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心則亂

超級副本的性質突然發生了改變——從一起再普通不過的“偷渡事件”, 變成了性質更為惡劣的“恐怖襲擊”。

多虧了二狗的耐心解釋, 宋隱這才重新梳理出了最新的超級副本時間線。

陳美並不是在昏迷的夢境裏感染到偷渡者、進而變成紅衣女人的。

恰恰相反,她是因為喝下了1號子副本的夢境主人小斌、那個14歲小鬼遞過來的飲料,才成為了感染者。

而一個14歲的小鬼, 絕對弄不到偷渡者的樣本、更絕對不可能炮製出這樣一杯危險的飲料。他的背後肯定站著一群成年人, 麵目模糊、身份成謎。唯有動機, 倒是可以揣測一二——

在人間, 雖然大多數普通人都並不知道煉獄和偷渡者的存在。但也有極少數的人群掌握了這一真相。

它們之中,絕大部分都是政府機構,以及阿克夏係統在人間的分支機構。但也有相當一些非法的秘密結社——他們在普通人的身上種下固定品種的偷渡者,讓它們生長、增殖,然後收獲具有各種價值的‘果實’, 用於貿易、科研乃至軍事與政治領域。

與很多違禁植物的非法種植業一樣,這些秘密結社往往紮根於於貧窮落後的欠發達國家和多方勢力交戰地帶。那裏的政治..局勢複雜,人口管理混亂、生命亦得不到應有的保護與重視, 卻是“偷渡者種植業”理想的沃土。

時至今日,中國的某些極度偏遠、貧困地區或許依舊存有小範圍的類似產業未被根除。但是毫無疑問,像S市這樣繁華發達的沿海大城市,絕沒有道理成為這種罪惡行業的溫床。

那就隻剩下第二種可能性了。

“你是說, 有人想要向阿克夏係統挑釁?!”宋隱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 感覺自己挖到了什麽驚天大秘聞。

“你不用這麽一驚一乍的,這是已經公開的消息。”二狗平靜表達著對於自家執行官不關心時事的鄙視, “或許你應該再多訂閱一些煉獄每日新聞和深度報道。”

“我沒事看那些幹嘛。”宋隱急著要聽八卦:“既然人間有知道煉獄、還反對阿克夏係統的, 那我以前為什麽壓根兒就沒聽說過這檔子事?要是換了我, 早就找媒體開發布會、上互聯網爆料,順便再寫他十本八本回憶錄,把各中秘辛扒個底兒朝天了。”

“那你見過光照會和共濟會開新聞發布會嗎?還有那些口口聲聲表示lady gaga是蜥蜴人的網民。你覺得這種事聽過和沒聽過有什麽區別?再說了,有誰會傻到在敵占區公開聲明、暴露自己?”

聽上去好像還真有點道理。宋隱仔細想想,要不是有幸“親自”落入煉獄,了解了阿克夏係統,又有多少人會憑借道聽途說就真的相信自己的上輩子可能是一枚大蛋糕或者一隻大魷魚?

不過他還是有些不太想得明白:“所以,這些人為什麽要對係統挑釁?無聊?中二?還是為了在社會製造出恐怖氣氛?”

“他們是安那其,也就是無政府主義者。感興趣的話,可以先從有關的政治學書籍開始——”

毫無任何預兆,二狗的聲音戛然而止。緊接著宋隱忽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頭暈目眩。

並不是他的身體突然出現了什麽故障,而是他所在的整個副本,莫名其妙地劇烈震動起來!

——

回到大約五分鍾前。

住院部七樓的氧吧花園裏,氣氛詭譎凝重。

經過鼠兔的一番操作,三塊夢境主人小斌的意識碎片被成功地拚合在了一起,進而釋放出了一段全新的的記憶。

陳美喝下小斌送來的問題飲料之後,慢慢地蜷縮在輪椅上失去了意識。這之後,無論陳美還是小斌的影像全都原地靜止下來,像是一幀定格的電影畫麵。

“這就完了?”真赭看向鼠兔:“小斌的碎片全都在這兒了?”

“不,還沒湊齊,缺了一大塊。”鼠兔搖搖頭,“資料上說,陳美是昏睡了好幾天才失蹤的。我們稍微等一等,這片記憶應該還有下文,至少應該有指引我們尋找其他碎片的線索。”

既然安撫師都這麽說了,齊征南就示意大家先原地休整。

“是我太老了還是現在的孩子太壞了,所以這個小斌一開始就是故意接近陳美?”

五人當中年齡最長的野牛表示不可思議:“這個小病秧子好像也不追星啊,幹嘛要這麽設計陳美?”

“小斌的確沒有追星,但是這件事也早就不是粉黑圈內部的恩怨了。”真赭說出自己的分析:“有不少人一邊轉發著陳美的照片,一邊痛罵粉黑圈網絡暴力。半夜三更滿大街尋找紅衣女子的閑人裏頭,不混圈的也比混圈的多得多了。”

“那些家夥本質上跟逛超市專找免費試吃的人差不多。不,更糟糕。”

秘銀看得倒是透徹:“正常宣泄壓力的渠道要花錢買,倒不如上網罵人來得實惠。要是能一邊站在道德製高點上,一邊罵一邊指點江山那就更爽了。說不定那小子就是平時被壓抑著,所以變相發泄到了比他更無助的人身上。”

“我倒覺得小斌並不是那種孩子。”鼠兔抖抖耳朵,情緒有些低落:“我稍微能夠讀出一點他的情緒。他也很不開心,應該是被人協迫或者洗腦了。他不是討好型人格嗎?說不定就是為了獲得家人的認可……”

“小斌是不是有意為之,對我們來說不重要。”

齊征南極為難得地打斷隊友的分析:“總之我已經將情況提交上去。會著重調查小斌的家人和其他關係人群。相信提供那杯問題飲料的人就在其中……嘖!”

