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這次可沒再開玩笑,而是表情嚴肅的看著麵前的江子安,十分認真道:“一起。”
“我已吩咐還有戰鬥力的將士們,邊撤退邊小心警惕,隨時接應程將軍等人。”
江子安當即皺眉,“可是將軍不是這麽說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武安侯打斷,“程將軍也沒讓你再回援吧。”
江子安:“……”
的確是這樣沒錯,但……
武安侯不容置喙道:“我知道你擔心程將軍,但也不可意氣用事。程將軍他們都騎著馬,你這般去,隻會拖後腿。”
提到馬,武安侯的神情有些難過。
他們的馬,都在這兩日被當成糧食吃掉了。第一個被殺的,就是他的馬。
“江子安,你既知自己是個兵,就該明白本將軍的命令,你必須服從!”
武安侯都這般說了,江子安自然不能再說什麽,隻得乖乖點頭,“是,將軍。”
饒是如此,武安侯還是對身邊親衛道:“盯好這小子。”
說完,武安侯快步上了一個小山丘,朝著北榮軍營地的方向看去——
什麽都看不見。
他隻得收回視線,催促著將士以及為數不多的百姓們迅速撤離。
得以逃出生天,所有人都沒耽誤時間,更沒拖後腿。動作利索的朝著臨北城的方向全力快速前進。
健康的照料著身邊或受傷或年邁的,誰也不掉隊。
可才剛走沒多久,便聽前方有動靜傳來。
走在最前麵的人被嚇了一跳,卻還是以極快的速度拔出刀劍,準備戰鬥。
遠遠的,看清來人身上的衣裳,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來的是自己人!
為首之人是江照。
武安侯聽到消息,快速從隊伍末段上前,得以與江照相見。當然,他也沒忘了帶上江子安。
“武安侯。”
江照先與武安侯打了招呼,視線這才落在江子安身上,鷹隼般的眸極快掃過,迅速確定江子安無虞。
他輕輕點頭,半點沒遮掩的說:“勞煩武安侯照料犬子一二。”
江子安的臉瞬間漲紅。
倒不是不願意做江照的孩子,而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江照點出身份,他心裏頭別扭。
武安侯則是笑道:“江將軍客氣,這小子雖然年紀小,但聰慧非常。”
江照點了點頭,而後道:“撤退事宜,還請武安侯多費心,我這便帶些人去支援程將軍。”
武安侯立刻點頭,沒再耽誤時間,“江將軍,請。”
江照略一頷首,立刻一勒韁繩,馬兒迅速往前,朝著他們來的方向而去。
臨北城。
宋芙花費了好長時間,才將將穩定住陸午的情況。
她長出一口氣,給陸午開了個藥方之後,便起身離開了暫時安置陸午的屋子。
她動作利索的再次上了城牆,滿目擔憂的看向望北城的方向。
棋雲一直跟在她身邊,此刻忍不住道:“世子妃,為何都過去了這樣久,大軍還未到?”
這明顯不對勁!
算算時間,怎麽都該到了,畢竟當初他們先行的時候可是吩咐過,大軍務必全速趕路。
宋芙表情難看,眼神發寒。
“自是因為有老鼠。”
他們剛到臨北城兩日,且是離開了大軍隊伍,率先趕至。這個消息軍中知道的人不多,更不曾大肆宣揚。
但今日烏茲看到江照時,卻半點詫異都沒有,就像早已知道。
而烏茲今日的進攻亦是,似乎極有自信,一直到望北城那邊傳來程鈺鬧出的動靜,烏茲這才離開。
棋雲聞言,表情十分難看,“這些人是瘋了嗎?這可是兩國交戰!”
宋芙給了棋雲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道:“別急。”
“這些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但凡有這些心思的人,都如明晟阮輝一般,該死!
就在這時。
忽然有一副將匆匆趕來,瞧見宋芙眼前一亮,“世子妃,我可算見到您了!”
宋芙看向來人,微微蹙眉,這人……誰?
“許副將?”棋雲的聲音帶著幾分不確定。
許副將大喜,“姑娘好記性,正是我。”
他看向宋芙,忙不迭介紹道:“世子妃,我名許鎮,是定王身邊的親衛,定西軍的副將。”
定西軍!
