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東陽細心地觀察到,高天俊聽到群眾到省城上訪的消息後,臉上的神態已不是無奈,而是恐懼。他完全可以想象高天俊此刻的心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搞不好,他真的有丟烏紗帽的可能。何東陽從高天俊目光中看到了對自己的希望,還有一絲絲求助的色彩。在這個特殊的非常時期,何東陽覺得自己已經沒得選擇,他必須要主動承擔上省城的任務,且不說別的,僅憑為官做人的良心,他也絕不能打退堂鼓。這樣想著,便主動說:“書記,要不我去吧,我想辦法把他們勸回來。”

高天俊的目光中突然閃現了一縷驚喜,然後才說:“東陽啊,該答應他們的條件,你先答應了,隻要把人給我領回來,什麽都好說。”

何東陽說:“好的,到了省城,有什麽事我隨時請示書記。”

高天俊擺擺手說:“不方便就別請示了,你完全可以代表市委市政府來決斷。”頓了一下,又回頭對何東陽小聲說:“到吉源縣後,其他人留下來開一個會,你坐縣委的車直接上省城處理緊急問題。”

何東陽點了點頭,說:“好的。”

何東陽不知道西州中了什麽邪,他才來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竟然接二連三地出事,而且都是掉烏紗帽的大事。即使高天俊心髒沒啥毛病,也會被整出毛病來。看來,權力越大,操的心也越多,權力與責任,永遠都是正比關係。是不是等到自己將來有了更大的權,也會像高天俊一樣隨身攜帶一盒救心丸?

誰都沒想到,“考司特”剛進縣城,就被橫在路上的一群人給攔住了去路。高天俊黑著臉,一聲不吭地看著縣委書記楊天文。楊天文嚇得衝出車門,吆喝著人群,要他們把路讓開。龍永年莫名其妙地看了謝明光一眼,也急忙下了車,配合楊天文一起勸說群眾讓道,可是任憑兩位縣官怎麽勸說,那些人就是不讓路,非要見大領導不可。何東陽要下去看看,高天俊拉了一把,說:“我先下去,你坐楊天文的車趕回西州,馬上去省城處理上訪事件,千萬別耽擱,不能再出亂子了。”高天俊眼睛裏閃著求助的目光。

何東陽點了點頭,待高天俊下去後,他隨後跟著下了車,看人群圍上來了,宋銀河急忙護著何東陽坐進了楊天文跟在“考司特”後麵的空車裏,一轉身,發現韓菲兒也跟著鑽了進來。

何東陽說:“你怎麽也上來了?”

“你不是要去省城嗎?我搭個便車回去,好發明天的新聞啊!”韓菲兒沒笑,但細聲細氣的聲音裏卻帶著笑意。

何東陽點點頭,猛地又想起了什麽,說:“你走了,我跟賀台長說的專題的事兒誰辦呢?”

韓菲兒笑了一下,說:“你還怕我溜了?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怎麽能完成市長大人交辦的任務呢?攝像師今天就不回了,我回去把明天要發的新聞稿子編好,再準備一下,你來的時候,再把我帶回來不就行了?”

何東陽這才說:“好好好,韓記者,真是辛苦你了。”

韓菲兒說:“你們領導的政績是幹出來的,我們記者的報道是跑出來的,不辛苦。”

何東陽心裏一驚,沒想到這小丫頭的概括力這麽強,她不光長得好,看來還很有內涵的。

車上了高速,一路飛奔,何東陽一想到群眾上訪,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一下加重了。他明白,群眾上訪到省城,絕對是有他們上訪的理由,他們也一定帶著怨氣的,如果處理不當,群眾的情緒不能得到及時控製,再鬧騰出點什麽騷亂事件,很有可能比礦難所造成的影響還要大,如是,就會把高天俊本來就已亂石翻滾的升遷之路徹底給堵死了。如何將事態控製到最小的範圍之內,將這些上訪群眾說服回來,然後再解決他們遺留的問題,這是他繞不開的難題,他不得不麵對。現在想想,當時他的主動請纓,是不是有點太衝動了?過去,自己在金州當常務副市長時,始終堅持一個原則: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現在,他在其位了,就得謀其政。他完全可以以自己暫不熟悉情況為由委婉推辭掉,讓高天俊另派別人去,可是,他還是勇敢地向困難迎了去。他知道這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即使再難啃,他也得去,政府的一把手,就是老百姓生活的大管家,如果隻顧去做一些所謂的表麵文章,忽略了老百姓的切身利益,這叫本末倒置。這樣一想,何東陽覺得他剛才的主動請纓是對的。這不僅僅是出於對高天俊的解圍,也完全出於一個市長的責任。