恰在這時,一小段枯死的荊棘突然從高處跌落。齊征南順手一拳,將它砸得粉碎。

“……”

大家都是同進退、共生死這麽多年的兄弟,當然發現了今天的齊征南有些反常——以往越是重大的副本,他就越是冷靜,從容進退、指揮若定,簡直就像專門為了戰鬥而生。

可眼下的他,卻意外地非常煩躁。

至於煩躁的原因,兄弟們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猜測。

於是野牛看鼠兔,鼠兔看真赭,至於最後開口的,還是秘銀。

鬱孤台美麗可靠的副隊說道:“老大,趁著現在暫時沒事,要不要去找閃蝶?畢竟事件性質有所改變,他一個人待在花園裏恐怕會遇上危險。”

齊征南也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隊友們的好意。他正準備順勢點頭,突然聽見鼠兔又“啊”地一聲驚叫起來。

“醒了醒了!”

就在他們談話的這幾分鍾時間裏,輪椅上的陳美已經徹底完成了感染和蛻變,成為了一身紅衣、蓬頭散發的白臉女人。

而她從輪椅上站起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猛的伸手卡住了小斌的脖子!

猝不及防間,14歲的少年已經被推按在了溫室的牆壁上。因為喘不過氣而張開的嘴唇之間被硬生生地塞進了紅衣女人的手指。

所有的看客全都明白了,這就是少年成為一號感染者的重要瞬間。

“大家小心!”

又是鼠兔發出了急促的預警:“小斌情緒激動,副本要發生大的變化!”

話音剛落,他們腳下的樓麵忽然發出了地震般劇烈的搖撼!

緊接著,樓道裏刮起一陣狂躁陰風,將所有病房的門全都吹得劈啪作響。整層樓麵的怪物全都被驚動了。曾經一片死寂的空氣裏頓時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嘶吼。

不需要任何言語溝通,五名戰友立刻做好了禦敵的準備。

然而還沒等第一個怪物衝到他們麵前,幾條巨大的藤蔓突然從拐角處的電梯裏彈射出來,一把擄走了小斌。

“是線索!”鼠兔激動得高聲大叫:“跟上去,它會帶領我們找到小斌餘下的意識碎片!”

“交給我。”說時遲那時快,秘銀已經一個箭步追了過去。

真赭護著鼠兔也緊隨其後,然而剛剛跑出溫室大門,就聽見一陣劇烈刺耳的嘯叫。

再看走廊上黑壓壓一片、全都是張牙舞爪的各種怪物,甚至還有幾個已經向著他們猛撲過來。

“你們先走。”耳機裏傳來了齊征南沉著的指令。

與此同時,怪物與隊員之間出現了一道白色半實體化的風牆,將闖入範圍的怪物全都反彈出去。

緊接著,一枚榴彈穿過風牆,先是擊中近處的怪物,又一路衝撞著怪群飛向走廊深處,最後在樓層中央區域爆裂,點燃了事先放置好的小型炸..藥,引爆出一朵碩大的金紅色惡之花。

完成了這波收割的野牛衝著真赭大喊:“這裏就交給我和老大,你們跟著秘銀,快去!”

真赭點頭,立刻領著鼠兔朝著電梯的方向跑去,很快就消失不見。

走廊遠處的硝煙和火光逐漸散去,昏暗之中又有許多新的怪物搖晃著,重新聚集起來。

“嘁,還不放棄?”野牛重新端起了榴彈發射槍。

趁著目標還沒進入警戒區域,他自言自語道:“再轟上幾次這層樓就該塌了。也不知道外頭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齊征南雙眉緊蹙,心中的擔憂達到頂峰,他飛快切換了對講頻道。

“小隱,你那邊怎麽樣?”

問題發出之後,大約有兩三秒鍾的時間隻有沙沙的電波雜音,卻沒得到任何答複。

直到野牛的下一顆榴彈也在遠處爆炸開時,齊征南的耳機裏才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輕到甚至很難被聽清楚的回應。

“我好得很呢…這裏完全沒事……你們那層樓好像爆炸了吧…小心……我等著你……”

這不對,他有問題!

齊征南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宋隱。他再清楚不過,那個渾身都是倒刺的小瘋子,在正常情況下怎麽可能這樣好端端地回答問題!

換句話說,宋隱越乖巧,問題就越大。或許異變的影響已經擴散到了副本的方方麵麵。

“你在哪裏?!”

他追問宋隱,“把坐標報給我,我來接你!”

電波中又沉默幾秒鍾,當宋隱的回應聲再度響起時,倒是清晰了不少。

“我真沒事,別老想著過來捅我啦……幹好你手頭上的事,咱們回頭見。”

說完這句話之後,電波被單方麵地掐斷,陷入沉默。

可是齊征南的心裏卻有一個角落,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再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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