宋芙立刻詢問:“許副將可是從西北趕來?”
許副將連忙點頭,“世子妃高見,我正是從西北出發,剛剛抵達臨北城。”
說著,他從胸前取出一封信雙手呈給宋芙,“這是王爺吩咐我呈給世子的信,還請世子妃代為轉交。”
宋芙並未立刻接過,而是道:“許副將一路辛苦,不如歇一會兒,等世子回來也好親自將信交給他。”
這自然是為了安許副將的心。
許副將搖頭,表情凝重道:“世子妃好意,我心領了,但西北仍有要事,我實在不能停留,即刻就要趕回西北。”
許鎮很急。
宋芙忙問:“可是西北也不平靜?”
許鎮猶豫了下,還是點頭,誠懇道:“我從西北離開之前,西域便屢有侵邊之意,尤其是前些時日,西域大肆屯兵,厲兵秣馬……”
猜對了。
從知道程鈺向定王求援,定西軍卻沒能來援時,宋芙便有這樣的猜測,如今卻是得到了證實。
“好。”
她點頭,“既如此,我便不留許副將。”
“棋雲,讓人為許副將更換一匹好馬,再多多準備些幹糧。”頓了頓,又補充道:“另,再帶些傷藥在身上,以備萬一。”
許副將有些詫異的抬眸,“世子妃怎知這一路不太平?”
宋芙麵上沒有笑意,微微搖頭道:“猜的。”
“父王早該收到求援信,可許副將卻今日才行色匆匆趕到,必是這一路不太平。”
許副將滿臉佩服,“世子妃慧眼如炬,洞若觀火,當真佩服。”
宋芙並不居功。
這些是一部分,另外的一部分,便是因為定王對程鈺的態度。
定王是很在意程鈺這個兒子的,既要專程派人來,那便不該拖延那樣長時間。
很快,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棋雲上前,將包袱遞給許副將,又有人牽著馬停於身側。
宋芙才道:“許副將一路小心。”
許副將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此行就隻是為了送一封信。宋芙將人送走之後,便準備再次回去等著。
可剛回到城中,就見有人匆匆跑來,“回來了,人回來了!”
什麽?
宋芙微怔,旋即也沒再注意形象,奮不顧身的奔跑起來。到了城牆下方知,那些撤退的人離臨北城還有些距離。
宋芙徑直上了城樓,在城牆上朝著遠處看去。
已經有臨北城的人出去迎接剛剛從望北城撤退回來的將士們,並已準備好了食物熱水。
所有人進了臨北城,這才真的鬆了一口氣,有些人甚至激動的哭了出來。
終於得救了。
宋芙目光逡巡,掃視過所有人,不曾在中間看到熟悉的身影。
但她沒有一直在原地等待,她確定回來的人沒有程鈺之後,便很迅速的下了城樓。
看到她,江子安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低下了腦袋,十分心虛,“小姑姑,我錯了。”
錯了?
宋芙瞧他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卻並未多言,直接越過他走向後方。
嗯?小姑姑很生氣嗎?
江子安轉身,視線緊隨宋芙,這才發現他理解錯誤。
小姑姑並非因為生氣而不理他,而是快速的迎向了入城的傷員。
宋芙表情嚴肅的看著受傷的人,傷勢嚴重的人需要最快速的得到治療。而這幾日天寒地凍,望北城又缺衣少食,還有北榮大軍的進攻和侵擾。
受傷者不在少數。
宋芙很快忙碌起來,根本無暇顧及江子安。
江子安還是被武安侯拎走的,“走,去城牆上,等著他們凱旋。”
等宋芙終於忙完,已到下午。
她緩緩直起腰,隻覺腦子微有些眩暈,整個人也疲累的不行,她這才有空瞧了一眼天色,擔心詢問:“人還沒回來嗎?”
