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一回,這一個孩子,卻是讓楚王府上上下下都吃了一驚,走到哪兒,都能聽到下人在悄悄的談論此事。

隻是因為,二公子葉清流,被華昭公主斷了子孫根。

“二公子都沒了那玩意兒,二夫人還有了身孕?這孩子也不知曉是哪兒來的野種,隻怕這一回,得有得鬧騰了。”

“也不一定,聽聞大夫已經確診了,說二夫人肚子裏的孩子已經將近三個月了,在二公子出事之前就有了。”

“果真?那二公子可真是夠走運的,臨到頭來,老天爺還專程給他留了個繼承香火的,免得真斷子絕了孫。”

隻是這廂關於二夫人忠與不忠的問題因著大夫的確診剛剛落下帷幕,二院那邊卻又開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竟是葉清流本人在聽到二夫人懷孕之後,鬧了起來,一口咬死說二夫人肚子裏那個孩子斷然不是自己的,說他已經近兩年沒有碰過二夫人了。

葉清流自那一回被華昭公主斷了子孫根之後,養了半個月的傷,終是差不多好了,卻一改往日喜歡招搖的本性,整日裏窩在自己屋中不願意出來。

下人都猜測,大抵是那件事情傳得幾乎整個昌黎城都知曉了,害怕被人嘲笑。

隻是經由那件事情,二公子的性子倒是轉變了不少,至少不再動不動就責打下人了。

聽二院那邊的人說,聽得二夫人懷孕之後,葉清流這一遭鬧得尤其厲害,跑到二夫人院子裏,將二夫人院子裏的丫鬟小廝都打得遍體鱗傷,而後抓著二夫人就要往她肚子上踹。

幸而二夫人院子裏的丫鬟見情形不對,跑去叫了趙側妃來,趙側妃及時趕到,才讓人將葉清流攔了下來。

二夫人動了胎氣,不過腹中孩子並無大礙。

葉清流都這樣說了,不懷疑是不可能的,趙側妃叫人查了查,卻發現葉清流在快三個月之前的確有一日留在了二夫人的院子中,隻是那日葉清流醉得厲害,恐怕是醒來之後就全然不記得了。

趙側妃將葉清流好生責難了一頓,讓人將他關在屋中反省,又叫了大夫在二夫人院子裏隨時聽命,這才將事情按了下來。

“精彩,實在是精彩!”清風拍了拍手,笑著道:“這可比我在府外聽得任何一個說書先生講的,看的任何一個話本子,都還要精彩。”

“二夫人也是個命苦的,嫁了個這樣的混條子,前兩年一直為二公子料理他惹出來的禍事,見著那些姑娘一個接著一個的往屋裏麵抬,有苦有淚也隻能往心裏咽。二公子這個模樣,二夫人這下半輩子,也隻能守活寡了。上天垂憐,給了她一個孩子,免得她孤獨終老,丈夫卻還懷疑她懷的孩子是個野種。”

韓嬤嬤將手中的菜梗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中,麵上滿是憤懣。這些事情,旁人當一個笑話聽著,大抵隻有女人才懂這其中的心酸。

二夫人肚子裏的孩子父親有了著落,流言蜚語也漸漸消停了下來。

隻是蘇婉兮沒有想到,第一個受到波及的卻是葉清酌。

葉清酌剛從府外回來,一碗冰鎮的綠豆湯剛喝到一半,就聽見外麵有人來稟報著:“王妃派

了人來請世子爺去牡丹院。”

葉清酌眉頭一蹙,將那綠豆湯慢條斯理地喝完了,才站起身來,叫了蘇婉兮一同去。

楚王妃今兒個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大好,見了葉清酌卻也隻是冷哼了一聲,將頭別到了一旁,手中的美人團扇“呼呼”地扇著風。

葉清酌在楚王妃對麵坐了下來,麵色柔和了幾分:“母親這是與誰在發脾氣呢?”

楚王妃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葉清酌一眼:“與你。”

葉清酌無奈地低下頭,輕笑了一聲:“那母親說說,兒子怎麽惹得母親這樣生氣的?”

“我說?你自個兒不知道?”楚王妃拿起手中團扇,拍在葉清酌的頭上。

葉清酌一臉疑惑地看著楚王妃:“母親不說,兒子又怎麽知道?”

楚王妃身邊的丫鬟掀開簾子從外麵走了進來,端了一碗冰鎮的蓮子羹放在了葉清酌的麵前。

蘇婉兮瞧著那一碗滿滿的蓮子羹,張了張嘴,終是沒有開口。

心中卻想著,葉清酌方才在清風院吃了那樣大一碗綠豆湯,哪裏還喝得下這蓮子羹。

葉清酌低著頭,拿了勺子,攪動著那蓮子羹,卻並不喝。

“你三弟院子裏那個,前些日子有了身孕你可知道?”楚王妃蹙著眉頭問著。

葉清酌目光一直落在那蓮子羹上,終是用勺子盛了一勺,喝了下去,才輕輕頷首:“知道,不過聽說後來不知怎麽的流產了,後來又聽聞三弟傷心過度,病得厲害,我前幾日還去三弟院子中探望過。”

蘇婉兮看了葉清酌一眼,他去過三院那邊?