當“上訪”“省城”這些關鍵詞一股腦兒湧進何東陽的腦海時,他首先想到了現在還在省城的副市長張筱燕,他覺得應該先讓張筱燕到省政府把上訪群眾穩住,然後等他趕到再做理會,否則,等到事態擴大後就不好收場了。

何東陽原以為這位美女副市長生活得很滋潤,那天從吉源縣回來的路上同車,聊了聊,才知道張筱燕這些年過得真是不容易。女兒七歲時,她帶著婆婆和女兒從省裏下到西州市,從副縣長到副市長,這一幹就是十二年。老公在省發改委當副主任,兩個人都當官,家隻是一個概念。很多人為了當官,在子女教育問題上就會欠很多賬,子女不是小混混就是地痞流氓。好在女兒還算爭氣,學習一直名列前茅,明年就考大學了。這是張筱燕這些年最欣慰的一件事。隨著年齡慢慢增長,她就特別渴望有一個溫馨的家,過一種恬靜淡然的生活。也許是她對命運的抗爭,也許是她生來不服輸的那股子勁兒,心裏總有一個情結:男人能幹的事女人也能幹!就是這個情結,支撐她走到了今天。這些年西州的事情讓她疲憊不堪,一心想回到省裏,可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沒個可心的位置,還不如在西州先幹著。

電話一接通,聽到張筱燕輕輕地“喂”了一聲,然後說:“何市長好!”何東陽馬上意識到她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女兒要做手術,還不知結果怎麽樣,就關切地問道:“張市長,女兒手術怎麽樣?”

張筱燕歎了口氣說:“還好,手術剛做完,算是把雙腿保住了。有事嗎?何市長。”

何東陽把情況簡單講了一下,張筱燕馬上答應過去處理。

何東陽掛了電話,看著車窗外灰蒙蒙的天,他突然覺得,西州這艘大船光鮮的外表背後,潛藏著無數個隨時都將潰爛的黑洞,他這個市長,就像一個堵漏的船工,哪兒有洞就跑哪兒。怎樣才能讓這艘船快速而安全地航行,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理想。

這些年,他經曆了太多的上訪事件,輕者群眾集會,靜立政府門前;重者衝擊市政府,發展為惡件。中國的老百姓,隻要火燒不到自家炕沿上,他們是不會輕易用這種方式去解決問題的。現在,老百姓衝到了省城,肯定是有莫大的冤屈無法解決,才被逼上省城去申冤,究竟是什麽事情,讓他們如此興師動眾?

何東陽隻覺得西州的這潭水很深,他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有多深。但不管怎樣,隻要張筱燕去了,他就放心了,他相信她的能力,也相信她的為人。

此刻的張筱燕,還在醫院的病房裏。女兒的車禍讓她一度陷入到了極度的悲傷之中,在電話裏她不好直接告訴何東陽,其實女兒是被市公安局長劉鐵軍的兒子劉偉撞的,是故意還是過失就不得而知了。劉偉十八歲不到,仗著他爸是公安局長,在西州橫行霸道。以前她隻聽說劉鐵軍是西州最大的黑社會頭子,仗著省紀委書記紀長海是他表舅,整個西州地盤上沒有他辦不了的事。這次,從女兒口中才得知,他兒子原來比老子好不到哪兒去。女兒被車撞了之後,張筱燕的婆婆顫顫巍巍地要撥打120,劉鐵軍的兒子居然威脅說:“別打110了,我爸是公安局長!”

