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看著眼前的人,或者不能稱之為人,因為它就像一團濃鬱的氣體,在那裏飄**著,時不時好奇的圍繞著你瞅瞅這,瞅瞅那,一副人畜無害的麵孔,若不是這一地的鮮血和屍體,凱恩或許就相信了它的表現。

“這就是墨菲斯托所說的,危險?”凱恩艱難的吞咽了一口,汗滴順著側臉流淌著,剛剛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太過刺激,令人難以置信,六個人就這麽死掉了,凱恩這會一動也不敢動了,就怕身邊這個玩心大的主子突然興起發難。

“黑水硫磺的味道,你身上有地獄的氣息,”有個聲音在凱恩的耳畔響起,古老、滄桑,仿佛是遠古的鍾聲在百萬年後響起,穿透了時空的局限,讓人感到恍惚和不真實。凱恩回過神來時,它已經回到了王座上,凱恩悄悄活動了下關節,摸了摸身上,幸好各部件都還在。

“你可知道我是多麽痛恨地獄的魔鬼嗎,”這個靈體在緩緩述說著,“曾經,我是這片土地的王,受到人民敬仰和擁護,自從可惡的魔鬼來到後,一切都變了,他教唆、蠱惑我,每日每夜在我的腦海裏敲打,讓我陷入了癲瘋,他使我周圍的人墮落,包括我的大主教,他們讓我變成了暴君,到最後我死了,死在了我親手訓練成長起來的騎士手中。”

“而你!竟然敢用你肮髒的腳,踏進這片土地,還帶著我最厭惡的地獄的氣息。”矛頭迅速的調轉,讓凱恩措手不及,濃霧一般的頭顱中,似乎有著犀利的目光射來,像穿透軀體一般銳利,讓凱恩不得不移開視線,避其鋒芒。

君王的靈魂從王座上起來了,審視一般的看向了下麵的人,隨後,濃鬱的霧氣開始散去,漸漸的顯示出形體來。這是一具高大強壯的骸骨,戴著黯滅的金色皇冠,身體上的鎧甲早已褪去了光華,傷痕累累,一柄巨大的武器正被它握在手中,豎立在身旁。這把武器很奇特,它有長長的柄,頂端還有四片斧身,占據了柄的三分之一還多,就像四把組合在一起的戰戟,這把看上去很沉重的武器被高大的骸骨輕鬆的拎在手中,走下王座,它邁出的每一步都會震的地板咚咚作響。

“黑王,他們是這麽叫我的,這真是巨大的諷刺,我曾是帶來光明的君主。”骸骨君王自言自語著,一會氣勢威嚴的審問著下人,一會又落魄孤寂的嘲笑著自己,整一個精神病嘛,瘋子。凱恩已經知道眼前人是誰了,來自坎杜拉斯,崔斯特瑞姆的國王李奧瑞克,他是曆史上的黑王,也是死後被複活的骷髏王。瘋狂、背叛、死亡,這三個詞可以概括了他的後半生。

黑王陷入了掙紮,巨大的武器被棄在一旁,孤零零的杵著,黑王則雙手抓著頭,捂著臉蹲坐著。雖然他是史上有名的黑王,這一地的屍體也是他的傑作,但凱恩總覺得,麵前的是一個孤寂的老人,失去了妻子和兒子,失去了家園,失去了畢生的所有。

“那個……”凱恩忍不住出了聲,不料卻引起了李奧瑞克劇烈的反應。

“你是誰!竟敢擅自闖入王宮!衛兵,衛兵!人都死哪去了!看來是要讓我親自動手了!”骷髏王站起身子,抓起武器縱身一躍,穩穩的落在了凱恩麵前,天!好高大的骨頭架子!應該超過四米了吧!地板應聲龜裂,小山一般的壓迫感撲麵而來,這是人類的骨架應該有的高度嗎!剛剛還像個小媳婦一樣唉聲歎氣的,一翻臉就變成了恐怖的屠夫,這不光是精神病,還是個人格分裂!

