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了傷就不要練劍了,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白茉憐經過了一個晚上的自我排解,對待薑景策的態度也恢複了自在。

她想好了,就算他真的喜歡她也沒關係,她會一直陪在他身邊讓他看清楚誰才是真正愛他能和他相守此生的人。而且,安黎公主之前是為了楚國才去異國他鄉和親的,現如今回來了她也要對她好一些,讓她感受到賓至如歸才是,好彌補她這些年在陳國受的苦楚。

她轉過身,坦**地直視著季春和,“安黎公主,還沒自我介紹,我叫白茉憐,我的父親是鎮遠大將軍白裘,之前和你有些誤會,現在既然誤會解開了,我們也冰釋前嫌了。”

“她這個人便是這樣,說話直來直去,孩子心性,阿和不要介意。”薑景策在旁適時插話。

“陛下哪裏的話,我與白姑娘無冤無仇,方才白姑娘也解釋了不過是誤會一場,陛下又何必多心。”她笑著朝白茉憐頷首,她又不傻,這人一看便是薑景策喜歡的人,她和她沒有利益衝突,才不會和她為難。

“白姑娘,就別叫我安黎公主了,我本也不是什麽真正的公主,直接叫我的名字即可,我叫季春和。”

薑景策挑眉。

“季春和?你不是姓春嗎?我一直以為你叫春魏和!”白茉憐驚訝道。

季春和耐心解釋,“季是我的母姓,我從小跟隨母親在老家陽城長大,春和這個名字是我母親給我取的,我自己後來又給自己加上的姓。至於春魏和這個名字,是我十四歲到了京都父親又給我取的,隻是時間太長習慣了,也不好改,所以一直這樣叫著。”

“可是你的母親不是一個妾室嗎?你還能用她的姓?”

季春和眸色一凜,她從來沒想隱藏自己娘親是妾室的事實,什麽嫡庶她不在乎,她的娘親為了她做了那麽多,又怎麽會成為她的恥辱?

她感到了冒犯,溫柔地反唇相譏,“是娘親九死一生地生下我,難道連冠她的姓都成罪過了嗎?人世間不是隻有嫡庶尊卑的道理,還有孝悌。”

白茉憐察覺自己說錯話了,尷尬地笑笑,她平日裏說話就喜歡這樣有話直說,常常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阿和,聽黑丹說,此次你來到濟州城潛進了雲家,可有受傷?”薑景策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問起她在雲家潛伏的事。

看著他故作姿態的溫柔模樣,她心中止不住地別扭。

五年前他也是這般溫柔的做派,但與此時很不一樣。薑景策貴為楚國五皇子,即便當年不拘小節肆意風流,也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他給你的溫柔也是他自己想要給你的,而不管你心中究竟是怎麽想的,要或者不要,想或者不想。

他從未真正低下頭來聆聽她心中真正的祈求,他想要給的,她就必須心存歡喜地接受。

那個時候的他,她尚且能猜到他的一分想法。可如今他這個樣子,明明就做不了溫柔的模樣,卻偏偏戴上這樣一張假麵,他明明難受得很。

薑景策緊盯著她,俊美的臉上隱有猜忌浮現。

若是以前她自以為聰明實則蠢笨的時候,還真察覺不了他的猜忌,可後來季春和見多了這樣的神情,也長了點記性,再從別人臉上來判斷隱藏的喜怒哀樂,就不是什麽難事了。

她垂眸輕咳了一聲,才迎著他探究的目光回答道,“當日陛下受傷失蹤,妾身手中有沒有足夠的人去尋找陛下,隻得先來濟州城尋找辦法。可濟州城內又是否安全,是否和這次的刺殺有牽扯,妾不敢拿陛下的安危做賭,所以妾才想到了這個辦法。妾身和黑丹首領便兵分兩路,他去了飛鷹軍,妾身進了雲府,想著借雲家的勢,到時候在濟州行動也能自如一些,陛下可曾怪妾身自作主張?”

薑景策拉住她的手安撫著,“朕怎會怪你,朕的阿和就是最聰明的。”

季春和也跟著他假笑,不過她假笑訓練的時間夠長,練習得也夠久,看著也更賞心悅目一些。

白茉憐看著兩人的互動,有些難受。

明明是她涉入險境找到了他,也是她和他一起躲避刺客的追殺,他怎麽就不對她那樣笑,在她麵前他總是冷著一張臉,什麽事都是她逗他開心。

季春和這邊和薑景策虛與委蛇,又不期然想起來來此的不悟,心中驀地一軟。

他一個陳國的和尚,千裏迢迢來到楚國幹什麽?

在這裏也不容她多想,她還要拿出全部的精力去應付眼前深不可測的帝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蒼山不是雲。在真正的磨難降臨之前,人們總以為自己保留著真誠的愛和天真。

可當真正的痛苦降臨,前麵再走半步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你所在乎的一切都在逼著你往前走,肉體受到剜肉剔骨般的折磨,靈魂也不得安息,永遠有聲音在你耳邊哀嚎,你仔細聽,那是什麽?是你內心最深處的欲望,如附骨之蛆般的欲望……為了活下去,也為了讓自己的靈魂好受一些,你不得不選擇丟掉一些東西。

可能丟掉什麽才能讓自己好受一些呢?

丟掉一點良心,再把那無用的天真和愛丟掉,這樣心靈的負擔就輕了許多,手起刀落的也快了許多。

薑景策還想和她說什麽,他們闊別五年,即便心中還愛著對方,信任也難以為繼。

她是他年少時最愛的女人,是他真正想要娶為妻子的人,可她卻在他最痛苦也是最愛的時候離開了他,讓他孤零零地一個人從地獄爬出來。

如今他得到了天下,想要的一切都握在了自己手裏,可他還是覺得空虛,覺得還少了些什麽。

他想要得到她,想要把自己曾經位卑言輕時丟掉的愛人搶回到自己身邊。

他做到了,他得到她了。

可當她在他眼前時,帝王的多疑又在此時冒出頭來,這是他長久以來的習慣,奪嫡之路充滿了陰謀背叛,這幾乎成了他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