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036章

將趙德良的日程安排妥當,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手機響起來,唐小舟看都沒

看,接起來便說,你好。

對方說,唐處長,你好,我是公安廳政治部的容易。

唐小舟的腦子裏馬上映出一張小巧的巴掌臉,一雙圓圓的眼睛。公安廳有幾

個名女人,他的前妻穀瑞丹和政治部副主任容易,榜上有名。這個女人個子雖然

小巧,卻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幹工作雷厲風行,頗有男人氣度,僅從外表看,又

絕對是一個溫柔嫻淑的小女人。唐小舟認識她很早,一直沒打過什麽交道,直到

他當上省委書記秘書,並且有一段時間當掃黑聯絡員,兩人的接觸才稍稍多一點

他說,容主任,你好,有什麽事嗎?

容易說,章紅自殺了,你知不知道?

唐小舟的腦子飛快地轉動,立即想起一個人,翁秋水的老婆。

容易說,就是公安廳宣傳處翁處長的愛人章紅。

唐小舟再次驚訝了,問,自殺了?什麽時候的事?

容易說,昨天晚上,不,嚴格地說,是今天淩晨三點鍾。從十七樓跳下來,

當場死亡。

唐小舟再次愣了一下,十七樓?公安廳的家屬樓,好像沒有高層呀。難道是

從辦公樓跳下來的?再一想,抑鬱症患者有一個突出特征,厭世,此前章紅已經

兩次自殺未遂,最終未能擺脫這一命運,似乎也是情理之中,隻是突然聽說一個

認識的人就這麽沒了,心裏多少有點難受。

容易似乎是專門打電話來向他說這件事的,征了幾句閑話,她掛斷了電話。

事後一想,唐小舟覺得這事頗有些可疑,章紅自殺,容易為什麽專門給他打這麽

個電話,難道這裏麵還有什麽別的事?

章紅淩晨三點跑到十七樓去,就是專門去自殺的?這種可能也不是不存在,

她第一次自殺是割腕,第二次自殺是喝安眠藥。前兩次都沒有成功,第三次跑去

跳樓,邏輯上還是說得通的。邏輯上雖通,情理上卻不通,如果她僅僅隻是單純

地跑去自殺,容易有必要專門給唐小舟打個電話嗎?這個電話表明,此事與唐小

舟有一定關係。這個關係,自然也就是與穀瑞開的關係了。

難道說,章紅專程去十七樓,並不是去跳樓自殺,而是去捉奸?

翁秋水和穀瑞開在辦公室**,章紅去捉奸,結果受到巨大刺激,從十七樓

跳了下來。如果真是如此,至少可以解釋兩件事,一是章紅為什麽選擇淩晨三點

從行政樓的十七樓跳下,二是容易為什麽特別給自己打了這個電話。

問題是,這樣解釋就通了2唐小舟覺得仍然不通。就算翁秋水想在辦公室偷

情,穀瑞開也不會幹這種事吧。以唐小舟對穀瑞開的了解,她並不是一個深情的

人,更不是一個**強烈的人。唐小舟相信,她之所以和翁秋水走到一起,既不

是為了滿足感情的需要,更不是為了滿足**的需要,而是為了滿足權欲的需要

,至少在最初是為了滿足權欲的需要,至於後來是否轉化成了感情,或者部分轉

化成感情,他還真的無法評估。另一方麵,活生生的事實擺在自己麵前,別說他

們的事,曾被章紅撞到,自己也曾有一次差點撞上了。他始終覺得,這些事,並

不符合穀瑞開謹慎的性格。另一方麵,他又異常困惑,難道說,穀瑞開性格中還

有很多自己不理解的地方?否則,無法解釋這一連串的異常了。

他正想著這事,餘開鴻踱了進來,人還在門口,聲音已經傳出。他說,小舟

,怎麽啦?你臉色不太好。

唐小舟莫名其妙,暗想,自己臉色不太好嗎?不會吧。

餘開鴻見他不回答,又說,是不是昨晚沒有休息好?

