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旻川抿了抿幹澀的唇，片刻，抬起手捏了捏語琴的臉頰，“好。”
將食物撤離，語琴呆立在廚房許久，她知道，樓上的人或許又回到陽台，眺望那片熱鬧卻不屬於自己的地方，注視那個自己愛恨糾葛了二十多年的父親。她明明知道，他們父子倆彼此折磨，各自難過，卻無能為力。
真的，一點忙，都幫不上嗎？語琴一遍遍，問著自己……
…………
古老爺子招待完客人後有些疲累，吩咐了黃管家不許任何人打擾，獨自回房去。然後，他在自己的房門口，看到了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語琴。
“有事嗎？”古老爺子眼色微沉，畢竟，現在在他眼裏，語琴不過跟普通女傭無異。
“老爺，我知道，你現在對我有諸多不滿。我也明白，我白白浪費了您三個月的期待。我隻是個小女傭，大不了消失不礙你的眼。可是，少爺是你的兒子，你不可能一輩子不見啊。”語琴雙手緊握，無比誠懇地說道。
“你的權力還沒有大到可以管主人的事。呆完這個禮拜，然後我們走法律程序吧。”古老爺子顯然很失望，揮了揮手示意語琴可以退下。
“老爺，你明明那麽在乎少爺，為什麽還要彼此折磨呢！”語琴牙一咬，脫口而出，“我知道老爺那日說得都是氣話！你從來不曾真正恨過少爺，你一直以來的逃避，隻是不知該如何麵對他！對不對！”
古老爺子身子一怔，顯然沒想到這丫頭竟敢如此大言不慚地說出來。“你，難道想今天就被趕出巷州市？”
語琴定了定神，繼續說道，“反正遲早要被趕走，有些話我不說也不痛快。老爺，我來古家三個月不到，或許很多內情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有眼睛，作為旁觀者，我看的很清楚。這些日子，我離少爺太近，近到我發現他單純得跟個孩子，言行舉止的意圖是如此顯而易見。二十多年來，他一直在努力吸引你的注意，哪怕生病了，他也努力想得到你的關心。他越叛逆，就越渴望。老爺又怎麽會看不懂？”
“語琴，你已經嚴重逾越了，知道嗎！”古老爺子語氣已經很不和善。
“老爺心裏比誰都清楚。或許夫人去世的最初幾年，你真的有心避開少爺，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你早就已經在無形中忘卻了那段憤怒。可是，那個時候，你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與少爺相處。於是，你們父子倆的關係，越來越僵硬。直到少爺病了，你才感覺到時間的緊迫，你一直努力試圖修複父子間的關係，卻發現為時已晚。少爺已經躲進自己構築的世界，不肯出來。他放肆，任性，他一次次挑戰你的極限，直到你忍無可忍。”
“呼……呼……”古老爺子已經說不出話，隻剩下不停地喘著粗氣。
語琴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她繼續說著，“少爺以為自己得逞了，他終於得到了你的注視，哪怕
是憤怒。可是，他卻發現一點都不開心，他後悔了，他想收手，他試圖表明自己的善意，但是老爺卻推開了他。那一句這輩子都無法原諒是多殘忍的宣判，你知道嗎？少爺心髒驟停醒來後的視線一直在尋找，後來定格在門邊許久許久。他一直在等著老爺出現，等到雙眼蓄滿淚水，再次失望的閉上。”
古老爺子身子微微發晃，他的臉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連麵部都顫抖起來。
“老爺，何必呢？彼此折磨的下場，沒有人是幸福的。少爺的身子真的越來越弱了，可是他依然會強撐著身體到陽台，注視著任何可能會看到你的角度。我想，少爺也在後悔吧，後悔把這些年的時光浪費在推拉上，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少爺一定不會再這麽幼稚，他會告訴你，他那麽在乎你，他一直一直，把你當做最為尊敬和敬仰的父親。老爺，如果不是少爺的病，或許你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化解誤會，慢慢和好。可是，時間，真的不多了……”語琴說到最後，咬著牙不讓自己掉下眼淚來，她忽然間又想起了在陽台上那個孤單而絕望的背影，古旻川，我猜對了你的心思吧！我就是有這樣自以為是的自信，敢肯定我認為的你就是那番心情。所以，我才會那麽清楚地感覺到，為你而心疼的心。
