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忍辱負重

宮清城在ICU外坐立難安,他不時走來走去,有時又靠在牆上默默地抽著煙,或者站在玻璃窗前目不轉睛注視著夏末。

她渾身都是傷,還插滿了各種管子,隻能依靠機器呼吸的她看上去那麽脆弱。那些被皮鞭抽打的傷痕如此觸目驚心,原本嬌好的容顏也被打得不像樣子。醫生為她做了詳盡的檢查,確定她沒有遭到性侵害。如果他去晚一步會怎麽樣,他真的不敢想象!

守著她的時間越來,宮清城就越來越理智。

他的情緒也由最初的焦躁不安變得平靜,因為他看清了一個現實,而這個現實,是他一直回避的。

他對夏末已經不隻是單純的恨了。

意識到這一點,讓他有點猝不及防。

他很清醒這樣的轉變是不該發生的,他能對所有女人動情,唯獨不能對夏末動情。

漫長的一夜一分一秒的過去,這一夜,夏末的情況很穩定,沒有感染惡化的跡象,也沒有血壓和心跳急轉直下的預兆。

這一夜,無驚無險。

也就是說,她度過了危險期。

初升的太陽喚醒這座車水馬龍的城市時,夏末被轉進了普通病房,單獨的套間病房,是宮清城特意安排的。

扔掉手中的香煙,用冷水澆了澆臉,宮清城走進了房間。

機器嘀嘀嗒嗒的聲音傳來,他的腳步輕緩。

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他去握了握她傷痕累累的手。那雙曾經皙白而纖瘦的手有一道道血口子,縱使已經結痂,但這些傷口仍像皮鞭一樣鞭笞著宮清城的心。他的指尖輕觸著那些傷,手背上,手臂上,頸間,臉上,眼及之處,已經沒有一塊皮膚是完好無損的……

這個千瘡百孔的人,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堅韌而又溫和的女人嗎?

宮清城將她的手輕覆在掌心,低下頭,吻了吻。

他清楚的知道,他不能再繼續下去,否則他會離不開她,他會忘記自己為什麽將她套牢在身邊,他會忘記他要做的一切!

夏末,這一天,終究是要來的。

他的指尖輕觸在她的鼻尖,這個曾經在他身下承歡的女人,這個差一點就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這個一點點將他的心侵蝕的女人,將再也不能左右他的心,絕對不能!

他起身,直定定地注視著曾經的枕邊人,眼眸裏分明掠過一抹戀戀不舍。

但是,不舍也得舍。

深吸一口氣,他最終放下了她的手,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仿似有所感應似的,在病房的門關上的刹那,昏迷了好幾天的夏末指尖微動,好像有將要醒來的預兆……

宮清城箭步如飛離開醫院,餘正跟在後頭隻聽得他說道:“讓老張派人二十四小時守在這裏,不許任何人接近她。從現在起我不見她,但她必須在我們的控製之中,無論她去哪兒都必須經過我的同意,如果稍有差池,就別怪我不客氣!”

餘正不知道這突然的決定是為什麽,但還是利落地回:“好的,宮先生,我會交待下去。”

宮清城沒再說話,徑自回了大宅。

逃避從來都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他該麵對的,始終要麵對。

宮銳和阮麗萍已經等著他了,阮麗萍幾天沒見到兒子,當宮清城回來之時,看到他消瘦了一圈,她心疼得想噓寒問暖,但礙於宮銳正在氣頭上,她也隻能淡淡地說:“你回來了,吃早飯沒?我讓人去準備。”

宮清城眉眼清冷,“不用麻煩了,這次的事情我會負責,待會兒我就去見安伯父,去請求他的原諒,以後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你輕描淡寫幾句話就完了?你知不知道老安氣成什麽樣了?你是要幹大事的人,一個男人的品行從對他對待家庭對待婚姻的問題就能看出來,你這麽不負責任怎麽能擔當重任?你知道你的事對公司有多大的影響嗎?你的一言一行不僅代表你自己,還代表著宮家,代表全公司上上下下上萬人,你這麽做事讓別人怎麽信任你,怎麽和我們宮家做生意,你說!”

宮銳氣急敗壞,他原以為自己的兒子早已是棟梁之材,可如今倒好,他宮銳的兒子成為了別人的笑柄,他怎麽能不氣憤!

宮清城對於父親的指責並不接受,“一切事情有因皆有果,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至於因我而起的事,我也會一力承擔。如果我解決不了,我也不會因為我而連累公司,到時候我會自動辭職。”

“你……”宮銳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阮麗萍扶著他替他順著胸口的氣,對宮清城說:“你少說兩句,你爸也是為你好,出了這麽大的事讓你爸說幾句又怎麽了?你也別倔了,眼下最要緊的是去向你安伯父請罪,一切以大局為重。”

何為大局?

大局就是哪怕今日受傷的人是他,他也必須去向安家道歉,要穩住安家,要穩住公司,卻從父母那裏得不到隻言片語的安慰。

從什麽時候起,他和父母之間竟然如此疏離了呢?

