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石搖搖晃晃,嘟囔道:“不給我麵子。”
萬俟百裏遲接過殷燃手中的酒杯,“我替王後喝,齊王高興,今夜不醉不歸!”
齊石已經如此猖狂,竟然明目張膽地稱起了王。
萬俟百裏遲綠眸鷹鼻,肌肉遒勁,卻有一副大漠中孕育不了的玲瓏心腸。
他將齊石哄得高興,酒氣上頭,一整個人熏熏然,他上前一屁股坐到殷燃與萬俟百裏遲中間,“喝酒,喝酒!”
一個亂臣賊子,一個異域蠻族,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殷燃被擠到一邊,回頭看去,萬俟百裏遲舉止粗獷,眸中卻無醉意,他看著齊石,像盤旋的蒼鷹俯瞰著地上的獵物。
殷燃在一瞬間心如明鏡,萬俟百裏遲曾說,與齊石合謀是想要大聖的半壁江山,假的。
狼子野心。
能夠統一大漠百族的人,怎麽會甘心隻要半壁江山,特別是同謀者還是齊石這般的酒囊飯袋。
他想要的,是一整個中原啊!
殷燃心驚肉跳,僵在原地。
大漠百盟雖瓦解,其心未死,主上昏庸,中原積弱,難道她現下身處的光景,竟真的是大聖王朝的末路嗎?
那百姓怎麽辦?朝願怎麽辦,戴荷怎麽辦,冀柏笙怎麽辦?
齊石忽然高聲道:“如今冀柏笙敗走彤州,朝廷無人可用,竟派了體弱多病的成王,哈哈哈……何愁大業不成。”
這是萬俟百裏遲不願告訴她的,龍衛軍眾的下落。
彤州啊,雲遠安寧錦繡的彤州,如今也湧入了無數傷兵嗎?
雲遠費盡心力想要讓彤州遠離禍患爭鬥,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戰亂之中。
唇亡齒寒,不外如是。
齊石繼續說道:“冀柏笙被奪了兵權,寧王是個病秧子,彤州州丞是個弱書生,哈哈哈!彤州城破我看不過是須臾之間。”
殷燃握緊了拳頭。
“到時候殺進城去,美女子,金鑲玉,都犒勞你手下的將士。”
竟是將彤州城裏所有的一切皆看成了戰利品。
殺了他們,心中一個聲音忽然響起,殺了他們,彤州就依然是那個彤州。
她頭上有鋒利的簪子,而他們都有些放鬆警惕,隻要夠快……
“送王後回去。”
可不等她動作,便被兩個侍女攙扶起來。
萬俟百裏遲望著她,似乎看清了她心中所想,別做傻事。
她聽見了他的無聲之言。
傻事,嗬嗬……殷燃在心中冷笑,保家衛國,死得其所,何來“傻”字一說?
殷燃甩了左右攙扶她的宮女,昂首闊步走了出去。
回到房中,她將一眾侍女們關在門外,這些奉萬俟百裏遲之命前來侍奉的婢女們,皆有武藝,以伺候為名,行監視之實,萬俟百裏遲想要得到她,卻又防備她。
這又是何必。
她愛一個人,定會一心一意,愛就要愛得徹底而熱烈,若要放下,亦決然體麵。
她坐在銅鏡之前,一一卸去了頭上的釵環,放在妝奩之中,可其中,卻有一個不該出現於此的東西。
是一個瓷瓶。
走時還沒有,現在又是何人放進去的?
她警惕地在房中環視一圈,未覺得不妥。
有人來過這裏。
打開瓷瓶輕嗅,藥味清甜,莫名有些熟悉。
一般藥材皆是清苦味道,將藥丸做甜的,迄今為止殷燃隻碰到過一人,那便是任夢長。
果真是他麽?
殷燃拿著藥瓶翻來覆去地看,在藥瓶底部,發現了一個極小的“夢”字。
果然出自大夢閣。
殷燃按下心中的激動,服下一粒藥丸。
不多時,隻覺一股溫熱之氣自丹田之中生發,逐漸流淌至全身,她的功力竟然在慢慢恢複!
這裏有三不盟中的弟子,並且知曉她眼下麵對的困境,殷燃心中又燃起希望,原來自己並不是孤立無援。
四肢百骸逐漸有了昔日的力量,可隨之而來的,還有濃濃困倦之意。
這藥還有副作用不成?
她往**一倒,很快便睡得人事不醒。
夢裏是一片空白,隻散發著微微瑩光。
而脖頸之上卻有一股微弱的癢意,似是有人拿著一根羽毛輕輕在她肌膚上**。
她素來是受得了痛,卻耐不住癢,喉中擠出一聲輕笑,她睜開了眼睛。
哪有什麽羽毛,來的是一個醉鬼,萬俟百裏遲不知何時潛入了她的房中,此刻正沉沉壓在她身上,一呼一吸皆打在她的脖頸間,難怪有說不出的異樣,將她從夢中驚醒。
殷燃一把將萬俟百裏遲掀開,又是一腳將他蹬到地上,這登徒子!簡直無法無天……
萬俟百裏遲隨意坐在地上,扶額,大約是酒醉頭疼。
活該,自作自受,痛死才好。殷燃坐在床頭,團著被子冷眼旁觀。
萬俟百裏遲抬頭看了她一眼,傻笑道:“王後,我的。”
他挪到床邊,手肘放在床邊,支著下巴,一動不動地瞅著殷燃。
酒氣熏天,臭死了。
殷燃在被子裏抬腳,精準踢在他的胳膊上,下巴失去支撐,重心不穩,他又歪在地上。
“你生氣了?”
他又湊過來,像一塊狗皮膏藥,言辭可憐,仿佛他才是要人疼愛的那一個。
這不是廢話!換誰深夜被騷擾著睡不了覺,都要生氣。
在煩悶之中,心裏那個聲音再次響起,趁他酒醉,何不殺了他……
殺了他,齊石一人,難成氣候。
殺了他,殷燃,殺了他!收起你的不忍心,錯過今晚,不知還有多少人要因他而死。
殷燃閉上了眼睛,複又睜開,眼底一片清明。
她下了床,想要去拿一支稱手的釵子。
可還未走至目的地,手腕便被醉鬼扣住,他的掌心很熱,握著她的手腕,竟有一片灼燒之感。
想甩卻怎麽也甩不掉。
那人還在問著,“你是生氣了嗎。你是不是生氣了?”
不知疲倦,楚楚可憐。
“是,我是生氣了!”殷燃忍無可忍,衝他吼了一聲。
她在情緒失控的邊緣,下定決心殺死一個舊識,不是一件易事。
在雙手沾滿鮮血的那一刻,活著的人注定要背負一生的罪孽。
不得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