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傷害VS稱號
池仁正襟危坐在他的辦公室裏,將這天大的秘密盡收耳底。有別於江百果的“大驚小怪”,他反倒穩坐釣魚台似的,可說穿了,還不就是賭著一口氣——他們越瞞著他,越怕嚇壞他,他反倒越不能自己把自己嚇破了膽,給人看笑話。
可江百果那一句哽咽的“可你知道他受了多少的苦”,卻令他前功盡棄。
池仁無所適從,分明不渴,卻偏偏去拿水杯,好端端的右手沒了準心,害其一個倒栽蔥,支離破碎。他俯下身去撿,上一秒分明小心翼翼,下一秒手指上就多了一道口子,鮮血雖算不上汩汩,可也滴滴答答地惹人心慌。
他站直身,一腳踹開轉椅,那鑲著輪子的龐然大物衝刺般撞向牆壁,地動山搖。
沒人進來。
池仁交代過了助理,沒有他的命令,天塌下來,誰也不準進來。
在鏡子下的那另一枚竊聽器,是池仁昨天才暗中裝上去的,連江百果也並不知情。而他之所以這麽做,一來,算是他沒小看曲振文,上了個雙保險,二來,也是首當其衝的,在他和無誤沙龍的死對頭的交涉中,似乎有個他怎麽看,也看不透的盲區。換言之,如果不幸被他猜中的話,在江百果的這盤棋中,分明也有他不知情的招數。
總之,無誤沙龍那廂,江百果和曲振文雙雙不知道“隔牆有耳”,仍你來我往地開誠布公。
“受苦?”曲振文不以為然,“他有嗎?”
“我們不說看不見的,就說看得見的。他的大臂,那是刀傷吧?”
“那是多久前的事了?還不是因為他碰了我的底線。”曲振文指的,自然是宋君鑫。關於這一點,他的說法倒是和池仁的如出一轍。
“就在不久前,他還遍體鱗傷。”
“那還是因為他碰了我的底線。”曲振文知道,江百果指的是唐茹插翅難飛的那一天,是他的人將池仁團團圍住,拳打腳踢的那一天,也是趙大允去鬼門關逛了一逛的那一天。
曲振文連眉頭都不帶皺上一皺:“就好比,江小姐你也是阿仁的底線,我才一提到想請你過去和大家湊湊熱鬧,還沒說要動你一根汗毛,阿仁的人還不就像不要命了似的?聽
說,被撞得麵目全非的。”
江百果一顆心上天入地,但十指始終穩穩妥妥,直到這時,關節才哢的一聲:“你是說……趙大允?”
“大概是這麽個名字,記不清了。”曲振文是真沒往心裏去,“不說這些不相幹的阿貓阿狗了,就說阿仁。我知道,那天他傷得不輕,可事後我也追究了責任,誰自作主張,下手沒輕沒重的,我就讓誰另謀高就了。這,我總沒必要騙你。”
江百果黑白分明地活到今天,第一次苦於她雖仍明知道什麽是黑,什麽是白,雖不理屈,卻詞窮了。她可以將曲振文置於她的砧板,卻永遠無法說服他。就像,或許她可以要了他的命,讓他流幹他的最後一滴血,卻永遠無法讓他落下哪怕一滴悔恨的眼淚。
“或者退一步,我們不說看得見的,說說看不見的。”曲振文仍泰然自若,“阿仁也算有失必有得,雖然我從未對他抱有出人頭地的期望,可他能有今天的作為,我也為他高興,真的,為你們高興。”
“就到這裏吧。”江百果有些招架不住,怕隻怕曲振文再這樣道貌岸然地一派胡言,她會真的翻了臉。
野火燒不盡地活到今天,江百果見過為數不少的小人和偽君子,可他們和曲振文一比,怕真是小巫見大巫了。曲振文的偽善,是連他自己都逃不掉的天羅地網,是連他自己都被騙了去的滴水不漏,是他真的自認為他值得被頌揚。
曲振文坐久了,吃力地提了提腰杆:“也好。那麽,就看江小姐能不能念在我是真的有替阿仁著想的情分上,替我管教管教他。於理,不管是他母親的金山銀山,還是今天的致鑫集團,本來就沒有他的份。於情,假如他能讓我踏踏實實地過上幾天舒心日子,我反倒會比他母親對他大方,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江百果最後一次為曲振文撤下了白色圍布:“我能問曲先生最後一個問題嗎?”
另一廂,池仁的手指自然而然止了血,蒼白到不大有了知覺,整個人被動到乖巧。既然猜不透江百果要問曲振文什麽問題,他索性連猜都不猜了,轉椅被他一腳踢得遠遠的,又不會自己長了腿跑回來,隻好坐在辦公桌的桌沿,洗耳恭聽。
“關於池仁的身世,曲先生至今沒有
查個水落石出,真是……為了池仁著想嗎?”江百果問道。
有好一會兒,池仁沒有聽到曲振文的答案,還以為是竊聽器的線路出了什麽問題,可那嘈雜的背景音分明一如既往……
而這時,江百果追問道:“還是說,是曲先生自己無法麵對?恕我愚鈍,還真是掂量不出到底哪一種真相會令曲先生稍稍好過一點?試想,假如池仁是你的親生兒子,你也自認為你這做父親的豬狗不如吧?而假如他不是,十六年來被騙得團團轉的愚蠢,以及斷子絕孫的遺憾,恐怕也是你無法接受的吧?所以,與其怎麽都是一敗塗地,還不如做縮頭烏龜,不是嗎?”
“哇哦。”姑且不論曲振文的反應,池仁在這一廂像是看了好戲般,心服口服地一聲感歎,甚至,還煞有介事地鼓了掌。
好一個江百果。
當他畏首畏尾地貓在這辦公室裏,卻還是搞得一團糟的此時此刻,她卻在最前線為他扳回了一城。不,不是扳回一城,根本是反敗為勝。他聽到她又搬出了她最引以為傲的數字,指責曲振文就像是在被扣掉了千萬分的分數後,卻沾沾自喜地標榜他偶爾一兩分的“高抬貴手”。
他聽到曲振文劇烈的咳嗽聲,像是槍林彈雨都闖過來了,最後卻幾乎被江百果活活氣死。
他聽到他氣急敗壞:“這是我對你們最後的警告。”
他更聽到她更勝一籌:“是,是該結束了。”
池仁還在鼓掌,直到手指又開始流血。他自認為不足為道的皮外傷,卻愣是弄得地板上,辦公桌上,白色襯衫上血流成河似的,像是凶案現場。
可是,真的好一個江百果。
能讓過了而立之年,卻來曆不明的他淚流滿麵的此時此刻,又瘋子般笑出聲來。像是他沒根沒源,無牽無絆也無所謂,甚至連姓名,連過去,連記憶也通通可以不要,像是從今以後,他僅存的,也是他將誓死捍衛的唯一一個稱號,就是他是她江百果的男人。
那麽,他今天灑下的血與淚,他寧死也不會承認那是曲振文,或許還要再加上一個姚曼安給他帶來的傷害。分明,當江百果像老母雞似的張開她的翅膀,將他牢牢護在身後,再也沒有誰,能給他帶來一絲一毫的傷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