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盟有大夢閣和不歸堂作招牌,來報名的弟子烏泱泱地一大片,殷燃草草點了點,大致有兩百餘人,眾人抽了簽之後,依次上場比試。
殷燃抽中了一號,她的對手持一杆長槍,一劍一槍狹路相逢,金屬激烈碰撞發出陣陣嗡鳴,十招未果,對方長槍淩空一挑,天文劍脫手,又是一個迎麵橫掃,殷燃連退數步,跌下擂台。
輸得狼狽。
台下一陣哄笑。
她雖沒剩下幾成武功,但好歹有拳腳傍身,無奈運道不好,甫一上場便遭遇強敵。
敗者要立即開來,她在人群中衝胡靄比畫了一番,示意在門外等他。
不出意料,胡靄連敗數人,留到了最後,與那使槍的弟子一道,留在了最後,被接納成為外門弟子。
進出口被緩緩關閉落了鎖,隻聽一掌事弟子朗聲宣布:“爾等通過選拔,自今日起成為我盟外門弟子,此後三十日,需學習門規禮儀,內外功夫,未防奸細混入,一律人等不得外出。”
胡靄上前一步,拱手言道:“這位師兄,我家人還在外間等待,是否可以通融,容我去報個平安?”
“爾等消息自有人向外傳遞。”
胡靄聽了,隻得作罷,再次回禮致謝,返回隊伍當中。
花開並蒂,各表一枝。這廂殷燃等到太陽落山,也未見來人,隻等到了一個消息。
需等三十日啊……她在心中歎了聲,若是自己能夠濟事一些,也需便能夠和胡靄並肩作戰了。
有仆役打扮的人陸陸續續將門前街邊擺放的物什收回去,殷燃不經意看了一眼,忽然間看見了小廝手中的木頭板子——
招粗使雜役若幹。力大者優先。
這可不是為她量身準備的活計麽!
“兄台且慢!”殷燃朝不遠處大喊一聲,小跑著過去。
那小廝瞧著她,緩緩問道:“你,是男是女?”
“那自然是……”殷燃眼睛轉了一轉,“自然是男人。”
“我們收的是粗使雜役,你這小身板兒,能行?”
殷燃拍了拍胸脯,“那是自然,俺們莊稼人,旁的沒有,就是力氣有的是。小弟是逃荒出來的,爹娘在路上就餓死了,就剩我一個,一路行乞來到城裏,還請小哥可憐則個,給個活路。”
那小廝見她年歲相當,可憐她孤苦伶仃,“收人的事我做不了主,容我回稟管事,你且在這裏等著。你叫甚麽名字?”
“小哥喊我阿牛便是。”殷燃千恩萬謝地拿著雜物將小廝送進門去。
……
“從今以後,你就住這邊兒”小廝熱情地將殷燃引至下房,給她打開了房門。
殷燃往裏頭瞧了瞧,不太確定地問:“我一個人,獨一間?”
“是啊。”小廝未覺得有何不妥,“咱們這院子人少,留不下人,自然就寬敞了。”
“為何留不下人?”
“你日後就知道了。”小廝含糊地應著,倉促地轉移話題,“你我也算有緣,我姓杜,他們都叫我阿杜。”
“要不是阿杜哥替小弟在管事麵前美言,小弟恐怕就要凍死街頭了。”
阿杜擺擺手,“動動嘴皮子的事兒,不必掛在心上。”
二人又寒暄了幾句,阿杜告辭,殷燃在夥房燒了水,將自己洗幹淨,帶著一團濕氣,鑽進了被子裏。
燭火燃燒,偶爾發出爆裂的聲音,也不知道胡靄如何了,可還順利?她不免又記掛起他,耳朵微微發燙,她翻了個身,將發燙的耳朵壓住。
無人入夢。
他們這些雜役全部宿在外院,待五更天內院門開,管事訓話完畢,方可進內院當差。
“哪個是新來的?”管事在低頭聽訓是仆役中掃視。
殷燃從隊尾站出來,“回稟掌事,小的阿牛,是新來的粗使雜役。”
“堂主那個院子缺人,你往後就去那兒吧。”
“堂,堂主?”
