。就算它終將停止運作、灰飛煙滅,但至少在死亡降臨的那一刻前,我都將與青春相伴,這難道不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幸福?”

宋隱已經不再訝異了。但他也並沒有被亞曆山大說服:“你也許很幸福,可你的家人呢?難道就讓他們一輩子等著一個不會醒的人?這不算變相拋棄嗎?”

或許是意識到這番話有些尖銳,宋隱又趕緊補充:“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你沒必要回答。”

“沒事,會那麽想也是人之常情。”亞曆山大表示毫不介意,卻又提出了一個跳躍的問題:“你玩過蹺蹺板嗎?”

“玩過,怎麽了?”

“人生就像一塊蹺蹺板,一頭坐著自己、另一頭坐著別人。而遊戲的規則是隻有一邊能獲得勝利,你會怎麽選?”

“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嗎?”

“很遺憾,平衡遲早是會被打破的。”亞曆山大強調:“必須二選一。”

“那我會選擇別人。”

宋隱並沒有尋思太久:“如果真有這種二選一的機會,我願意拿我自己當作代價,去換對我而言更重要的人。”

“即便那人沒有了你也不再幸福?”亞曆山大追問。

“對啊。”宋隱回答得更輕快了:“你可別以為我是在說大話,恰恰相反,我這才是自私。為別人犧牲這種事,比接受別人的犧牲爽多了,活著卻浸泡在痛苦、懊悔和內疚裏,這種日子誰愛過誰就去過吧。”

說到這裏,他又立刻追加了一句:“不過我好像也沒有二選一的必要。反正也沒人願意坐到我的蹺蹺板上來。”

“那你和我很相配。”亞曆山大笑眯眯地看著他,“快點愛上我吧,我會盡力讓你爽上天的喔。”

“哈哈哈,亞曆山大你好變態……”

宋隱還想再多調侃些什麽,忽然感覺到被人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後頸。

“別再胡思亂想了,” 化名為雲實的男人語調低沉:“專心準備比賽。”

——

全部三十七名選手已經集合完畢,牆上的大屏幕中開始播放賭局規則。

即將開始的是賭船上最複雜的遊戲——“過三關”。如果刨去賭博元素,將之歸為競技比賽也並不為過。

自發報名的選手們將在三個競賽副本內展開比拚。每通過一個副本都會淘汰一些人,唯有成功闖過全部副本、並且名列前茅者,才能贏得最後的高額獎勵。

與此同時,觀看比賽的賭徒們也可以開始下注。但公平起見,比賽不賭單人勝負,也不賭晉級順序。而是押寶在一些無法人為操控的數據上——比如副本跑動步數、天賦發動順序、副本通關時長等等。

不僅如此,由於夢境千變萬化,不同的場次絕不存在場景重複的可能性。再加上規則允許選手間合縱連橫,也增加了比賽的可看性。

盡管從一開始宋隱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抱著雲實的大腿一起行動。可當第一關卡公布時,宋隱卻立刻意識到“金主爸爸”這次恐怕幫不了自己。

戰鬥準備室的牆上出現了傳送門。選手們被要求逐一單獨通過,以便傳送到各自不同的起點。

雖然有點不舍,但宋隱還是與“雲實”以及亞曆山大暫時分別。獨自步入副本的一瞬間,青草與泥土的清香撲麵而來。

宋隱覺得自己像是走進了水墨畫中——腳下平坦的地磚變成了帶著苔蘚的濕潤山岩,半空中飄**著稠密濃鬱的水霧。

與此同時,他還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音,就好像在不遠處有一場盛大暴雨正瓢潑直下。

他循著聲音向前走了四五步,一隻手突然從他背後追上來,一把將他的胳膊死死拽住。

“小心。”

宋隱愕然扭頭,正對上“雲實”那張鋪著淡淡疤痕、卻依舊很帥的臉。

“別再往前走,前麵是斷崖。”

這時恰巧一陣強勁的山風呼嘯而過,如同撥雲見日一般,吹開了他們麵前障眼的濃霧。

宋隱“嗬”地一聲後退了小半步,瞬間寒毛直立。

原來他麵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懸崖。懸崖外是深達百米的可怕裂穀,穀底江水湍急,洪流之中又有無數銳利的石筍林立,矛陣一般直指天空。

不需要多麽敏銳的觀察能力,他很快就發現腳下的斷崖呈現出完美的圓弧走勢,弧線的圓心是遠處一座孤立在江水中的小山峰,上麵隱約可以看見有旌旗飄揚。

而他所聽見的轟鳴巨響,就是小山峰上的一掛瀑布,以無視一切氣象、地理以及物理規律的氣勢高掛在孤峰之巔,釋放漫天水霧。

想不明白要怎麽比賽,宋隱幹脆轉向雲實:“你怎麽也跟過來了?”

