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幽靈船
短暫驚喜之後,宋隱很快就被告知:盡管已經轉正,可他暫時還不能離開安全屋。
要想前往執行官廣場,唯有一個途徑——繼續挑戰副本,賺取工分,將自己的等級提升到2級。
“以為我是驢子嗎?隨便掛根胡蘿卜就能往前跑了?!”宋隱翻了一個漂亮的白眼。
事實上,無論想不想走出去,宋隱的煉獄生活都漫漫無期。這麽快轉正也未必是好事——這意味著從今天起,新手保護完全取消,接下來他將挑戰真正的偷渡者,而不是係統虛擬的敵人。
或許是擔心宋隱會因為緊張而發揮失常,二狗特別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普通執行官隻能挑戰普通級別副本,雖然工分少,但基本沒有生命危險。
事實上,整個煉獄裏有40%以上的執行官始終停留在普通階段直到退役。相應的,他們所需完成的工分也隻是宋隱的零頭而已。
“你可以把他們想象成短暫的義務服役。”二狗打了個並不十分恰當的比喻,“唯有更加優秀的精英,才能成為職業軍人。你就是其中之一。”
宋隱半信半疑:“普通副本當真安全?”
“根據過去百年間的數據分析,這個等級的副本隻有三百萬分之一的出事率,相當於雙色球二等獎。以現在的執行者基數,全世界每三年才會出現一例意外。而且我會密切關注你的生理指標,一旦生命值跌落到30%以下就會強行將你從副本召回。所以不必擔心。”
事實證明,二狗這個人工智能暫時還沒染上人類“滿嘴跑火車”的惡習,說的話挺靠譜——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宋隱一連挑戰了幾場普通副本,的確是簡單又安全。打的怪少之又少,更多時候隻需要尋找到偷渡者就可以輕鬆解決。
另一方麵,自從首戰“銀叉”告捷之後,宋隱就再沒使出過“閃現”的天賦。但這並不妨礙副本的推進。況且不必從身體裏飛出那些作怪的蝴蝶,對他而言反倒是好事。
詭異的煉獄生活還在繼續,宋隱已經慢慢尋找到了一點節奏和平衡。
與一帆風順的工作相比,生活方麵就顯得有些不如意了。
盡管“銀叉”副本是一場名副其實的開門紅,可打那之後,宋隱的直播就再沒得到過一分錢的打賞。這讓他不得不開始精打細算每一筆開銷,甚至考慮起了在花園裏種點水果蔬菜。
與此同時,升上1級後,係統中的社交網絡對他開放了部分功能。
除去正在接受處分的少數執行官外,所有人都能在網上暢所欲言。每個執行官可以創建三個賬號,除去主賬號實名之外,另兩個子賬號則可以自由起名,也就是俗話說的馬甲。
從前對社交網絡不感興趣的宋隱,特意花了一天的時間來研究煉獄社交圈的生態環境。得出的結論是:驢到了羅馬還是驢,吃瓜群眾到了煉獄也不會放下手裏的西瓜。
在這一片無聲的喧囂熱鬧裏,宋隱很快就找到了齊征南(或者說是焚風)的賬號。
不出意料,這個男人的社交主頁內容少得可憐,放眼望去幾乎隻有自動生成的副本錄像,以及一些明顯是應商家之邀發布的廣告。
順帶一提,直到這時候宋隱才知道,原來煉獄裏還有不少戰鬥能力低下,但是經商頭腦一流的人,經過特許之後轉型以經營服務為主業,通過賺取金錢來兌換工分。