“神經病啊!我多什麽嘴啊!”凱恩掉頭就跑,剛剛趁他犯病就該溜的,這下子麻煩大了,凱恩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同夥,還是你們舒服,一進來就躺下了,就不用被這瘋子追殺了。

不知道是由什麽材料製成的戰戟輕鬆的搗毀了王宮,石柱就像豆腐一樣被砸碎,灰屑四濺,地麵也隨著骷髏王的踏進而破碎,凱恩狼狽的打滾著,麵對這樣的一個家夥,他實在生不起搏鬥的欲望,恐怕連逃脫都是奢望。

“穿小道!”凱恩擠進王宮通向偏廳的過道,骷髏王被厚實的牆壁給阻擋住了,憤怒的他開始打砸牆壁,但這些時間足夠凱恩將他甩的遠遠的了,身後不斷傳來的撞擊聲讓凱恩心驚肉跳,我剛剛居然想安慰這個瘋子!

凱恩的視野被一片暗金色占據了,未等反應,慣性就推著他就一頭撞了上去。“咚”凱恩被撞了回來,麵前的骸骨正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你見過有表情的骷髏嗎?現在就有,麵前這張白骨的臉上居然掛著嘲弄的笑容,離奇的現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忘記了現在還是在貓抓老鼠的遊戲中。

“你怎麽跑到我前麵去了?”

“腿長。”

“你不是瘋了嗎?”

“但我沒傻啊。”

精神病人之間的對話驚醒了兩人,為何是在聊天,應該是驅逐異端才是,骷髏王的戰戟猛的砸了下來,手長就是好,一下就籠罩了凱恩的所有退路,而凱恩還沒從先前的撞擊中回過神,就隻看見一團黑影向自己壓來……

藍光閃過,炫目耀眼,護身石破碎,碎片劃傷了皮膚,刺痛將凱恩拉回現實,他低頭看去,脖子上隻剩下空****的一條鏈子,護身石又一次救了自己,剛剛的藍光就是它發出的,而這一次它徹底的消失了。

麵前的骷髏王被冰霜凍住了,還保持著揮動大錘的姿勢,如乘風破浪一般,從冰尖柱的指向來看,製止骷髏王的行動也不是一件易事。凱恩迅速爬起來,往通道外鑽去。

王宮傳來了吼聲,骷髏王身上燃起了火焰,紅彤彤的世界裏還噴吐著閃電,魔法師會長若是在這一定會驚訝,這是恐懼之魔的本源吐息,是比巨龍吐息還要暴躁的能量,這也是骷髏王賴以複活的能量來源。

燃燒的大手掙脫了冰凍,骷髏王揮動戰戟掃開了一條路,邁著大步穿過通道追來,經過之處,牆壁均被火焰熔化,紛紛為君王讓路。凱恩此時已經逃出了王宮,受到骷髏王的影響,王宮外麵已經站立起了不少骨頭架子,見狀凱恩也隻是被嚇了一下,馬上就撒開腳步朝著傳送陣跑去,骷髏王追了上來,一路踩踏碾壓,不明狀況的小骷髏就被一巴掌拍進了地下,骷髏王的大戰戟劃出了一個扇麵,鋒利的斧刃攔腰切來,凱恩拉住一個骷髏,借力躍了出去,這個可憐的替死鬼就砰的一下被打的粉碎。骷髏王的身上散發出了一股黑紅的能量,這股能量化成他的影子追上了逃跑的人類小子,下一刻骷髏王的本體便出現了在了凱恩的前方。

“什麽情況!”凱恩的去路被截斷了,慌亂中停下了腳步,被周邊的骷髏給圍了上來,這些骷髏也不攻擊,隻是緊緊的把他夾在中間。

“犯我領土者,雖遠必誅!”戰戟落下,黑影又一次籠罩了視線,凱恩絕望了,也許是天不亡他,此時變故再生,他的身後有一陣藍光湧起,非常的強烈,即使背對著光源凱恩都感覺到刺眼,隨即背後來的一陣猛烈拉力把他拉出了包圍圈,一頭紮進了冰藍的傳送陣。

“停下,李奧瑞克,你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了。”數個人影在骷髏王的麵前集結了,為首的是一個老者,他有著一頭茂密的白色短發,身穿魔法師的法袍,令他整個人看上去精神矍鑠,神采奕奕,就是他臉色不太好,皺著眉看著眼前的大骨架子。