“我和你的起點很接近。”齊征南伸手指了指懸崖外側。

宋隱小心翼翼地探頭張望,發現有一條碗口粗細的鐵鏈,從懸崖下方劃過半空,一直通向遠處掛著瀑布的小山峰。而且鐵鏈並不止這一道,幾乎每隔五十餘米就會有一條。

他若有所悟:“我們要從這上麵走過去?”

話音剛落,出發前統一配發的耳機裏開始介紹這關的規則:選手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通過鐵索橋抵達對岸。從鐵索上墜落即為挑戰失敗,除此之外,全部三十七人之中最後抵達的五人也將失去晉級資格。

腳下江水滔滔、風大浪急、千峰林立,鐵鎖鏈在半空中搖搖欲墜。可宋隱心裏卻是極高興的——他非常喜歡、而且也擅於運動競技類的副本。

尤其在平衡性這一點上,之前的麗春樓副本給了他極大的自信。他甚至覺得這個副本自己完全可以擠進前五名。

“你要小心。”齊征南擔心他輕敵翹尾巴,特意指出了這個副本的要點:“雖然每個人的起點不同,但終點隻有一個。越往前走,大家彼此之間的距離也就越近,殊途同歸,防人之心不可無。”

來到煉獄之後,除去自家輔佐官的耳提麵命外,這還是宋隱第一次被人類如此關照,感覺不錯。

“明白。”

他十分幹脆地點了點頭,接著想了一想,脫掉了那雙裝飾著珍珠和緞帶的天鵝絨女鞋,順便扒掉了又悶又勒的蕾絲長襪。

“……”

盡管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一個全須全尾、甚至還曾經一起湊合洗過澡的男人,但當黑色蕾絲滑落、露出修長大腿的時候,齊征南也還是本能地將目光扭向了別處。

“給你。”他又想了想,伸手向宋隱拋來了一樣東西。

宋隱雙手接住,卻發現那隻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硬幣:“什麽意思?”

“用絲襪將它紮在裙擺上,防止走光。”這是女模特外出拍攝時偶爾會用上的小技巧,齊征南完全沒有想過還有傳授給宋隱的這一天。

不過他的好意並沒有被接受。

“沒事,我穿著這個呢。”宋隱對著齊征南大大咧咧地掀起了裙擺。

“……你幹什麽?!”在齊征南的嚴重無語中,耳機裏傳來了比賽即將正式開始的提示。

眾人各就各位,齊征南也與宋隱暫時道別,分別站到了相應的鐵鎖鏈前。

比賽開始。

宋隱深吸一口氣,箭步向前翻下懸崖,穩穩地站在了鎖鏈上。

情況比他想象得要好一些——鐵鎖鏈並不算太窄,比起鋼絲和扁帶來說簡直沒有什麽難度。

周圍的空氣雖然潮濕,但鏽蝕的金屬表麵粗糙,倒增加了不少摩擦力。

眼下唯二的問題似乎是霧和風,一個阻擋了視野不利於快速前進,一個則會影響到身體平衡。

趁著自己尚有餘裕,宋隱扭頭看了一眼身旁。

大約在五十米開外的地方,“雲實”也已經站在了鎖鏈上。但他並沒有急於邁出腳步,反而俯身趴下,雙腳交叉、雙手抱住鎖鏈,然後整個人往下一**,竟將自己倒懸在了鐵鎖鏈上。

這的確是一種既穩妥又安全的攀爬方式。宋隱心念一動,決定立刻照做。

而此時的齊征南也將他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了眼裏。

對於齊征南而言,其實根本就沒有必要選用這種浪費時間又蠢笨的姿勢。以他的能力,閉著眼睛都能夠輕鬆抵達對岸。

但是沒關係,隻要宋隱那家夥知道有樣學樣就好。

亞曆山大:寧我負人,毋人負我

宋隱:人情債不好背,別再為我犧牲了。

齊征南:誰敢背叛老子,不得house!!!(超凶)

愛的蹺蹺板,你選哪一頭?

——

齊征南傳授的防走光大法,其實是一個硬幣一個牛皮筋。將硬幣埋在前後兩層裙子裏,然後用牛皮筋紮緊,裙子就變成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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