“你……你……”古老爺子真的很想讓人將這個沒大沒小的女傭趕走，可是他卻頹喪地發現，自己正在認可她說的話。特別是那句“時間，真的不多了”聽得他心驚肉跳，從未有過的慌亂。
“跟我進來……”古老爺子忽然丟下一句話，轉身打開房門，先進去了。
語琴這才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剛剛那一大堆的話真的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氣，此刻她隻希望那顆吊在半空中的心髒趕緊回到原來的位置。腳步也不敢耽擱，緊隨著古老爺子進了屋內。
語琴第一次進古老爺子的房間，古色古香的設計，空間裏飄散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古老爺子徑自走到一個衣櫃前，微微站直，片刻後，雙手打開了櫃門。
語琴先是一驚，片刻後難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滿滿一櫃子的——禮物！
古老爺子背對著語琴，伸手拿起最上方的一隻盒子，一看就是精心的包裝，他盯了許久，嘴角才微微揚起，帶著苦澀卻又無奈的意味。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這個女孩子或許會是旻川生命裏意外的禮物。因為你的眼裏，有一種常人很少有的執著。今天你敢對我說這一番話，足以證明，我沒有看錯。你的心思很玲瓏，想的又透徹。和旻川在一起的這兩個多月，我也看到了你對那個孩子的影響。但也正是如此，你變得非常危險。一旦稍有不慎，你將成為直接能傷害到旻川的工具，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古老爺說到這，忽然轉過身來，目光嚴厲地盯著語琴。
“老爺，我……”語琴自然聽
懂了古老爺子話中的意思。可是，她依舊不敢相信，她，可以左右古旻川的情緒，甚至是生命。
“旻川已經承受不起任何一點點的打擊。在事情還能控製下，我這個做父親的，必須保護好他。最後一個星期，你選擇吧，該怎麽做？”古老爺子終於將語琴糾結了許久的選擇題挑明，語氣一如既往的難以捉摸。
是完成代理孕母的事情一年後離開還是告訴古旻川真相讓他們從此緣盡？無論選擇哪一個，都從未有過一件事，那就是他們倆的未來。
從古老爺子的房間裏出來時，語琴抱著一個很大很大的紙箱子，箱子裏裝滿了大小不一的禮物，禮物上無不例外地都貼著一張快遞單，收件人是古旻川，寄件人是父親。隻是，它們從未被寄出過。
就在剛剛，語琴在古老爺子的麵前做了選擇，並且承諾了，一定會做到！是的，語琴，你一定可以做到。
晚上八點，語琴敲響了古旻川的房門。
“你來啦？晚上忙什麽去了？晚飯都不是你來送的。”古旻川此刻正靠在床背上，靜靜地聽著音樂，在見到進來的人後，扯掉一個耳塞，略帶嗔怪地問道。
語琴聳了聳肩膀，笑得一臉洋溢，“少爺，你在房間悶了那麽久，我們出去散散步吧。”
“嗯？”古旻川詫異地挑了挑眉，對於語琴這忽如其來的要求表示疑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語琴走到古旻川的身邊，輕輕取下他的耳塞，將他的Ipod放到床沿邊，主動伸手拉住他，“去吧！少爺，今天的星空很漂亮。”
古旻川執拗不過，便是聽話地下了地。語琴很主動地挽住他的胳膊，攙扶著他。
古旻川覺得有些丟人，“我還沒病態到這種程度？”說著，便是要拉開語琴的手。
語琴卻不依不饒地依舊緊緊抓住，“少爺，就當我私心想靠近吧。拜托不要推開我。”說著可憐兮兮地眨巴著眼睛。
古旻川噗嗤一笑，伸出另一隻手扯了扯語琴的臉頰，“你，臉皮變厚了。”隻是，不再排斥。
語琴笑嘻嘻地點著頭，完全不否認，“難怪最近覺得臉變大了……”
“哈哈哈哈……偷吃妹，我今天才發現你搞笑的能力也不賴啊……”古旻川沒想到語琴竟然不否認，還順勢調侃自己，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少爺沒發現的事情，還多著呢。”語琴微笑著反擊，眼角卻多了一絲傷感。古旻川，很快，我就看不到你如此明朗的笑容了。多希望，你可以一直一直，這麽開心地笑下去。
兩人說說笑笑間已經走到了玻璃花房外，此刻的玻璃花房已經一片漆黑，但是很奇怪，玻璃門卻是打開的。
“偷吃妹，你個粗心的丫頭，忘記鎖門被我抓到了吧！”古旻川還沒意識到自己是被刻意領到這來，一臉“有你好看”的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