楚王妃臉色更難看了幾分,又接著問:“你二弟院子裏那個,也有了身孕你可知道?”

“知道。”葉清酌又點頭,“上一回華昭下手著實重了一些,幸好還留下了一個孩子,不然二弟隻怕難過。”

楚王妃突然拍了拍桌子,發出一聲輕響,葉清酌的目光這才從蓮子羹挪到了楚王妃臉上。

“你兩個弟弟的妻子都先後有了身孕,如今你卻連個正妻都沒有,你說我生氣不生氣?”

葉清酌歎了口氣,將手中的勺子放了下去:“母親放心,我不是已經答應了你,半年內定會娶妻的嗎?”

“半年後娶妻,你那性子我還不知曉,你後院也不是沒人,可是你壓根就不踏足後院,娶再多放在那裏又有什麽用,孩子又不會從石頭裏麵蹦出來。”

楚王妃罵了半晌,才又蹙起眉頭望向葉清酌,直盯得葉清酌心裏發毛:“你不會是斷袖吧?”

楚王妃的話音一落,屋中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葉清酌身上。

楚王妃卻還在自顧自地道:“不娶妻,還不碰其他的女子,不是斷袖,就是有隱疾。”

葉清酌的臉上滿是無奈:“母親,這話可不能胡亂說,要是這些話傳了出去,你讓你兒子以後可還怎麽做人?”

頓了頓,才又道:“我不是斷袖,也沒有隱疾,隻是因為這兩年梁國戰亂不斷,我憂心戰事,一時也沒有那些心思。”

“戰亂與你何幹?莫要拿這些有的沒的來當借口。”

葉清酌連忙投降,向楚王妃保證了定會多去後院,早日娶妻。好不容易將楚王妃勸住了,才出了牡丹院。

王府花園中的湖中,滿湖荷花開得正好,葉清酌走到抄手遊廊下停住了腳步,目光望向那湖中的荷花,眉頭緊蹙著,有些不解:“子嗣果真那麽重要?二院那邊的子嗣不也是父王的孫子嗎?”

蘇婉兮愣了愣,今日跟著葉清酌過來的隻有她,他問的自然也是她。

“對王爺來說,興許是一樣的。可是對王妃來說,終究是不同的。二公子和三公子雖然也叫王妃一聲母親,可是終究不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且二公子和三公子的母親都還在,更是同王妃添了幾分生疏。他們的孩子,自然並非是王妃的親孫子。且王妃總催著世子爺成親繩子,也不過隻是擔心世子爺罷了。”

葉清酌的目光中帶著幾分迷離,沉默了良久,才輕歎了口氣:“可我從小看多了許多人嫁娶,不過憑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彼此並無了解,成親之後也大多並不那麽恩愛。也看多了宮中,看多了這王府後院裏麵妻妾相爭的齷齪事,就想著,娶妻定要娶一個自己心悅也心悅我的人,舉案齊眉。”

蘇婉兮聞言,抿嘴笑了起來,倒是不曾想到,葉清酌遲遲不肯娶妻的原因,就是如此。

“這世上的諸多事情大多不是那麽圓滿的,盲婚啞嫁本就是傳統,想要打破不易。世子爺已經比許多人幸運許多了,至少王妃還會將有意的女子叫來,讓世子爺瞧瞧,看看喜歡不喜歡。夫妻成親之後,兩人走向何方,其實更多的,靠的是兩人的經營。”

“兩人成親,結合成為夫妻,俗話說,夫妻一體,可畢竟是兩個人,性子不同,總有磕磕碰碰的地方。若是兩人能夠坦誠以待,互相體貼尊重,也是一樁好姻緣。”

“女子出嫁之後,丈夫就是她的天,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喜怒哀樂,因而她們會為丈夫喜而喜,悲而悲,大多數女子都希望一世一雙人的圓滿,希望丈夫不要妻妾成群,隻有她一人。可是大多數丈夫做不到,因而一次次地令妻子傷心,絕望,後來學會掩蓋情緒,這樁姻緣大抵也就很難好的起來了。”

葉清酌大抵從未聽到過有人在他麵前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直靜靜聽著,並未開口。

等著蘇婉兮說完了之後,才轉過頭望向蘇婉兮。

他從來不否認,蘇婉兮的容貌是極美的,隻是蘇婉兮似乎從未這樣認為過,性子沉靜溫柔,卻又像是被隔絕在了另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與任何人都能親近,卻也與任何人都透著幾分冷漠。

這一點,倒是同他有些相同。

“那麽你呢?你又想要什麽樣的丈夫,想要什麽樣的姻緣?”葉清酌聽見自己這樣問她。

蘇婉兮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微微有些怔愣,半晌才勾起嘴角笑了起來,笑容映在那身後滿湖的荷花中,卻是人比花嬌。

“世子爺知曉的,奴婢是從棺材中爬出來的人,因著心有不甘,所以苟活在這個人世,所有的一切,所做的所有,都是為了報自己的血海深仇。這姻緣什麽的,卻是從來不曾想過,且不敢想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