棋雲雖也忙,但有武藝傍身,倒不如宋芙疲憊。
一直關注著消息的她此刻表情有些難看的微微搖頭,“……還沒。”
宋芙抿唇,轉身便要朝著城樓的方向去。
“世子妃。”
棋雲忙拉住她,“您早飯就沒吃幾口,今兒又忙了這麽久,先吃點東西吧。”
宋芙頓了頓,這才點頭,“好。”
棋雲大喜。
宋芙沒要特權,在街道上順手買了幾個餅,一邊啃著一邊快步朝城樓而去。
武安侯與江子安等人同樣在焦急等待,瞧見她來,兩人的表情都帶了如出一撤的慚愧。
“小姑姑。”江子安嘴唇囁嚅著,想說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再聰慧,究竟也隻是一個小孩兒,此刻他的父親尚未回來,他的眼裏難掩不安。
宋芙啃了一口餅,對他輕輕點頭,“吃了嗎?”
江子安愣了一下,搖頭。
沒,沒吃……
宋芙丟了個餅給他,又示意棋雲給武安侯送一個。
江子安有些無措的緊握著手裏的餅。
宋芙微微彎腰,看著他的雙眼道:“快吃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奧。”江子安應了一聲,然後機械的啃了一口餅,默默加快了速度。
是真餓了。
四人就這麽站在城樓上開始啃餅子。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江子安三下五除二便將一個餅下肚,覺得才剛嚐出點味來。
宋芙也將最後一口餅咽下,示意棋雲再去給江子安買幾個餅。
江子安麵上多了些窘迫,“謝謝棋雲姑姑。”
宋芙這才看向江子安,道:“剛剛為何與我說你錯了?你錯哪了?”
“我……”
江子安沒想到小姑姑忙了這麽久,還記得他剛剛說的話。更要緊的是,他剛剛的認錯就是嘴上覺得自己錯了,心裏卻不然。
江子安漲紅了臉,半晌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宋芙看出來了,卻沒閃避,反而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
江子安最後憋出四個字,“我,我不知道。”
宋芙表情嚴肅的看著他,“身為兵卒,你錯在不聽命令,擅自行動;身為人子,你錯在讓父親擔心。”
“我知道,你今日立了大功,但你犯的錯也是客觀存在的,你可認?”
江子安沒有不服,垂下頭,“我認。”
“多謝姑姑教誨,讓姑姑擔心了。”
宋芙看著他,忽的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由衷道:“安安,姑姑很為你驕傲。”
江子安猛地抬頭,眼睛一下亮了。
正好,棋雲買的餅到了,江子安又道了一聲謝,接過餅啃了起來。
可剛啃一口,江子安整個人僵住,然後他癟著嘴,雙眼紅紅的抬頭。
“怎麽了?”宋芙忙問。
總不會是因為她剛剛說的話太過分,給小孩兒氣哭了吧。
從方才便一直沉默的武安侯此刻也有些擔心,忙眼神關切的看過來。
“小姑姑,我牙齒……牙齒掉了,我是不是得病快死了啊……”
江子安說著,嘴裏吐出一顆大大的牙,落在他掌心。
江靖雖是神醫,但江子安不曾隨他習武,從小身邊也沒有同齡玩伴,更無人教導過生長過程中發生的事。
他隻知道,年紀大的人會掉牙齒。
宋芙想笑,又笑不出來,心裏更多的還是心疼。
“不會。”她認真解釋,“我們每個人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都要更換一次牙齒的。”她接過牙齒,“掉的是大門牙是不是?”
“是上麵的牙齒,咱們就從高處丟下去,讓牙齒向下長呢。”
她拉著江子安的手,站在城牆邊上,將牙齒丟了下去。
“回來了!”
江子安的聲音猛然響起,嚇了宋芙一跳。
但宋芙卻不生氣,反而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果見不遠處有煙塵飛雪漫天,隻是天色已晚,越發顯得昏沉沉一片,使人看的不甚清晰。
江子安眼神好,老遠就看到了一群小黑影!
知道自己不會死的他沒時間哀悼那顆大門牙,而是激動的拽著宋芙的袖子,道:“小姑姑,是父親和小姑父他們回來了!”
宋芙亦是大喜。
她方才的話既是開導江子安,也是轉移她自己的注意力。
此刻懸著的心才終於落地。
她同樣握緊了江子安的手,“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