“死!”骷髏王狠狠的砸了過去,滿腔的怒火即便是死後也不能平息,這邊的魔法師們立刻聯手撐起防禦盾,巨大的斧刃砍進了能量場,便再也不能前進半分,雙方分庭抗禮,一時間僵持不下。

“夠了,回到你該回到的地方去。”能量場徒然增強,卷住了斧身,又順著手柄纏繞上了骷髏王的軀體,“不要試圖跟我討價還價,你沒那個資本。”

“我不能動了!你做了什麽!” 骷髏王發出了不甘的吼聲,巨大的身體被精神力一點點的壓製,高大的紅色魔鬼虛影逐漸的出現在半空中,底下的小骷髏紛紛逃竄,即便它們沒有了意識,本能也會驅使著躲避危險。

“立刻離開這個世界,否則我將粉碎你!”束縛的精神力越來越濃烈,周圍的空間都產生了漣漪,骷髏王被包的隻剩下一個腦袋還露在外麵,也許真的如同老者說的一樣,李奧瑞克王在他的眼中,也不是強大無敵的。

“不!我決不妥協!”骷髏王的掙紮,喚醒了藏在他身上的力量,半空中的魔鬼虛影動了,恐懼的咆哮聲擊潰了人們的信心,意誌薄弱的人開始停止了魔力輸出,抱著頭縮成一團蹲了下去,防禦盾減弱了,骷髏王艱難的舉起了戰戟,他揮動了起來,越來越快,產生的風壓開始讓他掙脫精神力的壓製。大戰戟猛烈的重擊,連續三次,使防禦盾破碎,人們遭到反噬,胸中一陣氣血翻騰,拚命集中精神才壓製了下去。

“我們走,把他們都帶上,有恐懼之魔的印記在,我們無法擊敗李奧瑞克。”西莫斯族長果斷的帶領眾人撤離了,臨走前他還不忘再釋放一個束縛魔法拖延一下骷髏王的追趕,直到所有人都安全進入了傳送陣,他才撤回了魔力,鑽進冰藍的漣漪之中,消失不見。

骷髏王抓著大戰戟,仰天大吼著,原本幹淨的天空被黑風占領了,宛如末日一般,飛沙走石,鬼哭狼嚎。

執著,最終變成了不甘,李奧瑞克傾盡一生在追逐的光明,也無法照亮他背後的黑暗。終於,黑暗囚禁了他,在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就連影子也離開了他。孤獨、無助,讓這一位光之君主被迫放棄了人類的身份,行屍走肉,徒具形骸。

傳送陣將凱恩直接拉回了傭兵公會所在的小鎮上,冰藍的漣漪消失後,他趴在地上很久才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直到公會的人聞聲出來把他扶起帶了回去。從骷髏王的戟下生還,這可是前無古人的壯舉,隻不過,那幾位夥伴將永遠的留在崔斯特瑞姆,那片荒涼的土地上了。

“都死了?”老矮人莫裏安聽著凱恩的講述,才知道這一次看似簡單的偵查,實際上有多麽的凶險,李奧瑞克王的意誌居然還在執著的守護著那片土地。這些都是很有潛力的傭兵,就這麽被一個莫名的任務給葬送掉了,老矮人默不作聲,眉間的緊皺掩蓋不住他內心的震**和憂愁。

凱恩取下了脖子上光禿禿的鏈子,放在手心注視著,那顆藍龍之淚的寶石已經不存在了,凱恩握緊了鏈子放在唇邊輕輕的親吻,謝謝你,迸發了最後的光芒再一次保護了我。

西莫斯族長坐在自己的桌子前,一遍又一遍的觀看水晶記錄的影像,這是剛剛與骷髏王發生衝突的場麵,幸虧他們趕到的及時,要不然凱恩將會被撕成碎片。骷髏王身上,漂浮在半空中的紅色魔鬼,虛幻模糊不清,魔力元素滲透不了它的世界,隻能映照出它赤紅的皮膚和一對巨大的犄角,還有吼叫時閃耀著光芒的巨口,當它巨吼時,整個畫麵都是在顫抖著。

恐懼之魔,阿爾迪亞波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