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鈺低垂著頭,聲音艱澀。
如今黑甲衛兵臨城下,臨北城隨時有傾覆的危險。
他身為一軍主帥,自然不能輕易離開。
這個決定,做得很艱難,卻也很容易。
無非是大國與小家。
於他而言,宋芙是比他的性命更要緊的存在。
為了宋芙,他願意獻出一切,包括生命與靈魂。
但……不是此刻。
此時此刻,他必須與江照一起,留在臨北城,共抗北榮,共抗黑甲衛。
若宋芙當真出了什麽事,在大戰勝利之後,他亦不會獨活。
但現在……
江照的心情同樣沉重,身為江家人,這種心情他隻會比程鈺更明白,更清楚,更深刻。
更何況,宋芙可不隻是程鈺的世子妃,更是他捧在掌心裏從小疼到大的妹妹。
他的心痛,不比程鈺少。
江照環視一圈,周圍人都識趣地退遠了些,他這才道:“阿鈺。”
“臨北城交給我,阿芙那邊……”
程鈺此刻倒是冷靜下來,微垂眼瞼,聲音冰冷得堪稱冷酷,“那些人既留下這樣的線索,便是有所圖。”
“不會輕易傷了阿芙。”
“兄長,我們隻有擊退黑甲衛,才有談條件的資格。”
江照猛然抬眸,“你是說……”
程鈺輕輕搖頭,“我不確定,隻是猜測。”
“究竟是誰,明日開戰,我們便清楚了。”
若抓走宋芙的人是孤獨辰,那他必會送來消息相威脅。
相反,那就是另有其人。
江照雙拳緊攥,因為過於用力,而發出“咯吱”聲。
“北、榮!”
他的聲音裏滿是恨意。
程鈺一臉的生人勿近,周身殺意縈繞,似要湮滅一切。
“此仇,必報!”
……
宋芙醒來時,隻覺得空氣清新濕潤,甚至還有些溫暖。
與臨北城血腥冰冷的氣息全然不同。
入目一片黑暗。
宋芙等了好一會兒,雙眼才適應了這樣的環境。
此處應是什麽山洞,隻有頭頂一束天光灑落,正好落於她所處的山洞中心。
她被安置在柔軟順滑的動物皮毛上。
似是虎皮。
她一掙紮,便聽到虎皮下方鋪墊的幹草發出“嘎吱”聲。
她想動彈,可渾身酸軟無力,隻能軟綿綿地靠在皮毛上。
宋芙很快就發覺不對,她身上所有的暗器,攜帶的毒藥,乃至於頭上的發簪等各種首飾……
全都被卸了。
就連衣裳都換了。
此刻她身上穿著的是一件藍色的北榮女裝。
同樣是上衣下裙,但北榮更為開放,所以女子的腰肢以及手臂總**在外。
她一頭青絲柔軟地披散著,身上的衣裳雖單薄,可她卻也不覺得冷。
“恩,恩人。”
就在這時,一道虛弱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宋芙順著視線看去——
隻見一個熟悉的人正躺在不遠處。
正是她前日救下的青年。
但比起她的待遇,青年可就差遠了,青年的手與腳都被捆著,直接被丟在地上。
不似她,還有虎皮。
宋芙蹙眉,聲音難掩虛弱,“你怎麽在這?”
青年的聲音更虛弱些,“我,我不放心您,所以……”
“所以一直跟著我?”宋芙蹙眉。
“沒,沒有。”青年連忙搖頭,低聲辯解,“我,我也在幫忙救人。”
但他就是時刻關注著恩人,所以恩人一不見,他就立刻追了上去。
然後被買一送一,帶到了此處。
宋芙:“……”
她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她身邊那麽多人,可第一個發現她不見的,竟然是眼前這人。
“多謝。”
宋芙道了謝,然後才問:“你可知這是何處?抓我們的是何人?”
青年麵色難看地輕輕搖頭,“我,我也不知,我隻比您早醒一會兒。”
宋芙:“……”
很好,一問三不知。
她深吸一口氣,道:“對了,還不知你的姓名。”
青年的眼睛一下亮了,在這黑夜裏也似在發光。
他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小心地說:“恩人,我,我叫長安。”
宋芙笑了,嗓音溫和,“好名字。”
“你父母定十分疼愛你,望你一直都平平安安,這才取得這個名字吧。”
長安沉默了下,才點頭,“嗯。”
宋芙笑了笑,語帶羨慕,“真好。”
山洞內隨後變得安靜。
很快,宋芙又聽到長安的聲音響起,“恩人,我,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
他聽那侍女喊了恩人世子妃,但他並不想喊。
“宋芙。”宋芙坦然道。
長安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些,笑容裏竟帶著些詭異的幸福感。
“…,我聽說程世子已經到了臨北城。”他在心裏默默喊了那人的名字。
“他一定會來救您的吧。”
長安的聲音裏似帶著期盼。
宋芙微垂眼瞼,沒有回答這話,而是道:“抱歉啊,長安,是我連累你了。”
長安是聰明人,迅速讀懂了宋芙話裏的意思。
他篤定的聲音很快響起,“您放心。”
“我一定會救您出去的!”
這句話裏的期盼之意,更明顯許多。
宋芙輕笑一聲,“你還受著傷呢。”
“有您的藥,我已經好多了。”長安說著,整個人便在地上挪動起來。
他朝著宋芙的方向緩緩挪動而來,那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宋芙微垂眼瞼,遮住眼裏的情緒。
此處似乎隻有他們兩人,除了這裏的動靜之外,她沒再聽到任何聲音。
眼看著長安就要挪到她腳邊。
宋芙忽然開口,“長安,這裏好安靜啊。”
“要不然,我們聊聊天?”
“咕咚。”
宋芙清楚聽到了咽口水的聲音,長安原本就明亮的眼神似乎更明亮了些。
“您想聊什麽?”
他停止了挪動,詢問宋芙。
“想到什麽便說什麽吧。”宋芙隨口道。
“那您為什麽會嫁給程…世子?”長安的問話有些迫不及待。
這樣的問題已經算得上冒犯,但宋芙並不在意,反而認真回答道:“為了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