雖然沒抱太大的希望,但宋隱還是向齊征南提交了好友申請,隻是沒在申請留言中透露自己的身份。他也知道這樣做有點別扭——別扭但是有趣。
這之後一連過了幾天,好友申請都沒獲得批準。宋隱倒也不是特別意,反正來日方長。
這天後半夜,他照舊登錄阿克夏係統,選擇了一個普通副本。
從簡介來看,夢境主人是位7歲小女孩,從五天前開始重複同一個噩夢。根據探測到的微量信號,係統推測夢境中應該存有一名低等級偷渡者。
戰鬥準備室裏,宋隱換上了用幾乎所有積蓄購買的作戰服——那是一套性感到有些可笑的連體橡膠衣。肩頸、腰側、手腿關節等處有肌肉狀的仿生紋理。而雙臀、肩頭以及胸口則亮得仿佛塗了油,誘人遐想之餘更彰顯了設計師的惡劣趣味。
不過這套膠衣也並非沒有可取之處——它外表防水,內部則襯有薄絨,雖然不夠透氣,卻非常適合眼下的副本環境。
戴好對講機並確認工作正常,宋隱向輔佐官示意開啟副本。
很快,就像投影電視那樣,他麵前的白牆上開始出現巨大的影像——藍天白雲和碧波萬頃的海洋。
鏡頭從高處俯衝而下,海麵上逐漸出現了一條小船。
宋隱助跑幾步,朝牆上的影像衝去。穿過牆體的瞬間,一股強勁的海風迎麵吹來。他蜷身空翻,穩穩地落在船頭夾板上。
身體的靈活度和協調性又增強了一點,看起來下次可以嚐試更高難度的動作。
宋隱並沒有高興太久,他立刻警覺地觀察起四周的情況。
這是一艘長約十米、寬四米的木船,既沒有船帆、也看不見動力裝置,就這樣靜悄悄漂泊在海上,怪異而且孤獨。
再仔細看,船舷和甲板上有很多彩色蠟筆留下的塗鴉,應該出自7歲的夢境主人之手。
二狗在耳機裏介紹,一般來說兒童的夢境比成年人的更跳躍、更短暫,也因此難以容納下大型的偷渡者。不過這個小女孩倒有些特殊——她是輕微自閉症患者,雖然缺乏與人溝通的能力,卻擁有豐富的精神世界。
宋隱一邊聽著二狗的聲音,一邊朝船艙的方向移動。剛走出幾步,船舷邊掠過一群藍紫色的飛魚。又走幾步,一頭粉紅色的鯨魚在遠處噴出一條彩虹。
推門進入船艙內部,這裏倒更像是個娃娃屋——淡黃的木頭地板,粉紅碎花的壁紙,淺綠的窗簾。船艙中央是一張鋪著紅格子桌布的餐桌,擺著三碗米飯以及三菜一湯。
宋隱伸手摸了摸湯碗,尚有餘溫。然而放眼望去,船艙裏卻空無一人。
夢境主人到哪裏去了?
餐桌的右側是一扇小門,垂掛著色彩斑斕的琉璃珠簾。將簾子撩開之後,有些聲音飄進了宋隱的耳朵。
那是一首非常著名的兒歌《泥娃娃》,宋隱小時候也聽過幾遍,每次聽都覺得歌詞裏描述的泥娃娃既可憐又可怕。後來他寄人籬下,更是一聽這首歌就止不住地吸鼻涕,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住換個安心。
此刻,這首兒歌便在珠簾後的狹小空間裏盤桓著。牆壁上粘滿了五顏六色的兒童畫,畫得大多是各式各樣、形形色色的魚類。
“女孩的父親曾經是遠洋漁船上的海員,經常會將在海上釣到的怪魚拍照帶給女兒。”
宋隱一邊聽著二狗的情報,一邊繼續觀察。
房間裏唯一的家具是一把扶手搖椅,椅子上擺著一個玩具娃娃,那令人渾身不適的歌聲似乎就是從娃娃的肚子裏傳出來的。
宋隱並沒有急著去調查娃娃,他的目光落在了搖椅上——椅背與坐墊上的圖案是報紙,有一些粗黑的大字標題甚為醒目。
“二狗……”宋隱用手指將麥克風往臉頰上按了按,“女孩她爸現在在哪裏?”