唐小舟想,不至於吧,昨晚和冷稚馨聊天,確實轉鍾才睡,那也睡足了五個

小時呀。自從當了秘書之後,晚上睡五個小時是常有的事,有時甚至更短,他從

來也沒有精神不佳的情況吧。唐小舟說,睡得還好呀。

餘開鴻說,別硬撐了,如果有什麽事,告訴我一聲。

唐小舟目瞪口呆,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正考慮自己應該怎樣應對,他已經

轉身離去,進了趙德良的辦公室。唐小舟坐在那裏想,餘開鴻這幾句話,其實傳

遞了兩個信息,其一,他認定唐小舟昨晚沒睡好,第二,他知道唐小舟的情緒很

糟,此時的精神狀態,其實是硬撐著的。他心中忽然有什麽東西一動,難道說,

章紅的事,已經傳到了廳裏?

仿佛為了應證他的想法,手機短信響了起來。拿起一看,是孔思勤發來的,

莫名其妙的四個字加一個問號:是真的嗎?

他回複道,什麽意思?

她說,你老婆的事呀。

他明白了,果然傳到了省委辦公廳。這一消息之所以傳得如此之快,一個根

本原因就在於大家都認為穀瑞開仍然是他的老婆。這也充分說明,章紅之死,應

該與穀瑞開有關。這可就奇怪了,穀瑞開怎麽會征進這件事裏?他再發一條短信

,問道:你聽說了什麽?

她回複說,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讓我撫慰你受傷的心靈。

最初,唐小舟還以為這件事僅僅隻是在省委辦公廳傳播,很快他就知道,事

件的傳播速度,比他預料的快得多也廣得多。時隔不久,唐小舟接到好幾個官場

中人打來的電話,意思也差不多,勸他想開點,別太把那事放在心上。所有打電

話的人,似乎都認定,唐小舟一定清趁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可事實上,他完全不

知道。他甚至後悔,和容易通話的時候,沒有將事情問得更清趁一點。他當然也

可以打電話去詢問,但這樣做有意義嗚夕他有點拿不定主意。

恰在此時,徐稚宮的電話來了。徐稚宮直接問他,師傅,那件事是真的嗚夕

他們的關係雖然特別,但稱呼始終沒有改。唐小舟覺得這種稱呼真是好特別

,既顯示了他們之間的親近,又表明她對他並沒有感情或者婚姻方麵的要求。這

個稱呼讓他覺得和她的關係非常輕鬆,沒有任何負擔。

他問,什麽事是真的是假的?

她說,師母的事呀,報社裏的人都在說這件事。

唐小舟說,今天一整天,我聽到一些人神神叨叨的說了一些怪話,我也被搞

糊塗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報社的人在說什麽?

徐稚宮顯得很驚訝,說,你還不知道?說師母和那個什麽什麽水。算了算了

,你既然不知道這件事,我就不給你打擊了。我知道,這種事對於你們男人是奇

恥大辱。

唐小舟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到底怎麽回事,你快點說呀。

徐稚宮說,師傅,其實,這事你也不要想太多了。現在這個時代,這種事也

不算什麽事吧。就算師母和那個什麽水有什麽,你也沒有吃虧嘛。

唐小舟有點惱火了,說,稚宮,你到底想說什麽?

徐稚宮說,我是說,我是說。她將聲音放低了幾度,說,我是說,你不是還

有我嗎?

唐小舟說,我現在不想說這些,我隻想你告訴我,他們到底是怎麽傳說的?

徐稚宮說,可是,那些話很難聽呀,你真的想知道?

唐小舟說,你說吧。

徐稚宮說,那好,師傅,你找把持子坐穩,別摔著了。

唐小舟明白徐稚宮心裏在想什麽,說,你說吧,我沒那麽脆弱。

徐稚宮說,報社的人一早就說,昨天晚上,師母和那個什麽什麽水在辦公室

裏做那個事。就是那個事,你知道吧?

唐小舟說,繼續吧。

徐稚宮說,結果,那水貨的老婆闖過去了,把他們捉奸在床。不對,那裏沒

床,隻有辦公桌。把他們捉奸在辦公室了。他們害怕了,求女人放過他們,女人

非常惱火,大喊大叫,要去告他們。那個什麽水貨急了,猛地推了她一把,把她

推到了窗口,她就從二十八樓上掉下去了。

唐小舟說,這都是誰在胡說八道?

