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割下了巴磊的頭顱,巴磊的表情定格在他從睡夢中驚醒無比恐懼的那一刹那。
他曾將恐懼帶給無數無辜之人,如今也這份恐懼也反噬了他。
她離開了營帳,在離營帳不遠處發現了小溶,她赤身**,被隨意丟棄在黃沙之上,全身上下皆是被淩虐的痕跡,找不到一寸好皮肉。
可她是笑著離去的,殷燃的雙手不住地顫抖,在她與狼王決鬥的時候,在她殺死巴磊的時候,她的手都沒有如此劇烈地顫抖過。
巴磊頭顱上的血滴落在小溶的臉上,順著眼角流下,在她白皙的臉上爬滿青灰色死氣之前,告慰的鮮血靜靜流淌。
巴磊的營帳傳來陣陣**,她來不及將小溶掩埋,隻能脫下身上的棉衣,將少女緊緊裹住。
巴磊死了,拓跋夜震怒,下令戒嚴,大肆搜捕殺人凶手。
一時間燈火通明,恍如白晝。
萬俟百裏遲的營帳中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者隻穿單衣,被凍得哆哆嗦嗦,手上還拿著不明物體。
“為什麽不走?”其實在出聲詢問的一刹那,萬俟就什麽都明白了。
“滾出去。我可以當是沒有看到。”
眼前的女子被凍得麵色青白,臨行前給她的棉衣又不知道被丟在了何處。
他每次遇見她,她都是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女子雙唇顫了顫,在黑暗中他仍舊可以看清飽滿如花骨朵一般的唇珠,看上去可憐可愛。
沒用的,即便是她苦苦哀求,他也不會出手幫她。
雖然,巴磊的死亡,拓跋夜的震怒都是他樂見其成的事情。
“你如果不幫我,我被他們捉住了,就說是你指使我幹的。左右,外麵那群人也都知道,我是你的人。”
萬俟百裏遲:……
“我幫了你,不止一次,你們中原人就是這麽知恩圖報的嗎?”
女子倔強地偏過頭,青絲貼在臉側,微微打了個卷兒,給瘦得淩厲的下頜添了分柔軟與脆弱。
“你是敵人。”她幹巴巴地開口,“總得先保住了性命,才能有知恩圖報的事。”
“萬俟大人,我等奉拓跋首領的命令,前來搜查凶手。”帳外衛兵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殷燃盯著**的人,目光裏帶著焦灼,她在等對方表態。
“萬俟大人?”帳外的人沒有等到回應,再一次出聲詢問,“您可是睡了?”
**的人在短暫的靜默之後,終於動了,他掀開了被子,這是一次邀請。
殷燃再顧不得許多,三步並作兩步,帶著巴磊的頭迅速上了床。
萬俟伸手扯下她用來束發的繩子,青絲散在狼毛毯子上,如綢緞一般光亮。
“進來吧。”
衛兵進來,見萬俟果然已經休息,**還有一個女人,看不清麵容,依偎在萬俟的懷中。
征戰總是充滿了血腥和寂寞,就連向來不近女色的輝夜城少主,亦走下高位,離不開溫暖又柔軟的肉體。
英雄難過美人關。
“他們走了。”萬俟對懷裏的人說道。
殷燃動了動,如小鬆鼠一般先把鼻子探出來,接著露出眼睛和一整顆腦袋。放任她鑽進被子裏,一頭烏發被蹭得淩亂,倒真像是毛茸茸的小動物。
現在才開始警覺,會不會太晚了些。他心裏想著。
殷燃將綠眼睛又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著她,像是又在憋什麽壞水兒。
“我幫了你這麽多次,按照你們中原的規矩,是不是應該以身相許?”
果然。
“你幫了我,我又何嚐不是幫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拓跋夜他們倒黴。”
萬俟百裏遲笑得危險,“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死得很快。”
“什麽都不知道的人,往往死得更快。”殷燃嘴上不認輸。
合州戰敗,百盟易主,年輕的首領壓製不住手下的部族,既沒有足夠的城府,也沒有足夠的才幹,僅憑一個身份,如何能服眾?
以恐懼治人,必死於恐懼,以強權治人,必敗於強權。拓跋夜徒勞地守著聯盟首領的位置,不斷亮出獠牙想要嚇退虎視眈眈的後來者。
“敵人的敵人可以是朋友,對麽。”殷燃感受到了殺意,不找痕跡地向後挪動了幾分,她希望可以說動他,放她離開。
“你要不要,做我的女人?”
嘎???
這走向這麽不太對,怎麽又扯到這個話題了。
殷燃僵硬地對他微笑,道:“你不是說,不會將一把殺人的刀放在身邊麽。”
“那要看這把刀是否有打磨的價值。”萬俟百裏遲用指尖輕撚著殷燃低垂下來的長發,“我願意付出時間,磨掉你的爪子。”
殷燃奪回自己的頭發,“可我不願意。你想要征服我的心,就如同訓一匹烈馬,或者獵一頭野狼。可我不是獵物,沒興趣陪你玩角逐的遊戲。”
“你不是獵物,是什麽?”
殷燃湊近了些,喃喃道:“是惡鬼。”
她翻身下床,“這次我會離開的。”
萬俟慵懶地依靠在床頭,他衣襟半開,露出微微鼓起的胸肌,以及脖子上掛著的狼牙。
“後會有期。”他隨意擺了擺手,像是在驅逐一隻誤入自己領地的小動物。
“後會無期。”殷燃鑽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萬俟百裏遲望著殷燃離開的方向,許久未動,如一座雕像。
“少主,是否需要屬下去調查一下她的來曆。”
綠眸幽暗,萬俟對著黑暗中影子說道:“她是誰不重要,我們的目的達到了。”
憑借著萬俟畫給她的地形圖,殷燃順利走出了沙漠。
漠北軍中無人相信她會回來。可是她回來了,還帶著巴磊的頭顱。
陳校尉瞪著她,像看著一個死人。
“做個交易吧。”殷燃平靜地說著,“頭給你,地形圖給你,你要怎麽說,是你的事。隻一點,還我們兄弟二人清白。”
“這麽大功勞你白白送給我?你又要整什麽幺蛾子?”陳校尉很是心動,可還是一臉厲色,生怕再一次著了小白臉的道。
“我對功勞不感興趣,我阿兄在哪兒?”
他是否還活著,是否還平安,傷好了不曾?
孤身前往大漠的時候,她不敢想,唯恐失去的恐懼如流沙一般將她吞噬,讓她再無法前行一步。
陳校尉將信將疑地接過巴磊的頭和殷燃繪製的地形圖,“他在傷兵營裏。”
在傷兵營裏而不是在亂葬崗裏,他還活著,他平安無事。
殷燃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再顧不上陳校尉,匆匆奔向傷兵營。