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丹是陛下的人,他本想直接去府衙找救兵搜尋陛下的下落,被她攔了下來。一則她們在途中看見過陛下放出的信號箭,得知陛下此時安全。二來,若是陛下失蹤的消息傳了出去,並定會引起朝堂動**,彼時那些心懷鬼胎的人必定會有所動作,讓陛下失蹤的消息變成真事。

況且,誰也不能保證遠離京都的江南一帶,有沒有世家參與其中······

這次刺殺,是她安排黑丹放出的消息,說是陛下微服私訪,已經到了濟州。旁人沒有見過她,但上次刺殺的人卻見過她的真容。她與雲恒因同行,即便隱藏身份女扮男裝,背後之人也一定會認定是陛下為了隱蔽身份特意為之,加上雲恒因不喜歡有人窺見他的臉,常帶闈帽出行,更加使消息真實可信。

簡而言之,就是背後之人把雲恒因當做了陛下,想要在陛下還沒在官員麵前露麵之前弑君。

而她,便借此機會,順水推舟,借雲家的勢力肅清濟州城的叛黨。

她想,無論遇到什麽,為了自保,薑景策也會來濟州城的。因為隻有在天下人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真正平安。

薑景策這個皇帝當的,不太穩固啊。

馬車一路平穩地行駛著,季春和看著在車上看書的雲恒因,狀似猶豫了很久,才糾結開口,“公子,大公子喚奴才前去,恐怕是懷疑奴才和今日的刺殺有關聯。公子就不懷疑嗎?”

“那是你嗎?”

“我說不是,公子會信嗎?畢竟公子是為了我才決定今日來春風樓的。”季春和殷切地注視著他,麵上滿是愧疚。

“來春風樓是興致所至,與你無關,所以不必愧疚,”雲恒因放下書,反過來安慰她。

季春和一時無話,這個人長得和雲玠如出一轍,行事作風卻完全不同。雲玠是世人口中讚歎的君子,可他的善卻是披著一層外衣的表象;而雲恒因,哪怕在濟州,人們都少有提及,可就是這樣一個幾乎透明的人,確有真正的君子遺風。

他這樣的人,倒和書上所記載的那位末代女帝很是相像。身處高位的人,更難得慈悲。因為他們所麵臨的爾虞我詐,刀槍劍雨,受到波及傷害的永遠是底下的百姓。而百姓在許多上位者的眼中,不過是大好河山的點綴。有了江山,便有了努力求生的百姓,他們取之不竭。

季春和見過太多這樣的上位者,連她自己,都未必能做好取舍。

她還是不死心,追根究底,“可公子就不怕我是故意利用你嗎,故意引起公子興致的嗎?我若心尋歹意,或者今日那暗衛來的不及時,公子的性命可就交代在那裏了。”

“活著哪能不被利用,既然沒有受傷,那又何必去懷疑身邊的人呢?好了不要再說了,別再打擾我看書。”

季春和安靜下來。

那一刻,她想起了一些事情,也改變了自己的一個決定。可這件事,還需要等到皇帝出現才好有所作為。

她掀開窗簾,看著路邊的菟絲子,揚起了一個莫名的微笑。

這樣好的豔陽天,可要多留幾日才好。

······

雲府長房院落,褚商華正陪著大夫人賞花。

進了秋季,許多花都落敗了,隻有這各色**還在傲然挺立。

“姨娘素來最喜歡**,這幾盆都是尋找最好的花匠養出來,不僅有綠色,橙色和粉色,更難得可貴的是這些**要比尋常花朵更大一些。”褚商華扶著大夫人,漫步在這**海中。

“你有心了,”大夫人拍著她的手,心情愉悅,“我一直想要個女兒,卻終究無緣得到,還好有你陪在我身邊,也慰藉了我這顆愛女之心。”

“姨娘已經有這般優秀的表哥了,若再有一個表妹,肯定美若天仙,那華兒可是要吃醋的。”褚商華嬌嗔著依偎著大夫人,一番話把大夫人哄得眉開眼笑。

大夫人出自濟州褚家,雖說門第也是朱門,但族內並無優秀子弟在朝為官,這些年已是在走下坡路了。幸好當年的雲家長房長子也是如今的雲家家主雲釋懷,對大夫人一見傾心,兩家結成姻親,這才使褚家緩住了頹勢。

這些年大夫人把褚商華留在身邊,也是存了想要雲玠娶了她,扶持褚家的意思。隻是雲釋懷對褚家其他人並不滿意,也不想再幫扶這敗落的親家,所以自從褚商華住進了雲府,他幹脆眼不見為淨,搬了出去,整日和他的姬妾們糾纏在一起。

因為丈夫這個態度,大夫人也感到心寒,幸好有褚商華在身邊一直陪伴著她,在兒子身上沒享受到的孺慕之情天倫之樂,也終於在這個侄女身上得到了慰藉。隻是雲釋懷對褚商華這個態度,使她更加心疼起自己這個溫柔嫻靜,又對自己兒子一片癡心的侄女了。

“可惜表哥不愛賞花,要不然就能陪在姨娘身邊一起共賞**了。”褚商華故作遺憾地說。

聽了她的話,大夫人也有些傷懷。自己這兩個兒子,一個秉持著君子之禮,從不逾矩,另一個差一點就要遁入空門,還要學佛祖割肉喂鷹那一套,差點因為一個賤婢傷害自己父親。這兩個兒子,對她都不親近,也常常使她一番慈母之心無處安放。

“不過前日我從外麵尋來了一幅《采菊圖》,想著表哥雖然不愛賞花,但他喜愛丹青,即便不能和姨娘共賞,但看著這幅畫中的**,也算是和姨娘心意想通了。”

大夫人看著侄女那善解人意的樣子,心中喜愛更盛。

“不過,”褚商華話說了一半,抬頭看看大夫人,又猶豫地說,“我去送的時候,見到一個人,是一個國色天香的······男人。”

“什麽!”大夫人攥緊褚商華的袖子,臉上爬滿怒火。

雲府內誰人不知,大夫人對待大公子的名聲看得極嚴,她決不允許任何人成為她風光霽月的兒子的汙點。

這也是這麽多年,她沒有讓雲玠停妻再娶的原因。

“哪裏來的?”

“好像是從雲月樓裏贖出來的。”褚商華身邊的丫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