徐稚宮說,還有比這個更難聽的。你想聽嗎?

唐小舟問,什麽?

徐稚宮說,他們說,其實,師母和那個什麽水早就搞到一起了。還說,有一

次,你出差回來,因為事先沒有告訴她,結果,打開門進去,正好撞到他們兩人

在一起。你當時說,你當時說。

唐小舟說,我說什麽?

徐稚宮說,不是我說的,是那些人傳說的。他們說,你在門口站了一下,然

後說,你們繼續,我到那個房間去休息一下。

至少有一件事,唐小舟算是明白了。章紅死的時候,穀瑞開應該就在現場,

否則,也不至於傳得如此邪乎。

下午,德山市就建市十周年慶的事,向趙德良專題匯報,晚上,趙德良出席

德山市的活動,不需要唐小舟陪同。唐小舟抓住這個機會,和孔思勤一起吃飯。

兩人不太敢招搖,選了城市邊緣的一家土菜館,要了一間包房。進入房間後,唐

小舟有點迫不及待,問孔思勤,你到底聽到了什麽?

孔思勤頗替他著想,說,還是先吃飯吧,如果打擊太沉重,你會不會連飯都

吃不下?

唐小舟笑了笑,說,你看我像吧?我這個人,受打擊能力還是可以的。

孔思勤說,算了,我還是暫時別談這個話題。這種事,世界上沒有幾個男人

受得了。

唐小舟笑說,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一個女哲人。女哲人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

口巴。

孔思勤說,我是站在男人的角度說。天下男人都一樣,事不關己的時候,個

個都是哲人,一旦事關己了,針眼大的坎都過不了。

唐小舟說,哈哈,你就以女哲人的理論,來開導開導這些心眼比針眼還小的

男人嘛。

孔思勤說,這種事,其實也就是一個情和理的區別。男人對待別人的老婆和

自己的老婆,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在他們看來,別人的老婆也是女人,是獨立

的個體,具有獨立的人格。但是,對待自己的老婆,看法完全不一樣,認為那是

私人物權,自己已經通過合法途徑,取得了所有權。這種情形,有點像當年關國

人去西部找石油,發現一塊土地,覺得那裏可能有石油,就在上麵擂一根樹枝,

向世界宣示其所有權的擁有。但這種方式,畢竟是脆弱的,遇到一個不講道德的

人,把你擂的樹枝拔掉,再擂上自己的樹枝,將來,你怎麽找他征皮?你說是你

先擂的樹枝?他說是他先擂。這種時候,肯定不是道德所能解決的,一定要訴諸

武力。

唐小舟再笑,說,你認為男人把他們征服過的女人,看成是他們的土地?

孔思勤說,什麽征服?女人不是土地,不存在征服和被征服這樣的事情。人

世間,男人和女人的遭遇,隻是人和風景的遭遇。人永遠都是孤獨的行者,一輩

子都在人生之路上孤獨地旅行。他們可能會遇到很多風景,這些風景,僅僅隻是

豐畜了他們的人生,調節了他們的情感。最初接觸一段風景,你會覺得這段風景

太關了,獨步天下。你和這段風景日夜相守,最終可能相互生厭。這時候,你打

起背包,去尋找另一段風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能說,你曾經到此一遊

,這段風景便永久地屬於你。

唐小舟說,你的意思是說,男人應該歡天喜地,因為有人欣賞他的風景,而

他可以抽身去欣賞別的風景了?

孔思勤說,你還是沒有明白,沒有風景是他的,也沒有風景是別人的。風景

就是風景,是自然之物,對於風景而言,任何人,都隻是遊客,隻是過客。

唐小舟說,你的意思是說,隻不過在樹上刻下到此一遊幾個字?

孔思勤說,若幹時間之後,恐怕連到此一遊幾個字,也被風吹雨打去。

唐小舟說,看來,我得想辦法在你身上刻上這四個字。

孔思勤輕輕打了他一下,說,亂說,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