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燃眉頭一跳一跳。
任夢長攤手,“我要是什麽都知道,早就搶了不歸堂的飯碗,一條消息賣個千兩黃金,下輩子都不愁吃喝。”
不歸堂,江湖上最大的情報和暗殺組織。號稱碧落黃泉九萬裏,盡皆知曉天下事。不知有多少人一擲千金,隻為那寥寥幾字的密辛往事。
任你是亡命之徒,亦或是亂臣賊子,販夫走卒,楊柳敗花,若走投無路,皆可去闖那不歸堂設置的鬼門關,隻要能活著出來,便是不歸堂門徒。
改頭換麵,遠遁江湖,成為探子,殺手,或者暗樁。
殷燃想想也是。任夢長一個大夢閣弟子,能知道這些已是不易,不由又思索起來,先撇開那位身份不明的公子,就寧王與許世曹的關係,能不能做什麽文章,給山寨博得一線生機。
她見任夢長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她自己懶得再想,繼而問道:“可是要在寧王與許世曹之間做點文章?”
任夢長用手虛空點了點,“正是。”
“那可需我們做些什麽?”
“自然,你二人可是致勝的關鍵,還請你們故地重遊一趟。”
殷燃歪頭看了看他。
胡靄一直跟在殷燃身後,一言不發,聽到任夢長這麽說,似是會意他的計劃。
“你這麽幫我們,是為了什麽?”他問道。
“我確實有想要的東西,幫你們也算幫我自己。”任夢長笑了笑,“於你們百利而無一害,信不信我,由你們罷。”
胡靄看向殷燃,等她拿主意。
“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殷燃回到房中,打開**的暗閣,取出裏麵的劍。
一銀白,一古銅。
她將古銅重劍遞給胡靄,“此事結束,我們就兩清。”
“好。”胡靄接過丹華劍,從始至終,隻有丹華劍一直伴他左右,這是他唯一能夠擁有的東西。
大當家手持饕餮紋路巨斧,坐於堂前。
他看著殷燃與胡靄持劍走來。
“活著回來。”他說。
“禍害遺千年,我不是好人,沒那麽容易死。”殷燃依舊吊兒郎當。
“若是日落之前無法得手,你二人就不要回來了。小燃,”這是大當家頭一次這麽叫她,“兄妹一場,大哥很高興。”
“大哥……”殷燃抽了抽鼻子,“聽你這麽溫柔地叫我,我隻覺得……毛骨悚然。”
“臭丫頭!”大當家差點掄起斧頭站起來,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揮去彌散的愁雲慘霧,“滾滾滾,多看你一眼都心煩。”
“哈哈,”殷燃脆生生笑了兩聲,“走了。”
殷燃翻身上馬,一揮馬鞭,揚長而去。
胡靄最後看了一眼山寨眾人,坐下馬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追趕著前頭飛奔的紅鬃馬。
任夢長攏著袖子,目送他們遠去。
一道銀白,一道古銅,似流星劃過他雙瞳,他眯了眯眼睛。
“可惜。”他輕歎了聲。
之後的幾日無數人夜不能寐。
直到日落,山上的劫匪也沒下山,
許州丞也沒有放火燒山。
事實上他還沒點燃山頭,山中的金礦就出了事。
這是林管事走馬上任的第一天,他剛進礦洞,就被人一劍封喉。
他仰倒在地,破風箱似的“嗬嗬嗬……”
手握巨劍的少年走了出來,他看見自己的血沿著那柄劍上赤紅色的紋路蜿蜒而過,很快便消失不見。
凶手睨著他,無悲無喜。
“斷氣了?”
殷燃從暗處走來。
“斷氣了。”
美豔的丫鬟乖順地給許州丞垂著腿,許州丞正閉眼假寐,享受著香軟柔胰,師爺踉蹌著闖進大堂,雙手亂顫,“出事了,出事了……”
銀白的劍無力地劃出一道白,很快就被厚重的劍氣裹挾。
我有一人,一式,一劍。
一人殺強敵,
一式撼山嶽,
一劍……一劍……
胡靄想不起來。
不過足矣。
地上的石頭哀哀顫動,身後的礦洞轟然坍塌。
殷燃身上傷痕累累,胡靄背部已被鮮血染成紅色。
追殺還未結束。
殷燃吹了聲口哨,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奔來。
殷燃翻身上馬,來到胡靄身邊。
他的臉上濺上了血,依舊是那麽漠然,他從滿地屍首間抬頭,看到了殷燃向他伸來的手。
“上馬!”
他下意識地聽從,被拉到了馬背上。
這是他第二次坐在殷燃背後,她發絲揚起,掃到了他的臉。
他不願看見青絲染血,往側邊偏了偏。
“放火。”殷燃對他說道。
他拿出火折子,擲向叢草茂密處。
火勢起,黑煙衝天,直衝雲霄。
許州丞目眥盡裂,連聲喊人:“備馬!備馬!”
平州百姓皆被地動嚇了一跳,沒寂靜一會兒,深山裏又起了大火,將山頭染成了紅色。
百姓議論紛紛。
不知是誰說了句,“聽那聲響,不似地動,倒像是礦洞坍了。”
“沒聽說過山裏頭有礦山啊?”
“興許有呢,不若去稟報那冶礦司,若屬實,還有賞銀拿呢!”
“有這等好事?”
人群炸開了鍋,幾個打頭的,爭先恐後往冶礦司去,看熱鬧的人也緊隨其後。
未等日落,官兵便撤得一幹二淨,許是另有要務。
遠在合州的寧王收到了來自江湖的書信,展信一覽,隻有三字:
金石危。
他倏地合上,沉聲道:“西樓。”
侍衛打扮的男子出現,“屬下在。”
“備馬,本王親自去一趟平州。”
是夜,礦山上燈火通明,冶礦司的官兵將此處圍了個水泄不通,漫山遍野的火把似一條長龍,蜿蜒著盤桓在平州連綿的山脈之間。
許州丞望著隱隱的光亮,似是嗅到了山雨欲來的訊息,焦急地在堂前踱步。
“有消息了沒?”他驟然回頭,眼中布滿血絲,他舔了舔嘴邊起的燎泡,見師爺一臉苦想地搖頭,連罵三聲“廢物!廢物!廢物!”
合州城門突然打開,一隊人馬策馬出城,其後是一輛馬車,無旗無幟,卻古樸厚重,在雨後的泥濘道路上留下清晰的轍痕。
平州也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微雨細斜,將殷燃的發帶染上了暗紅。
殷燃抬頭看看了不斷下落的銀白色絲線,不禁歎了聲,“天公作美。這雨要是白天裏下了,我們可就功虧一簣了。”
胡靄調轉了馬頭,這不是回山寨的方向,他道:“事情已了,我們便就此別過吧。”
他不等殷燃回答,抬手狠抽了**馬,離開了。
“胡靄!”殷燃想叫住他,事實上,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殷燃才看清在他的背上,橫亙著一道燒傷,斜斜一道貫穿整個背部,血肉**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