女兒被送到省人民醫院,劉鐵軍居然連麵都沒露,隻派了老婆去醫院裏照了一麵,扔了一萬塊錢就沒影了。以前張筱燕就見識過劉鐵軍的蠻橫。有一次她分管的口上有個大型演出活動,召開協調會時,劉鐵軍就沒來。打電話給他,居然說身體不舒服,正在醫院輸液。後來張筱燕才知道,他根本就沒病,那天他正在賓館打麻將。張筱燕旁敲側擊地在高天俊麵前提起過這事,可高天俊隻嗯了幾聲,沒個明確的態度。說白了,劉鐵軍根本就沒把她這個副市長當回事。女兒的事,一下引發了張筱燕對劉鐵軍的積怨,作為母親,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好,還能算一個稱職的母親嗎?

接到何東陽的電話,張筱燕沒有猶豫,放下醫院裏的事,拎起包就朝外走去。她不想把個人的情緒帶到工作之中,更不想讓何東陽對她失望,她要盡她的所能,助他一臂之力。

對何東陽,她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情感在裏麵。當年在省委黨校,她就暗暗地喜歡和佩服何東陽正直、大度、有謀略、有男人氣概。也許人生就是一個大磨盤,一圈一圈地轉著,轉了好幾個圈後,殊途同歸,在某一個地方再次交匯。當何東陽調到西州後,張筱燕的第一感覺是緣分,她的心裏似乎暗暗又鉚足了勁兒,想好好跟著何東陽幹點事。可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好好跟何東陽聊聊心裏的想法,女兒就出車禍了,她的心越發糾結得難受。

何東陽坐楊天文的車路過西州,秘書丁雨澤和司機伍健早早就在路邊等著,信訪局的馬局長帶著幾個人也在那兒等著。何東陽下車後又上了伍健開過來的車,隻說了一聲:“省城。”車就忽地一下起步了,信訪局的車尾隨其後跟了來。

丁雨澤和伍健都知道何東陽此時心情很不好,誰都不敢吭聲,怕惹何東陽不高興。韓菲兒一看他倆怯怯的樣子,感到車上一陣沉悶,就悄悄問旁邊的丁雨澤:“上訪群眾是為了什麽事?”

丁雨澤搖搖了頭:“我也不知道。”

何東陽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回過頭說:“韓記者,這事你可得替我們保密,千萬不能給我們捅出去。”

韓菲兒吃吃地一笑,說:“沒想到我們的大市長也有軟肋。”

何東陽長歎一聲說:“是人都有軟肋。”

韓菲兒揚起頭,用挑釁的目光看著他,說:“可是,我們新聞記者不光要唱讚歌,還有輿論監督的責任。”

何東陽又一次感覺到她的目光是那麽像舒揚,心裏一軟,便淡然一笑說:“那就先為我們唱讚歌,以後再對我們進行輿論監督。”

韓菲兒調皮地一笑:“一起來不行嗎?”

何東陽也勉強笑了一下,說:“那不是以其矛攻其盾嗎?”

韓菲兒說:“其實,類似這種,在中國這片土地上一天不知要發生多少起,如果媒體要報道的話,天天報都報不完。我也在想,為什麽這幾年群體件越來越嚴重了呢?關鍵的問題還是在於群眾的訴求不能從根子上得以解決,才會層出不窮。”

何東陽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任何事物都是一對矛盾體,有矛盾不怕,怕的是不能正視呀。”

韓菲兒緊緊盯住何東陽問:“你能正視嗎?”

“能!”何東陽正說著,手機響了,一看是高天俊打來的。

何東陽馬上接起電話:“喂,高書記。”

“東陽,到了嗎?”高天俊的話裏明顯帶著幾分急切。

“還沒有,大概再十來分鍾就進城了。”何東陽說完,又補充道,“不過,張副市長在省城,我已經讓她先去想辦法把上訪群眾拖住,等我到了再處理,到時候有什麽情況我再給你匯報。”

“好,好,好!”高天俊在電話裏長出了一口氣。

本來何東陽還想問問吉源縣圍堵的事情,還沒開口,高天俊就把電話掛了。

到省政府門前,廣場上秩序井然,根本不見上訪的群眾。何東陽和秘書丁雨澤先下車,讓伍健把韓菲兒送回家。韓菲兒說:“不用,我自己打車就行了。”何東陽說:“這怎麽行?伍健,送她回家!”韓菲兒看了一眼何東陽,說:“那就直接把我送台裏吧!”何東陽剛一轉身,韓菲兒探出車窗,大聲說:“何市長,你什麽時候走,一定給我打個電話啊!號碼我已經發你手機裏了。”

