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你的。”殷燃轉過頭與朝願做了個鬼臉。

山路崎嶇不平,朝願腳下為留神,踩在一處低淺的坑洞之中,腳崴了一下,向前跌倒至殷燃背上。

殷燃被撞得向前走了幾步,急忙回轉身子,卻被朝願撲了個滿懷。

朝願身量比她高出不少,身體失去平衡,下意識地撲過來,殷燃反倒像是被他攏在懷裏。

殷燃被迫向後仰著,抬手拍打著朝願的背,“沉死了,快起開。”

朝願還是趴伏在她身上,輕輕**著鼻子,像一隻慣於嗅味道的大狗,“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張口就來?

殷燃發現,未失憶的朝願似鋸了嘴的葫蘆,而失了記憶的朝願,葫蘆不僅開了,還被抹上了蜂蜜。

“胡說什麽呢。”殷燃拽著他披散在今後的頭發,將他扯離自己,直起身來,“我身上,隻有土味兒和血味兒,平常人避而不及,又怎麽會好聞。”

“可就是很好聞啊。”朝願仍在一旁堅持。

就是很好聞啊,她的身上,是劍客的味道,是江湖的味道,是自由自在的風,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清新,帶著快意恩仇,刀尖染血,是胡靄的一生,是朝願的美夢。

腦海中的記憶雖然已經消失,但心底記憶猶存。

殷燃權當他是腦子不清楚下的瘋言瘋語,最後也不再理會,隻催促他快一些趕路。

二人又在山間走了一個時辰,終於遠遠地看見了炊煙。

炊煙直上青雲,又在天際化開,伴著殘陽似血,變成了天上繾綣的雲。

日暮衝門,柴扉之後斷斷續續傳來幾聲犬吠,殷燃輕扣想了農家的柴門。

婦人應了一聲,急匆匆出來,手上尚且滴著水,一邊走,一邊隨意地在衣衫上擦了兩把。

她以為是她的當家人打獵回來,可出門才發現,門外是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女子眉宇間有一股英氣,看樣子並不處於尋常閨閣之中,男子生得高大挺拔,神色清冷又帶著一絲天真懵懂。

農家婦人,不曾見過這樣的人,她將腳步放緩了些,遲疑地打量著二人。

殷燃麵上掛著笑容,拱了拱手,道:“大姐叨擾,不知家中可有麻繩,我等在山間趕路,不巧有一個同伴掉進了捕獸用的坑洞之中,爬不上來。”

身無長物,總不能張白要人家東西,殷燃拔下自己頭上僅剩的一根發釵,遞給農婦,“一點小小的謝禮,還請大姐收下。”

“這……”鄉野村婦,即便沒見過什麽貴重東西,也知道殷燃手上的發釵定是價值不菲。

“收下吧。”殷燃將發釵往前遞了一遞,“如若可以,還請給我們一些吃食。”

農婦到底還是未抵住心中的**,結果吃釵子,牢牢握在手中,“你們等著,我這就給你拿繩子和吃食來!”

不多時,農婦左手拎著麻繩,右手拎著一個布袋子出來,裝得鼓鼓囊囊,殷燃複又道了一聲謝,伸手接過。

臨行之際,她又向農婦打聽道:“不知此處是何地界。”

到了好處,農婦也熱心,道:“這裏是麟州。”

“那……彤州在何方向?”

農婦遙指著身後一座高聳的山,殷燃與朝願便是自山上來,“瞧見那座山了吧,翻過那座山,就是彤州地界了。”

殷燃眼中一亮,那不是很快就到了,心中亦覺得親切,道別了農婦,帶著朝願去尋薑獨。

在路上打開一看,見裏麵不僅有剛剛做好的麵餅,還有曬得肉幹,將袋子塞得滿滿當當,殷燃歎了一聲,回望了一眼農家小舍,隨手將布袋子扔給朝願。

“趁熱吃吧。”她說。

朝願結果,又過了一會兒,殷燃隻覺自己後肩被人輕戳了一下,她一轉頭,一個夾著肉幹的麵餅便身在自己麵前。

“你吃。”朝願道。

殷燃接過,見麵餅被撕得整齊,肉幹一條挨著一條密密實實地排列著,朝願是一個對吃食有追求人。

再趕回去已是夜間,殷燃將繩子拴在樹上,又讓朝願在下頭守著,自己將繩子另一頭捆縛在自己腰間,下到了洞底。

她將繩子綁在薑獨腰間,扶著薑獨站起來,朝著上頭喊了一聲,“朝願!”

朝願自上頭探出一個頭,會意,用力拉著繩子,將薑獨緩緩拉起。

“朝願,把我也拉上來。”殷燃又喊了一聲。

可是朝願未動。

“朝願?”她又喚了一聲。

“我在。”朝願應了一聲,他動了,卻並非是將殷燃拉上來,而是轉身向後撲倒,在那一瞬間,殷燃看到了冷白的刀刃。

有人來了!

原本方才,把薑獨拉上來之後,他與朝願邊被人以刀抵著後背挾製,來人不斷用刀尖戳著朝願的後背,雖未見血,卻磋磨人。

朝願不動進行著沉默的抵抗,但他也知道,這樣不是辦法,又不想讓殷燃也受人挾製,身處陷阱,情急之下,便想著與敵人同歸於盡,也對殷燃是一個警示。

許是困境之中有一次激發了殷燃的潛能,她將驚呼咽入喉中,將麻繩纏繞在掌心之上,重重一甩,借力使出輕功,朝洞口飛去。

身體被繩子帶著數次撞上洞口,她卻以此撞擊之力,助自己更上一層,竟真的飛出了洞口。

所幸朝願還有命在,隻是被人左右以刀橫亙在脖頸之上,再動不了分毫,薑獨摔斷了腿,也被鉗製在一旁。

“借你丹華劍一用!”殷燃大喝一聲,抽出了背上背著的古樸巨劍。

與天問劍靈巧輕便很是不同,丹華劍古樸厚重,走的是大開大闔的劍路,殷燃大喝一聲,接連殺了幾人。

火把明滅之間,她見到了立在不遠處的萬俟百裏遲,自他手中飛出一物,朝殷燃而來,殷燃後退幾步,那奪命暗器便釘在了地上,殷燃這才看見,這是早些時候她交予農婦的發釵。

“你將她如何了?”

萬俟百裏遲冷笑一聲:“一個鄉野村婦,還不值得月啼刀取她的性命。”

沒有殺人,卻在看到那農家婦人頭上簪釵的一瞬間,一刀斬斷了她的發髻。

“我說過,你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