“江湖上如雷貫耳的不歸堂,沒聽過?”
殷燃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自然是聽過的。”
不歸堂主每天處理這麽多要事,想必不會記得她吧。
殷燃忐忑地想著,一路來到了不歸堂門人子弟居住的珊瑚院。
不歸堂主喜潔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青石地板灑掃還不夠,還需每日擦洗,腳踩之地需一塵不染,更別提是那些桌椅擺件了,他們進去沒多久,不歸堂主便起來了,兩個貼身婢女伺候他潔麵梳洗。
“阿牛!你來。”
突然被點名,殷燃小跑著過去,“有何吩咐?”
“上菜的小廝突然腹痛,你去頂一下他的差。隻管低頭上菜便是,千萬別說話。”
殷燃不敢推辭,呆呆地應了聲,糊裏糊塗地跟著一眾小廝進了堂屋。
手上的餐盤被擦得鋥光瓦亮,將殷燃的手襯托成了雞爪子。好大的架勢,皇親國戚也不過如此。殷燃在心中腹誹。
一幹小廝侍立在餐桌旁,靜靜等著丫鬟布菜,餐盤的菜被拿完了,便可退下。
殷燃在隊伍最後一個,偷偷抬眼打量,不歸堂主堂主麵具下的臉竟格外年輕,看上去還是少年模樣,眉目淺淡,透著涼薄,麵色蒼白,雙唇隻有薄薄一層粉色,莫名地透著單薄與脆弱。
這堂主,怎麽是個病秧子?
正想著,隻聽不歸堂主輕喝一聲,“哪裏來的髒東西!”
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就從前頭滾了下來,慘叫著滾向燒得正旺的炭盆。
那人分明是阿杜!
被一盆炭蓋在身上那還了得!殷燃來不及細想,一腳將炭盆踢開,阿杜暢通無阻地滾了出去。
一眾小廝瑟瑟發抖,不歸堂主眼刀掃來,殷燃顫顫巍巍跪下告罪,還不忘將自己的指縫髒汙的爪子藏進袖中。
她可算是知道為何留不下人了,這哪是主人家,這簡直是活閻王!
“滾下去!”
殷燃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就怕晚一步,不歸堂主的飛踢就要落在自己身上。
“阿牛兄弟!”
阿杜等在門外,冷不丁地出生,將殷燃嚇了一跳。
“今日可多虧有你,不然阿杜我真要豎著進去,橫著出來了。”
殷燃將阿杜拉遠了些,“阿杜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我瞧著甚是可怖。”
“裏麵那位,喜怒無常,幹淨講究,堪比天上的神仙。你瞧瞧我這袖口兒,不知在哪兒沾了點醬汁,我還沒反應過來呢,就挨了一腳!”
殷燃盯著阿杜袖子上微不足道的褐色痕跡,頗有些心有餘悸,昨日她臭烘烘地去攔不歸堂主,沒照著心窩挨上一腳真是福大命大。
隻聽阿杜繼續說道:“在這兒當差,月錢雖是更厚,但也抵不住命金貴,我等會兒就去向掌事請辭,阿牛兄弟你可要多加小心。”
“啊……阿杜兄你要走了?”殷燃難掩失望,這畢竟是她在這兒認識的第一個熟人。
第二日當差果然已經不見阿杜,有了昨日的教訓,殷燃更是提起十二分小心,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度過。
“阿牛,”掌事忽然出現,“阿杜走了,他原本的差使你先幫著頂一下。卯時過後,珊瑚院裏也不那麽忙了,你便去給那些外門弟子送飯,順便打掃打掃他們的住所。不讓你白做,到了月底,都折成月錢給你。”
那不是有機會見到胡靄?殷燃按捺下心中的雀躍,裝作為難卻不得不答應的樣子,應了句是。
“外門弟子都在陶然院,你現下就去吧。”
管事的命令正中下懷,她巴不得現在就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