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靈巧的轉身,冀柏笙不通武功,竟然躲過了殷燃的致命一擊,她與萬俟百裏遲同時一怔。
隻見他揚手一撒,空中忽然出現一大片白霧,有人不慎吸食進去,忽覺腦袋空空,白茫茫一片,如夢似幻,不知今夕何夕。
萬俟百裏遲忙掩住口鼻,冀柏笙則瞅準機會,拉著殷燃逃離。
“你到底是誰?”州府暗處,殷燃戒備地看著眼前之人。
雍容華貴,卻同樣殺氣騰騰,這樣好的身手,這樣淩冽的殺意,絕對不是冀柏笙。
冀柏笙卻笑了,道:“你之前在王府之中處心積慮地尋死覓活,不就是想逼我現身麽?”
“你是三不盟的人?”
“正是。”
“那西樓呢?也是我們的人喬裝打扮的?”
“不是,西樓是真西樓。”
“那彤州城防圖呢?”
“假的。”
殷燃讚歎道:“那你好生厲害,竟然能將西樓和齊石他們刷得團團轉。”
言罷她看著眼前這位來自三不盟的冀柏笙,能喬裝至如此境界神不知鬼不覺,可以假亂真的,三不盟中唯有一人爾。
“薑獨?”她試探地喚了一聲。
“是我。”
“果真是你!”得到肯定的答複,殷燃眼中閃現出光亮,“你怎麽來了!”
“當然是為了解彤州困局。我們還是快離開吧,方才的藥粉隻能阻擋萬俟百裏遲一時。”
可殷燃卻未動,“在此之前,我還要去救一個人。”
“是誰?”
黑暗之中,一直緊閉的大門被一腳踹開,殷燃一連幾刀,砍斷了朝願身上的鎖鏈,將他從角落中拉起,“你不要怕,我帶你離開!”
她牽著朝願的手,像牽著一個不知事的孩童,頻頻回頭道,“你不要害怕。”
簡短的一句,說了又說。
朝願看著自己與殷燃緊握在一處的手,低聲道:“我不怕。”
他說得太輕,又太過淡定,殷燃幾乎在一瞬間發現了端倪,“你記憶恢複了?”
“你都知道了?”朝願反問她。
眼下並不是敘話的好時機,殷燃隻匆匆問道:“武功呢?武功如何?”
“皆已恢複。”
“太好了。”
殷燃放開了拉著朝願的手,“我們三人聯手,盡快離開這裏。”
掌心一涼,溫熱消失,朝願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可惜,轉瞬即逝,很快就被淡然縹緲,看不出情緒。
最為濃重最為黑暗的殺意,往往隱藏在浩渺的眼波之中。
丹華劍與朝願鎖在一處,不知萬俟百裏遲是大意輕敵還是腦袋被驢踢了,總不能絲毫故意為之吧。
殷燃破開縛在劍身之上的鐵索,“接住!”
朝願將丹華劍握在手中,多日未曾得見天日,丹華古劍叫囂著想要吞噬一切。
來一人便殺一人,來十人便殺十人。朝願獨行在最前方開路,殷燃和冀柏笙,不,現在應該叫薑獨以短刀暗器斷後。
趕在萬俟百裏遲殺上來之前,三人終於逃除了州丞府,甚至還搶了三匹好馬。
快馬飲風,疾馳之間,殷燃不甘心地回望著麟州城府的方向,她的天問劍還在那裏,可她卻無法帶出它。
“會回來的,天問。”朝願的聲音順著風飄來,他說的是天問,而非天問劍,一聲天問,喚得多麽自然,似乎在叫一個老朋友。
殷燃揚起馬鞭抽在馬臀之上,座下黑馬嘶鳴一聲,行得更快,將麟州城中的所有一切甩在身後。
麟州的夜巡攔不住他們,守城的官兵也攔不住他們,殷燃心中生出許久未曾有過的暢快,今夜他們殺出麟州,終有一天,他們還未殺回城中,將反叛宵小一網打盡,讓太平重降於麟州城中。
出城之後三人一路向北,隻要一直向北,便能抵達彤州。
薑獨與朝願隻在三不盟中有過短暫的結交以及交手,對於他而言,薑獨還是敵人。
歇腳之時,殷燃將自己與薑獨在烏托城的盟誓與朝願講了,薑獨與朝願二人目光交匯,微微頷首,算是泯了恩仇,重新認識。
趕路殺人消耗巨大,深夜之中,三人尋了個山洞,燃起了火。
天氣和暖,草長鶯飛,山間兔子亦是肥美,殷燃獵兔的功夫並未生疏,不多時,便拎著三隻肥頭大耳的兔子回來。
逃亡,追兵,洞穴,一切的一切似曾相識,像極了在平州為匪的時候,自金礦逃離的情景。
隻不過,她還是她,胡靄卻成了朝願,任夢長成了薑獨。
不,她亦不是從前的她了,殷燃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笑著搖頭,“好吃的來了,快給我讓個位置。”
不多時,兔子便烤得焦黃流油,殷燃撕了一塊兔子腿,遞給朝願。
她看過朝願自己在書冊中寫下的文字,知道他有多麽懷念她烤的兔肉。
可是他什麽都藏在心裏,什麽都不說,就像忽然失去武功記憶一樣,一路上他裝作沒事人的樣子,從不主動提起。
他不說,殷燃便不問,問了能解決什麽問題?不過是徒增不快罷了。
朝願接過兔子腿,在一旁默默啃著,他慣是沒有表情的,隻是微紅的耳尖卻出賣了他,他心裏也是歡喜的呀。
殷燃偷偷瞧著他,這個人啊,總是習慣將一切埋在心裏,他的心裏有一抔土,裏麵種著許多或悲傷或歡愉的記憶,卻從不發芽、開花,結果。隻有在又一次寥落時下起細碎的白雪,在又一次歡愉時吹過一縷清風。
殷燃知道,她也被朝願種在心裏。隻是他心裏種下了太多太多,沉甸甸的,有得太久長不出來,也便化成了土,壓在心頭。
“對了,你離開了三不盟,不歸堂怎麽辦?”殷燃出聲詢問。
薑獨仍是頂著冀柏笙的臉,避免讓敵人見到他的真容,他不慌不忙地答道:“我還不曾告訴你,鳳喈堂主已經醒了。”
“真的呀!”殷燃原地雀躍,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他無事了?”
薑獨也跟著她雀躍,“堂主功力深厚,現在已無大礙。”
一口一個堂主,看來殷燃不知道的時候,鳳喈依然成為了薑獨心中的楷模。
殷燃心裏高興,為大難不死的鳳喈,更為薑獨,心中有了向往崇敬之人,便猶似生了根,知道了歸處,令人心安。長久以來,薑獨可以是任何人,唯獨不是他自己。
“有人來了!”朝願將啃到一般的兔子腿小心地放在一旁的葉子上,那葉子被他擦得很是幹淨。他拿著丹華劍站起身來,走至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