這樣的家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可笑。

宮清城若有深意的看了他們一眼,轉身離開了。

車行至安家大門外,宮清城才剛下車,就看到安綠真從門裏走出來,兩人四目相對,安綠真打破了沉默,“在和我爸見麵之前,我要和你單獨談談。”

宮清城沒有拒絕,兩人在別墅對麵的涼亭坐下。

微風習習,湖光山色原本是讓人心曠神怡的美景,可此刻落在宮清城眼裏,什麽也不是。

安綠真看著他一貫清冷的臉,說:“我不想在騙你,在事情發生之前,我看到了你和夏末的契約書,而且還複印了一份,原本打算在合適的時間拿出來逼走夏末的。但是發生了這件事之後,我希望你坦白地告訴我,你愛上夏末了嗎?你要選擇她嗎?”

宮清城的目光悠遠,果斷的回了一句:“沒有。”

“你不愛她,為什麽要為她冒險?為什麽要讓她懷上你的孩子?”

“有些事情無法解釋。”他冷靜地說。

“好,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我隻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是選擇她,還是我?如果你選她,我無話可說。如果你要取消婚約,我會努力說服我爸讓他平心靜氣地接受。我們之間有這麽多年的情份上,哪怕做不成一家人,也不能成為仇人。我知道你們公司現在有困難,我會讓我爸繼續和你們合作的,這一點你放心,我爸還算是疼我,我的要求他基本上都會滿足……”她以退為進,打算用寬容來感動他,如果他還有那麽一丁點在乎兩家人的情誼,在乎公司的利益,他就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取消婚約。

宮清城默然注視她良久,眼眸裏有浮光掠過,“綠真,你其實是恨我的吧。”

安綠真笑得釋然,“說實話,我以為我會恨你,我也想恨你,可是我恨不起來,我沒辦法恨你。清城,你知道愛一個人的滋味,你用生命愛著曉雨,就像我用生命愛著你一樣。我早就說過,為了愛你我能付出一切,哪怕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我還是愛你的。”

她的真情表白甚是動人,就算再大度的女人,知道自己的未婚夫為了別的女人拚命,讓別的女人懷孕之後不可能不動怒。但她偏偏沒有選擇與他劍拔弩張的對峙,而是以寬容之心對待,以她無私的愛來告訴她縱使他背叛了她,她還是願意用行動來支持他。

她把對夏末的恨都潛藏在心底,這個女人,她遲早是要解決的。

既然沐劍晨無能為力,那就隻能讓她親自動手了。

但眼下最要緊的,是讓宮清城做出選擇。

她目光裏噙著淚水,以一副動容的神態看向宮清城,就像在低聲下氣向他乞求愛情一樣。

宮清城默默地別過頭看向遠方,良久,才說:“我不會取消婚約。”

安綠真深吸一口氣,碩大的眼淚滾落下來,不敢置信地說:“真的嗎?清城,不要騙我,你真的不會取消婚約?”

宮清城點了點頭,再次確認。

安綠真故意裝作欣喜若狂,她直接過去抱著他,抱得緊緊的,“清城,謝謝你給我一個機會。以後我會做得更好,我會讓你滿意的,我會努力去幫助你,如果你覺得有需要,我可以放棄我現在的事業去公司工作,有我在公司裏,我爸一定會更支持公司的。”

“這些稍後再談,我現在去見伯父。”他的聲音依然平靜。

不取消婚約,是因為公司現在還沒有度過危機,宮家和安家的生意遠不止現在這一個項目,如果兩家真的撕破臉,對公司的影響之大,他是無法估算的。所以現在他隻能先去取得安卓景的原諒,但接下來,他必須要對公司做出重大的改革,如果隻能依附安家公司才能生存,那他這個總裁也做得太過失敗!

安綠真拭去淚水,笑著去牽他的手,“我陪你去見我爸。”

宮清城沒有回避她的親昵舉動,隨著她一起進屋。

安卓景早已恭候他多時,可是看到他的寶貝女兒居然牽著宮清城的手進來,他的氣勢明顯的就被宮清城給打垮了,但他還是厲聲說道:“清城,你做出這種事,怎麽對得起綠真對你的一片真心!”

宮清城眸中一黯,麵色陰沉如水。

如果不是因為這身不由己的婚約,他又何必被安家所牽製,也更不必忍受安卓景的指責。但是眼下,一切以大局為重,在他的計劃還沒有步入正軌時,他能做的唯有忍。一旁的安綠真看得出來父親的指責讓他頗為不滿,不過,這次的事情畢竟是他有錯在先,如果她一味的偏幫他,在父親麵前護著他,父親的脾氣她也是知道的,他隻會讓宮清城更下不來台而已。所以一旁的她隻能什麽也不說,目光放在宮清城身上。

但是宮清城的沉默顯然讓父親不滿了,她了解宮清城,知道他不是那種輕易能對人低頭的人,僵持間,她隻能諾諾地打破僵局,“爸,清城知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