何東陽機械地笑了笑,手在空中搖了搖。

丁雨澤正忙著給張筱燕的秘書曾穎打電話。電話通了後,曾穎告訴丁雨澤,張市長已經將上訪的人請到了省政府東邊的一家餐廳裏,那個餐廳的名字叫“鄉裏紅”。

丁雨澤合了手機,將這個消息告訴何東陽。

何東陽高興地說:“我沒看錯人,張市長果然有辦法,好,我們打的去‘鄉裏紅’。”

鄉裏紅餐廳的大廳裏,十多張桌子坐滿了人,一片烏煙瘴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裏舉辦什麽活動。張筱燕一邊忙著上茶,一邊與上訪群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幾句,她就是想把他們拖住,好等何東陽來。下午,她接到何東陽的電話後,趕到省政府前的廣場時,上訪群眾在那兒逗留了已近半個小時。群眾情緒很激動,一定要見到省長才罷休。無論張筱燕怎麽勸說,都無法平息憤怒。帶頭的群眾說,省裏如果不把事情解決了,說什麽也不回去。張筱燕心慌了,要是不能趕在下班之前把這些群眾勸走,堵塞了省長們回家的路麻煩就大了。情急中,她突然靈機一動,對大家說:“要不這樣,你們一路上也餓了,現在快到吃晚飯時間了,我先請大家去吃飯,吃飽了,我們一起去找省長,好不好?”

上訪群眾麵麵相覷,等著領頭的發話。因為坐了一路的汽車,他們確實有些餓,可又怕張筱燕騙他們,沒人敢動。

張筱燕一看他們有點動了心,就趁熱打鐵地說:“你們放心,我一個女人家能把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兒吃了?你們要是不信任我,你們就在旁邊選一家大一些的餐廳,我們一起去吃。”

大家一聽她的話,都放鬆了警惕。

一個年紀五十歲模樣的男人說:“走,吃就吃去,她還能把咱們關起來不成?”

所有人都跟著去了。張筱燕就讓曾穎在附近找了家大一些的餐廳,訂了十一桌飯,每桌多加一張椅子,才算坐下。

何東陽進去後,上訪群眾正心滿意足地擦著嘴巴,有的在那兒悠閑地抽著煙,有的還在那兒打情罵俏,儼然不像是來省城上訪,而是旅遊的。張筱燕看何東陽進來,就像看到了救星,快步朝何東陽迎了過來,邊往大廳裏走邊小聲說:“你總算來了,剛才在廣場上群眾情緒激動得很。我怕有麻煩,好說歹說才把他們哄到這家餐廳,這會兒情緒穩定多了,準備吃飽喝足了繼續去廣場靜坐。”

何東陽著急地問:“他們到底為什麽事來的?”

張筱燕給他遞了杯茶水說:“都老皇曆了,還就是上遊幾家企業造成水汙染的事情。這都好些年了,蘇市長在位的時候就年年上訪,政府也采取了措施,強製將其汙水處理後才排放。可那幾家企業經常偷偷把不經淨化處理的汙水直接排到了津津河裏,下遊景秀區和吉源縣農民每年都會多少受到損失,他們也經常去區縣政府上訪,最後都是協調企業象征性地給以賠償。農民不滿意,後來就有組織地到市上來上訪,區縣政府怕挨批,就責令信訪局盯緊,堅決不能讓農民集體到市裏上訪。這次,好像情況比較嚴重,好些莊稼死了,還把幾十家魚塘裏的魚都給毒死了。你還記得吧,煤礦出事那天,就是他們上訪的。為了不被發現,他們早上串聯好,淩晨四點就開著四輪車來了。到市政府後,一聽煤礦出事了,領頭的說,市裏領導肯定急著要救人,他們不能昧良心,就回去了。找了區縣政府,答應賠償,但他們要求關閉這些企業,沒人敢做主,隻好集體到省裏討說法。”張筱燕把情況簡單地給何東陽講了一下。

何東陽點著頭,問:“對這樣的企業,政府為什麽不強製關閉呢?”