“女孩父親跟隨一艘船遠洋釣魷,約定一年為期,卻在中途失去聯係。事後有人在公海上發現了那艘釣魷船,船上有搏鬥的痕跡,凍艙裏有遺體。”
“這事好像上過新聞。”宋隱確認搖椅坐墊上的圖案正是那次事件的報道,“七歲的女孩,應該還認不了那麽多的字,卻能在夢境裏將文字複製出來。這說明她可能擁有相機般的記憶力,是個過目不忘的天才。”
“也有可能是偷渡者帶來的魔鬼紅利①。”人工智能嚴肅提醒:“不要輕敵,盡快解決問題。”
宋隱應了一聲,將目光轉向搖椅上的那個玩具娃娃。
仔細觀察,這是一個用椰殼和貝殼製成的棕褐色玩偶,肥胖的身形有些非洲原始藝術的感覺。可娃娃的脖頸上卻係著一條花手絹,女孩顯然很珍視這個粗糙的玩具。
“是她爸爸做的吧。”
宋隱回想起小時候,父親也曾親手為自己製作過一個魔方。與眾不同的是,每一小塊立方體的表麵都貼著不同品種的蝴蝶翅膀,表麵再用滴膠覆蓋住。
當整個魔方還原完畢時,八個麵就會呈現出八隻完整的蝴蝶,詭異而奇妙。
如此精巧的玩具,可惜在宋隱離開度假村的時候沒有一並帶走。而當他長大之後想去找的時候,卻怎麽也找不回來了。
迅速擺脫掉不合時宜的回憶。宋隱判斷,這個椰殼娃娃和女孩爸爸的遭遇,極有可能就是通關副本的關鍵。
他試著伸出手,將椰殼娃娃捧在手裏。
“二狗,鑒定這個娃娃是不是偷渡者。如果是,立刻啟動回收程序。”
耳機裏立刻傳來輔佐官的答複:“鑒定完畢,確認椰殼娃娃為偷渡者,將在十秒鍾之後完成傳送。”
“了解。”宋隱以單膝跪地的姿態雙手捧住娃娃,安靜地聽輔佐官倒數計時。
大約倒數到第三秒的時候,那首《泥娃娃》戛然而止。空氣陡然靜默下來,隻餘下一道細若遊絲的輕響。
“……等一等!”
宋隱突然叫嚷起來:“娃娃裏麵有哭聲!!!”
二狗中斷讀秒:“是夢境主人?”
“無法確認。”宋隱伸手摸向腰間,從戰術腰封摸下匕首,試著用刀柄敲擊椰殼。哭聲停滯了片刻,但很快又變得更加大聲。
事情頓時複雜起來——如果夢境主人連同偷渡者一起被傳送收容,那麽不僅夢境會立刻坍塌,女孩也會瞬間死亡。
“小妹妹別害怕。”宋隱試著與哭聲溝通,“哥哥馬上救你出來。你那邊現在什麽情況?”
哭聲還在繼續,宋隱耐心等了十幾秒鍾,始終沒有半句回答。
“孩子有自閉症。”二狗提醒他,“語言障礙客觀存在,不能勉強。”
宋隱想了想,又朝娃娃低語:“哥哥現在要把椰殼打開。你要覺得不舒服就哭得更大聲一點,哥哥就立刻停手。”
說著,他就將匕首尖對準了椰殼娃娃的腦袋。
與想象中堅硬的質地不同,匕首毫不費力就在“椰殼”上劃開了一道口子。宋隱稍稍側過身去,沒有任何東西噴薄而出。光線射入椰殼內部,照亮了一枚桃紅色、櫻桃大小的珠子。
“……海螺珠?小姑娘變的?”
宋隱側耳靜聽,確認哭聲是從珠子裏傳出的。
他倒轉椰殼讓珠子落到手心,忽然隻聽“轟”地一聲巨響,他雙膝一軟、趔趄地摔到了搖椅上。
木船像是撞上了什麽障礙,猛烈震**起來!
①魔鬼紅利:一部分偷渡者在入侵初期,會給夢境主人帶去某種特殊能力。憑借這種能力,被感染者會變得更受他人歡迎和矚目。而當其他人類接近被感染者時,他們被偷渡者感染的幾率也會變大。
簡單說,這是一個陷阱,一個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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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隱雖然平時不正經,但因為自己早年父母雙亡,所以對小孩非常非常非常好,以後也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齊征南:懂了,小混蛋想領養幾個孩子,我們就領養幾個孩子。
二狗輔佐官:其實有一種偷渡者可以在男性體內製造出臨時子宮……
(本故事並不存在主角團隊的男男生子之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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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見我這顆閃閃動人的光頭了嗎?這,是為你們而寫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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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蠍咂、無憂子他媳婦、咪啪~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