“沒人能做主……”張筱燕無奈地說道。

何東陽怔了一下,點點頭,站定後目光掃視了一圈大廳裏鬧哄哄的上訪群眾,大聲地說:“鄉親們,我是新來的西州市代市長何東陽。大家從西州不辭辛苦地到省城,我知道心裏一定有解不開的疙瘩,我來,就是來給大家解疙瘩的。”

下麵一個壯漢打著哈哈嘲弄道:“看來又是一個大忽悠,都被你們這些當官的忽悠這麽多年了。這次,我們見不到省長,討不來公理,絕不罷休!”

“對,見不到省長,絕不罷休!絕不罷休!”所有人都跟著喊了起來。

何東陽舉起手,向下壓了壓,下麵的喧嘩聲仍然沒有因為他的這一動作而停下來。他繼續做著手勢,並大聲地說:“請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張筱燕也在那兒急得喊著。這時,亂哄哄的場麵才得以平靜。何東陽說:“鄉親們,不要激動,聽我把話說完,你們有什麽意見和想法我們再溝通。你們想過沒有?即使你們見了省長,提出了你們的要求,問題最終還得由我們地方政府來協調解決,你們說對不對?請允許我把事情調查清楚後,該賠償的一定給大家賠償,保證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一個年輕人站出來說:“何市長,不是我們不相信你,這種話我們都聽膩了,過去蘇一瑋也是這麽講的,可每次總是雷聲大雨點小,做樣子給我們適當賠一點兒,汙水還是照樣流。我們現在也不要什麽賠償了,我們要求政府直接把汙染企業關了,關不了,光賠點兒小錢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就是,我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從沒有汙染過,自從上遊開了幾家工廠後,我們的莊稼被汙染了,養的魚死了,如果不關掉那幾家企業,我們就沒有活路了。”

“弟兄們,上頭領導不發話,下麵的領導說了也不算數,要想解決問題,就找最大的領導,別聽他忽悠了,走,我們到省政府找省長去……”突然,一個人在下麵大喊一聲,餐廳裏頓時亂成一鍋粥。很多人已開始往外湧,張筱燕一臉焦急,眼看群眾就要從丁雨澤和曾穎守著的門口衝出去,她看了何東陽一眼,馬上朝門口快步跑去,生怕群眾向省政府廣場衝去。這時,何東陽提高聲音說:“鄉親們……鄉親們,請讓我再說最後一句話……”

這時,湧動的人群停止動彈了,已經走到門口的幾個人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等著何東陽說這最後的一句話。

何東陽說:“如果大家覺得我說得對,你們就不要去找省長了;如果覺得我說得不對,我就帶你們一起去找祝省長。”何東陽話一落,人群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這一刻,何東陽像正被架在火上烘烤的野味,更像置於案板上的魚肉,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能否將這場上訪的大火熄滅,就憑他下麵的這句話。如果他說的話群眾不認可,也許眼前的局麵將會一發不可收拾。憑這些年官場的曆練,他知道群眾在這個時候最需要什麽,怎麽樣才能止住他們衝動的腳步。他望了張筱燕一眼,果斷地說道:“鄉親們,我以西州市代市長的名義向你們表態:我向你們保證,在明天下午六點鍾之前,讓津津河上遊的水變清,不再有汙水排入河中。一個星期之內,把你們的損失賠償金送到你們手中。三個月內徹底將汙染源解決掉。如果辦不到,我何東陽立刻辭職!”

何東陽的話講完了,餐廳裏突然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也仿佛凝固了,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似乎不敢相信何東陽說的是真的。當大家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回應後,才確信那是實實在在的承諾。隨即,才反應過來,有人帶頭鼓起了掌,頓時,餐廳裏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何東陽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張筱燕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可心卻繃得越發緊了。她擔心何東陽在不明事理的情況下做出衝動的決定,最終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在回西州的路上,何東陽似乎看出了張筱燕心裏有話,就說:“我剛才是不是說得太決絕了?”

張筱燕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真話:“這是老大難問題了,牽扯的麵很廣,蘇一瑋當時也是信誓旦旦地說要解決,最後還是妥協了,我真的為你擔心。”

何東陽想起了他來省城前高天俊向他許下的承諾,淡定地說:“如果不答應他們的要求,情況又能好到哪裏去?既然事情發生了,回避已經不可能了,隻能麵對。如果我們現在麵對了,總要比問題捅到高層後,被動麵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